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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看来是我打扰二位了。”

      元熙一愣,“小姐这是什么话?我们二位能见着小姐,何谈打扰?”

      赵瑾听见这样的话脸微微红了,略带嗔怪地看了眼元熙,坐在了椅子上,低下头搅动着手里的芙蓉锦帕问:“那敢问二位为何来招亲?”

      元熙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快速接道:“当然因为仰慕赵小姐,只是得见赵小姐一面也是好的。”

      “是吗?”赵瑾的眼睫颤了颤,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这一句话可能不足以让人信任,得拿出点证据来,元熙一转眼睛,说道:“小姐可以差人去春风楼打听一下,我们二人今日还伪装成小姐的‘公子们’去春风楼等您了呢。只可惜没能见到赵小姐,这不一听说有比武招亲我们就赶来了。”

      赵瑾提起嘴角勉强地笑了下,抬起眼带着祈求地对元熙说:“旁的不说了,小姐和这位公子,你们二人能不能帮我们赵家一个忙?”

      元熙的心往下沉了沉。

      赵瑾发现了。她是怎么发现的?她知道多少?

      元熙下意识用手碰了碰藏在怀里的账册,只听见赵瑾说:“深夜打搅二位实在是赵瑾的不是。若非走投无路,断不会如此。”

      赵瑾的眼泪顺着脸滑落,更显得她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二位愿不愿意听赵瑾讲讲赵家的事?”
      元熙和苏德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赵瑾开口道:“我自幼和李家大公子定亲,他现如今去了,李家老爷竟认为这是我命格太硬...克死了李公子。这之后,李家便对我们今年供冰事宜百般阻挠,甚至偷走了我们雕冰的图纸。”
      赵瑾从怀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二人,解释说这是往年他们雕冰的图样。正是因为赵家每年雕了这样精致的花纹呈上去,他们才保住了皇商的地位。

      赵瑾涂着丹蔻的指甲都被泪水莹润,不得已拿起手中的芙蓉锦帕轻轻在脸上拭了拭,又说:“李家不仅偷走了我们今年的图纸,还在今晚一并偷走了我们的账册。如果不拿回这两样物件,赵家皇商的牌子就保不住了。”

      元熙轻声说:“小姐别哭,一定有解决之法。只是我不明白,你刚刚说是李家偷了图纸和账册,可有证据?他们怎不直接将雕刻的工匠绑回去罢了?”

      赵瑾接过帕子攥在手里,控住不住身体大哭之后的抽噎,声音微颤地说:“他们的地窖在城西的宅子里,证据都在那里。至于工匠...”

      赵瑾把写着宅子地址的字条放在桌上,嘴唇都开始颤抖地说:“他们不敢绑走的,因为会雕冰的就是我。他们就是把我绑走,我死也不会为他们雕刻。”

      “小姐希望我们怎么帮忙呢?”元熙抚了抚赵瑾颤抖的肩膀问,“要不我们报官?”

      “不行!”赵瑾一把拉住元熙的手,死死地攥着,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不能报官,求两位一定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一时间苏德和元熙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赵瑾似乎也感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些,像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抓住元熙的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希望两位能去李家城西的宅子替赵家拿回今年的图纸和账册便好了,可以吗?”

      元熙没急着答应,她端详着赵瑾哭花了的脸,问:“小姐是怎么发现我非公子,又为何要找我二人帮忙呢?”

      “这并不难。”赵瑾此时破涕为笑,瞥了一眼全程一言不发的苏德,视线在他和元熙之间划了一个来回,说:“今日比武我就在楼上,丫鬟发牌子回来和我耳语有个男子颇为魁梧英俊,叫我留意。后来我发现这位男子和小姐你谈笑风生,帮你取下了发钗理顺了发,视线从始至终就没离开小姐你。再多观察一下,就发现你也是女子了。旁观者清,你二人的功夫在这些人里数一数二,赵瑾不才却也是看得出来的。”

      赵瑾又微微笑了一下:“还希望二位施以援手。事成之后,以十倍相赠。”

      赵瑾说罢将一张大额银票放在了元熙手里。

      元熙低头看了看银票,一语不发,赵瑾有些紧张地攥着手中的锦帕。

      “好。小姐放心,不就是拿回账册和图纸吗,交给我们了。”元熙收起了银票,这就算是答应了。

      赵瑾还带着泪的眼睛弯了起来,站起身朝两人行了个大礼,谢过两人后便要告辞。

      元熙将赵瑾送到门口,赵瑾已经迈过了门槛又突然转身回来,说:“账册对赵家来说更为重要,二位若是找到了账册可以先放到李家宅子对面的包子铺,那里有我们的人。”

      赵瑾说完抬手将头上的芙蓉花摘了下来,轻轻簪在了元熙头上,轻声说:“二位切勿赴险,若有危险便不必再前去了。保重。”

      元熙看着赵瑾走远了。严实地封住了门,转过身。

      苏德也在看着她——

      “她撒谎!”
      “她撒谎。”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哟,这位苏德少将终于聪明了一回,元熙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德,“说说吧,她为什么撒谎了。”

      苏德抿了抿嘴,手撑在桌上半捂住耳朵,避开了元熙的目光,“这赵家小姐为何这样说?我明明没有碰你头发,也没一直看你,她胡说!”

      元熙愣愣地看着苏德眨了眨眼睛,“她说了这么半天,你就听见这一句没用的?”

      元熙感觉自己的耐心再一次受到了挑战,她将赵瑾留下的雕冰图纸展开拍在桌上,“看!”

      苏德上下扫视了这几张图,有些迟疑地说:“我看出.....”
      元熙微笑着问:“嗯,看出什么了?”

      苏德盯着图纸上繁复的图案,“我只看出你们用个冰都能这么奢侈。这雕的是什么:蛟龙腾飞?猛虎下山?”

      元熙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图纸是假的。”

      苏德挑起眉毛,“这你都知道?”

      元熙说:“麒麟瑞兽,云气回纹是最普通不出错的图案了,几乎每一年呈上去的冰雕里都有这样的图案。但是三年前因我坠马之事,父皇下令从今以后宫里不许再出现这样的纹样。而赵家成为皇商少说五年的时间,他们怎会不知道,冰雕上不许出现这样的花纹。”

      苏德听了,对那匹把元熙摔下来的马颇为感兴趣,问道:“比巴尔思还暴躁的马?你都不能征服?”

      元熙笑了笑:“怎么,还要跟我取取经?”

      苏德扔下那堆图纸,也笑了,“不是。只是觉得马再烈你都不至于摔下来,烈马斗不过你。所以有些好奇是怎么样的一匹马。”

      元熙一时间没有接话,苏德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见元熙的眼神有些奇怪,刚想询问,听见她说——

      “苏德,你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匹马么?”元熙的声音没了她以往的跳脱和欢快,很安静。

      苏德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元熙叫他的名字。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什么马,总不可能是草原马吧?

      元熙定定看着手里的图纸,有些发愣。

      如若不是有人再次提起,元熙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在白日再次想起这件事,只会在梦魇里不时重复曾经的场景。

      苏德问那是什么马,难道阿穆尔人不应该更清楚吗?

      那匹马...是三年前阿穆尔人进贡的汗血宝马,据说性格极烈,可日行百里不停蹄,再加上他线条流畅很是亮眼,元熙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是元熙自己求父皇要来了这匹马,想要驯服它。

      元熙先是在马场里陪了它多日,每天喂食遛马不假于人手都是亲力亲为,再者这匹马年龄不大活泼好动,很快就和元熙熟悉了起来。烈马通常心性单纯,虽然暴躁但是他们往往更加忠诚,只要是没有认主的良驹,元熙就有信心驯服它。况且这匹马的眼睛是那么的漂亮,夜空一般的深色,盯着元熙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闪烁一般,不时还会露出一点别扭的骄傲神色,很可爱。

      那年跑马场的情形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被精心侍候的青草地绿茵茵的,凝结着晨露,好像还没沾染太多宫里的沉重阴郁,散发着草叶特有的清香,跟每天没有任何不同。

      时候差不多了,小马跟元熙已经熟悉不再抗拒她的接近,元熙决定在那一天驯服它。

      元熙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开始它躲闪不适,但是没过多久,就渐渐熟悉了元熙的节奏脚步,可以驮着元熙小跑起来了。元熙能感觉到它的愉悦和亲近,还有它有力的四肢蹬地的力量感,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在她的记忆力扎了根。

      眼看日光愈胜,第一日跑马不可急功近利,元熙勒住马缰想让它停下,但是它没有听从,元熙稍稍加大了力度拉紧了缰绳。

      突然,那匹马疯狂地拖拽着缰绳,失控地超前冲去,它好像在用生命抗争,纵是死也要把元熙从背上摔下去。元熙将手放在它脖子上想要安抚它,感觉到的是它撕裂气管一样的粗重呼吸,这匹马像在战场上厮杀至最后一刻的战马。一晃神,元熙面前就是跑马场坚实的围墙,而□□的马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

      元熙慌乱地松开了已经完全无用的缰绳,想要跳下马背,却发现越挣扎绑腿的脚蹬缚得越紧,眼看着围墙近在咫尺,元熙抽出腰间不足一掌长的匕首从膝处割裂了骑装,挣脱开来,像这种马背上的鞍具通常坚实耐磨,匕首轻易无法割裂。待元熙反应过来,她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下,她忍着腿部的剧痛,在地上翻了个身,躲开了本要踩在她腿上的马蹄。

      而那匹马就在她眼前,生生撞上了马场的围墙,鲜血飞溅,像烟花一样炸开在元熙眼前,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前一刻还从元熙手中叼走了糖块,下一刻就血肉模糊。

      元熙错了,她看着鲜血缓缓渗透进青草地的泥土里,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马场从来就不能是她的乐园,这宫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不会无辜。

      元熙很快被医女抬了下去,当时已经是太子的皇兄和父皇迅速赶来看她,元熙抓住父皇的手臂告诉他这件事要彻查,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这匹马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狂。

      可是没有人相信。不管元熙怎么呐喊,周围的人都告诉她,马只是脾性过烈不能被人驯服而已。
      只有元熙知道,不是这样的,它很听话,它已经表示了臣服,没理由冲向围墙,没理由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还有那怎么也挣脱不开的脚蹬......

      这件事情很快不了了之,最终一些在元熙身边的宫女太监被问责,当日跑马场的侍卫一个不留。先皇得知元熙日夜梦魇,下令宫廷里不允许再出现马鞍上常印的云气回纹。

      这件事成为了皇宫里众多秘闻里的一件,不允许被提起。元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愿意再去马场,甚至一旦骑马眼前就反复出现那日满目的鲜血,她抓住缰绳的手会颤抖抓得死紧,害怕放开,也从此害怕骑马。

      直到她遇见长风。

      这就是元熙从小生活的地方,随便一个人一件事都能攀扯出无数的人,你的亲人可能因为前朝事宜要权衡利弊安抚外族,你身边最亲近的宫女、你最信任的下人可能是任何人的帮凶。
      所以元熙早早学会了怀疑,没人可信,也没人值得相信。

      可元熙不知怎么,竟就这般随意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最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外族人。
      果然是被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阿穆尔少将迷惑了吧,元熙叹了口气,心想。

      “怎么可能是我族进贡的宝马?真要有宝马才不会给齐人啊?”

      元熙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德。

      苏德也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妥,眨了眨眼弥补道:“你们也不爱马,送你们这些你们也不喜欢不是?”

      元熙下意识地反唇相讥:“我们如何不爱马,上次赛马我和长风......”

      “等等——”元熙抬起头,“你是说,阿穆尔没有给大齐进贡宝马?”

      “绝对没有过!”苏德语气笃定,“阿穆尔爱护草原生灵,其中又最亲近马。即便是父汗答应进贡,将军们也是不答应的。是谁告诉你这是阿穆尔人进贡的?”

      “身边所有人都这样说,我印象里还在父皇那里见过礼部的单子,印象很深。奇怪了,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元熙没有想到三年前的这件事情还会有这样的隐情,这么看来她在京城和阿穆尔有关的其他几件事,也未必见得就是真的,这里面有的是人在浑水摸鱼四处挑唆。

      元熙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压在她心里的石头就这样稍微往旁边挪了挪。

      眼下,他们来赵家的目的基本达成。

      还牵扯出了赵李两家的仇怨,两人不可能在此地就留,当即翻出了院子,回到了傅有福准备的供公主休息的别院,和亲队伍的其他人马都留在院子里休息。

      元熙苏德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元熙回到屋里,周嬷嬷立刻迎上来,一看就是一直在门口注意着声响,一直等着元熙。
      元熙将周嬷嬷扶进屋,说“不是让您先睡,不用等我吗?”

      周嬷嬷笑了:“那我可怎么睡得着,这人生地不熟,公主又总是一个人到处乱跑。”

      说罢她点了点元熙的额头,亲自给她烧了热水,恐怕侍女们走动起来声响大了,教人们对公主说三道四。

      元熙盥洗完,躺在榻上,脑子里各种画面光怪陆离,她闭上眼尝试把他们穿成线,把每件奇怪的事找出来再从头细细想过,这是宫里和皇兄推演沙盘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想来想去快睡着时,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苏德今天看她的眼神,那是和在郊外赛马时候完全不同的神情。

      她知道,这个阿穆尔少将看不起这种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即便苏德不说,元熙也能看出来他在这种事情上的不喜和笨拙。

      这个苏德,还像个少年,就适合背着他的弓,一路纵马奔驰去草原,不应该陷在这些事情里,那明日去城西宅子便不叫他了吧......

      月光从窗子泼进屋里,被屋外竹叶遮挡挑逗,好像在屋里地板上融融流动。
      苏德也回到了屋子,独自一人。

      苏德靠在床头,手里上下无声地耍着一把缠着旧布条的匕首,匕首锋利把亮光分割成一棱棱的,苏德仰起头,反射的月光从苏德高高的眉骨鼻梁划过,映出他的一双茶色的眼睛。

      他已经离开大帐快两个月了,从小在草原上弯弓搭箭的苏德很不熟悉这样在各个城市间奔波的旅程。

      这里的太阳总感觉不能直接照到身上,蓝天白云比关外他的家乡高远很多。

      这里一入夜就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牛羊的脚步声,没有族人夜猎回来压低的喜悦交谈。

      他并不喜欢这里人们的笑容,好像每个笑里都有很多重意思,你读不出来就是格格不入,就是不够聪明。在这样的大城里能言善辩,巧言令色是必备的技能。

      你个人的力量在这里显得渺小微薄了很多,很多。

      夜色已深,苏德想起了临出行前刚接生的小羊羔,现在应当已经加入放牧的队伍了;不知叔父们关于战争的争吵平息没有;自己要是快点赶路没准还能赶上查干的婚礼呢,这小子也不说等自己回去,就这么心急娶媳妇;还有父汗,不会真等着要娶这个心眼极多的公主吧,听说,她好像刚十七.......

      夏日的夜晚足够温暖静谧,两间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沉入了梦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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