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7章 两个世界的人 ...
-
妞妞和他爹站在上海第三棉纱纺织厂看着来往的车辆愣神。工厂门口很大,白色的木板上的字很明显。厂里的厂房很高,居然还是两层的,上下两层的大瓦房里都有机器声音传来。工厂里面的推着货物的工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白色的纱布口罩,遮住口鼻,看不清模样。轰隆隆的机器声音吵得人心烦,妞妞时不时向里面张望,她想看看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出来。
易然就是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从车间里出来的。他看到门口站着的父女两人,放慢了脚步。他没有想到,他们会来找他。
妞妞红了眼,易然穿着工作服的样子也好看。他成了纺纱厂里发放纱线的车间工人。蓝色工作服上还沾着不少线头。她记得他以前给她将杭州的丝绸全国都有名气,最好的织花绸缎都销去了上海,出口,换外币。现在他成了纺织工人,不知道他们厂里织不织得出可以换外币的好布料。妞觉得自己犯傻犯得厉害,这个时候还把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妞妞本来一堆堆堵在胸口的话,似乎突然消下去了,她看看面色不虞的老爹,就突然觉得不气了。她有些后悔,突然就有点怨她爹。她爹太宠她了。她让他爹给支书说好话,放易然出来,她爹就去找村支书;她说要嫁给易然,她爹只是叹气,就给她准备嫁妆;现在,她说要来上海,她爹二话不说,就带着她来了上海。她站在上海的地头,突然就没有了底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勇气都去了哪里。易然不要她了,她还来上海干嘛?
易然的满脸的愧色,妞妞来上海他是知道的。妞妞给她写了8封信,他都收到了,一个星期前的电报,他也知道。收到电报,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他母亲给他带话,最近都不要回去,他的事情,她帮他料理了。他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他在夜里想起了在牛棚的日子,太难熬了。西北的秋冬,夜里的寒风能吹裂人的骨头,刮掉人的皮肉。妞妞爹是革命战士,他为解放做出过牺牲,他能帮他解脱,能让他走出牛圈。
他是真心喜欢妞妞的,没想到的是她也喜欢他的。他利用了她的喜欢,没有侵犯任何人的权益,他只是想要得到一点公平的对待。这个小姑娘,年轻、朴实,更重要的是一颗心都扑在了他身上。他是打心眼里想要和她结婚的。他给家里发了电报,告诉家里他要结婚的消息。可是,一封电报让他结婚的当天夜里就赶回了上海。匆匆忙忙赶回熟悉的弄堂,他看见了白发的母亲。一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母亲告诉他,父亲平反,为了补偿,还给他安排了回来的名额。他结婚的电报来的突然,怕赶不及,就先让他回来,手续后面再补。他摊在椅子上,默默说不出一句话。还记得那天走时妞妞还叮嘱他早去早回。终究,早去早回变成了一去不回。
妞妞走上前,眼睛有些肿,红润的脸蛋上有些泪痕。她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说出口的,只剩下“你还回去吗” ?
易然听到妞妞问话,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知道的,我爸之前被冤枉,然后平反,我妈,我妈她骗我,你知道,回城名额很少的,我知道的……”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那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妞妞爹冲上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神情激动地问。
“张叔,不,爹,你知道,回城的手续很难办,结婚的知青只能留在村里,否则,我,我也是没办法。”易然结结巴巴地解释。
“你回城,妞妞怎么办!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妞妞爹像炸毛的狮子,对着易然青白的脸就是一拳。他没有左胳膊,这些年,右手的力气比旁人可是大了不少,这一拳直接将易然嘴巴和鼻孔打出血。
一旁的妞妞看到了,连忙叫到,“爹,爹,别打!”
门口的门卫看到这边吵着吵着还动上手急忙将张蛟拉开。远处的马路上,那个老太婆步履匆匆赶来,边跑还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那是易然的娘,头发花白,穿着素白的袄子,喘着气。
这不是他们父女第一次见到她。带着上海人的傲慢,斜着眼睛看着刚来上海就直奔而来的两人,说这里没有叫易然的人。
她爹有些急了,“怎么就没有,刚刚人家都说了,这条巷子里,第五家,易家,这不是第五家吗?”
那女人瘪着嘴,“不晓得,不晓得,没哟就是没哟!”说完,还将淘米的水顺势往他们两人脚底下泼。
她怕她爹和人吵,担心弄错地方,又返回去看,信封上寄信的地址就是这里,刚刚的那个阿婆还指着说就是那家。
她拉着她爹回了招待所。晚上,父女两用开水泡了馍馍,就着咸菜吃了晚饭,他爹躺在床上咂吧着烟卷。她不甘心,拎着盆,对她爹说去水房,又跑去问那个阿婆。
阿婆拉着她的手,咕咕叨叨说着她听不懂的上海话,她急的不行。这时,一旁的一个阿叔,走过来,才问她怎么了。她没说实话,她说她是易然的同学,找易然还钱的。阿叔告诉她,易然在纺纱厂上班,没见回家,可能在厂里的宿舍住着。
于是,她和爹就来到了纺纱厂,让门卫叫出他。时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再见却同陌生人一般。明明是他说喜欢她的,明明是他说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到最后,他就一张纸,告诉她,他不回来了!他们俩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