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书中来》夜半不眠

3、路见不平

　　3.

　　“嗯~~我不要回去！来人啊，这个负心汉要弃婚了，我要守活寡了！”

　　集市上出现了非常有损风化的一幕：一个不过髫年的姑娘死死地拉住一个少年的衣角哭嚎，惹来了不少人非议围观。

　　“千语你放手！”白慕宁涨红了脸往反方向挣扎，“你哪来这么大力气？放——手——啊！”

　　“我不放！”被唤作千语的姑娘哭嚎道，“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主公肯定饶不了我。要么你跟我一起回去，要么我跟你一起走，好让我保护你！”

　　“你可拉倒吧！哪次碰到危险不是你丢下我一个人逃命？”白慕宁一把抓回了自己的衣角，怒道，“你一个姑娘家，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在我身边做什么？怕别人不说闲话吗？”

　　“哪里名不正言不顺了？你的衣裤哪一件不是我缝的？咱们的关系还需要说吗？”千语争辩道，连忙再去抢他的衣角，白慕宁连忙几个侧身躲了过去。

　　“你们两个！对，说的就是你们二人！”一个身穿紫色兽袍的蒙面人喝道，“别在街上影响别人做生意，快快退去，不然大爷我可要抓你们了！”

　　他是七等风管，是专门处理集市地堂这些三教九流汇聚地方的官差。

　　风管大多是武者，乃是各国独自设立的管理团，按七种颜色分为七等，专司国内各项事务。

　　一等掌军事，二等司政务，三四五为督查，监管各地官员，六七为缉捕司，专抓违背国法伦常的恶人。

　　“快把这个丫头抓起来，她是个疯子，把我衣服都撕烂了！”白慕宁连忙向他求救。

　　“呜呜呜我是她小妹，家里的两个长辈快要不行了，大哥不孝哇！连回去见爹娘一面都不肯，我这才来街上寻他的。”千语谎话张口就来，一脸悲戚地哭诉道。

　　“你们的家事，自己去小巷子解决，莫要在此地扰乱法纪。”紫衣风管指了指二人，“今日之事若是再被我碰到，就请你二人去牢里吃上几日牢饭！”

　　二人只得埋怨拉扯着离开了主街，白慕宁发觉自己腹中饥饿，于是便进了一家食肆，千语连忙跟了上去，生怕他再溜走。

　　“这样吧，你若是想跟着我也行，”白慕宁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有了主意。

　　千语连忙点头。

　　“你得和我站在一道上，不许向老头报信，不许留下记号，路途上的杂物活皆由你来干，碰到危险不许丢下我一人逃走，你答应不答应？”

　　“成！”千语爽快地答道，立马抢过酒壶喝了一大口，“好酒！”

　　酒肆里食客尚多，店中吃食也还好，最出名的就是一道名为“鱼蛋子”的菜肴。将当季熟的黍米用灵泉水淘洗干净，再拌入子时捞上来的胭脂鲈的鱼籽和腹间最丰腴的一段肉，混在一起后放入竹筒中一同蒸熟。端得是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开。

　　二人自小就生活在镜地，吃得都是野果仙药，虽说珍贵又滋补，但如何比得上人间烟火的好味道？二人是越吃越爱吃，直到将店中今日预备下的鱼蛋子尽数吃完了，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指头，打了个饱嗝。

　　二人惬意地温了壶酒，剔了剔牙，白慕宁道：“人间烟火多趣味，若是只能一辈子困在那鬼地方，纵使能长生不老，又有何意义？”

　　千语一吃完饭，胆气就泄了一半，依旧在想着如何策反白慕宁，教他与自己一同回去。

　　白慕宁刚欲笑她胆子弱，就听闻外头的街市上响起了哭嚎声与唢呐铜锣声，顿觉好奇，青天白日的，那些最爱管闲事的风管居然也不来管管？

　　他唤来了伙计，问道：“外头出了何事？为何这么吵？”

　　千语极有眼色地递过了一些银钱打赏伙计，伙计笑得合不拢嘴：“诶哟！您二位必定是外头来的吧？这是咱们这傲来国里头的规矩。皇帝死后的一年，每月望日，就要遵循大国师的密旨，将一些童男童女接入宫中为死去的皇帝唱《殡天辞》，须得唱足三七二十一天，之后再等到下月望日，接新的童男童女入宫。一年丧期满了，新任皇帝才可登基称帝。”

　　“这不，半年前皇帝殡天了，大国师就草拟了一大卷灵童的名册，这几月都在抓人呢！”

　　食肆的紫檀页窗太过碍眼了，白慕宁便一指击碎了，将头伸出去朝着街市上看。一旁的伙计也不敢言语，心道他是个名门出来的富贵子弟，总想着随时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

　　“我且问你”白慕宁将头扭了回来，略有不快地问道：

　　“为何风管们带走的都是些寻常人类的孩子？我看他们穿着都朴素破旧，难道里头有些隐秘不成？”

　　那伙计忙压低了声音道：“小公子慎言！”

　　他四处看了看，随后冲着白慕宁低声咬着耳朵：“这在城中早就见惯不惯了，他们这些七等的风管，平日里得来的钱粮本就不多，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捞上一笔油水，回了家怕不是西北风都没得喝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哪里舍得自家孩子跪在冰窟里唱上二十一天？他们早就偷偷塞钱给了风管，让他们在册子上改改，找个同名同岁的混过去便是。”

　　“这些家里困苦的也没了办法，只得被逼着去唱辞儿。二十一天里，宫人们也只是给些汤水暖身子，连馒头都舍不得与这些可怜的孩子。有些身体弱的，唱到中途可能就夭折了！”

　　店伙计小心叮嘱了几句，收拾一番就退下了，白慕宁坐在椅上不停地生着闷气。

　　千语看到了希望，忙接话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白慕宁摸了摸下巴，自顾地点了点头。

　　千语大喜：“回去是吗？我早准备好了！”

　　“谁说的？”白慕宁瞪了她一眼，“咱们当然是要去敲打敲打他们，别把寻常人的性命不当回事。我白慕宁路见不平就得出手，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千语顿时耷拉下了脸，畏缩地道：“我并非很想管这闲事，我在此处等你如何？”

　　“行，等会儿我就去洗个澡，将味道除尽了，任你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看你怎么回去交代。”

　　千语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出了酒肆，见风管还在不停地接孩童入车辇，动作很是粗暴。成人之力怎可用在孩子身上？只是轻轻一拽，幼童的腕部就红肿了起来。

　　可怜这些幼童的父母，流干了眼泪，怎么都抓不住自家孩子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幼子被放入华贵的车辇中，涕泪连连。

　　“娘——”

　　一幼女被紫衣风管粗暴地扯着衣裙，拉入了马车中，她的父母抱住风管的脚不停地哀求：“大爷啊！放过我们这一家子吧！我们家可就这么一根苗苗哇！您带走了她，这就是活生生地要了我们俩口子的命啊！”

　　那紫衣风管啐了一口，冷笑道：“我呸！你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半月前我便说过需要些银钱打点，你们一家子愣是拖着不交。现在自家娃娃上了名册，知道怕了？我跟你说，晚了！这小东西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命硬不硬了，若是命不好的，明日就能再见着！不过一具尸体！”

　　围观的人颇多，却无人开口哀求，有些妇女们眼中也泛了些泪光，将头别到一处，不忍去看。那孩童的父母哭着向周围的人乞讨，却又无一人施舍于他们。

　　“瞧见没？这就是人类，”千语轻轻劝道，“这户人家平日里必定也是不大会做人的，不然，为何没有一户邻居肯借他们钱？要我说这些子戏码，咱们看看就成了，不必当真。”

　　“哼！”白慕宁冷哼一声，“你忘了，我也是个人类？”

　　千语急道：“你和这些人又怎会一样？你是主公亲自抚育，如何比得？”

　　白慕宁不理她，径自地上了前，一把捏住风管的手腕，喝道：“放开！”

　　那风管平日跋扈惯了，今日瞧见有人敢忤逆他，当即大怒。同样一甩手腕，可是并没有甩开，白慕宁攥得反倒更紧了。

　　他心思毒辣，当即抽出腰间悬着的刀，朝着白慕宁的手砍去。

　　刀刃很快便斩开了衣袖，可是在触及他的皮肉的时候，居然被反震而开，刀身震颤不已，裂开了一排细小的缺口。

　　他知今日碰上个不好惹的，便厉声道：“你是何人！居然敢阻我办正事，快快放手！否则，连你一同抓去为先帝诵辞！”

　　白慕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了马车上，车轿子瞬间四分五裂，幼童们下饺子似的落在了地上，畏缩成了一团，噙着泪看向来送别的父母。

　　风管大急，道：“你！”

　　白慕宁朝着千语使了个眼色，千语当即会意，口中发出一声悦耳的长啸。那驾车的马儿登时红了眼，嘶吼着磨蹭蹄子，就要狂奔乱跑一阵。

　　“你既喜欢作恶，待会儿让它带你去城里好好逛上一圈，让城里的百姓们瞧瞧你的笑话！”

　　白慕宁一掌拍在风管的胸口，将他的几处经脉大穴尽数封闭，后又扔在了这匹马儿身上。

　　这匹马儿平日最是温顺，可是如今居然凶狠得和一匹饿狼似的，不停地厮磨着自己的大牙，前蹄不停地踢蹬着地面，仿佛下一刻就要疯起来。

　　紫衣风管心中大骇，若是被这疯马驮着跑，必定要从马背上摔下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原想纵身下马，可是身体一阵酥麻，不知眼前这少年对他做了什么，居然让他动弹不得，只会一个劲地打哆嗦。

　　“你惹上事儿了我告诉你！”他拼命地拽劳缰绳，任凭马儿如何在原地蹦跶，也难以将他甩下来，“你等着！我的弟兄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亲手把你送去死牢！”

　　白慕宁笑道：“哟！还敢威胁我？千语，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策马崩塌！”

　　千语一掌击打在马屁股上，马儿便仰天长鸣一声，四蹄生风地向着远方疾驰而去，丝毫不顾那名风管在马背上哭爹喊娘。

　　那些孩童和父母早就散了回家，白慕宁眉头也舒开了，步子轻快地向着其他街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