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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妨轻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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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扬,我们年少轻狂,但是感谢岁月不曾亏待我们。”
“张浩扬,加油!!”
“张浩扬,你真适合当个诗人。”
“张浩扬,你看前面的花儿都谢了,但是路上又可好看。”
“张浩扬,我真喜欢你。”
何珍是我的童年玩伴,是我的小学同桌,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整个青春的回忆。
我的父亲是村中学的老师,我的母亲是诊所的医生,我家在村里是很被别人尊重的,所以当我提出我要当诗人,要考北大的时候,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崇拜而不是蔑视。而何珍就不一样了,何珍的母亲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已经去世了,父亲要承担起何珍和弟弟的生活。当何珍说她想念书,说她想考大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长得还挺好看的,赶紧嫁人弄点钱供你弟弟上大学吧。或者说,女孩子家上什么大学,好好在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何珍的。
我是因为父亲决定要去村里支教才来到这个村的,当时我已经三年级了,当我来到村里的时候,大家都和看珍稀物种一样看我,而何珍就成了我的同桌。
“你是叫张浩扬吗?”我没有理她,我不明白这个农村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找话说,她看我不理她,又问了我一遍,“你是叫张浩扬吗?”我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张浩扬,你好,我叫何珍。”我又点了点头,她就笑了起来,她真好看。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感受,没有阳光,没有柳絮,没有任何的滤镜,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她,可真好看啊。
后来,我们村小学举办运动会,“我们小学这么洋气啊!还有运动会呢。”“对啊,每一年都有,张浩扬,你去不去?”何珍侧头看我,“你呢?”“我?你要是参加的话我就去看你!”“好,那你一定一定要来看我!”“嗯!”何珍重重的点点头。
运动会开始的时候,我跑了四百米,是在村里一块撂荒的田地里,大家把野草一拔,就开始了我们的运动会。当我上场的时候,我张望四周,却看不到何珍。骗子!等我带着心事跑完了,何珍也没来,我得了第二,我想,要不是因为何珍,我一定能拿第一!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何珍一看见我,就和我道歉,说是因为她爸爸让她照顾弟弟,不能来运动会,我没有理他,我不理解她的生活,我永远也不能理解她的生活。何珍看我不理她,沉默的低下头,后来我在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书已经湿了。
“那今天下学你再给我补办一个吧,我就原谅你了。”我想,可能何珍对我真的很重要吧,要不然,我怎么不忍心看她哭呢。
“张浩扬,加油!!!”荒芜的田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田外,只有她一个人在呐喊。后来,我们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笑着和我说,那时候真好。
我上了初中,是在县城东南,而我的小村子,在县城西北。何珍没有去,她的父亲没有办法供她上学了。我说何珍不要怕,以后都会好的,我说,你看天上的太阳,他照着你呢。何珍说,张浩扬,你真适合当个诗人,我说,我只当何珍的诗人。
上了初中以后,每个周末我都会跑回来找何珍,我们一起在田间散步,她和我说弟弟要上小学了,又和我说她养的和她一样大的狗去世了,和我说新开了一家饭店,里面的小笼包挺好吃的。每次她说的时候我都静静的听着,这是她的世界,是我不能参与的世界。
在我上初三的时候,何珍半夜跑到了我家,揉着皱巴巴的衣袖,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她,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后来我才知道,她谈恋爱了,和一个不良青年。我和她说,何珍你不能早恋的你知道吗?她和我说,她很喜欢他。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毕竟我不能陪在她身边。再后来呢?我再也没有找过她。
上了高中,我上了一中,我的父母也离开了村子,高三那年,我回了趟村,我也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回去,我看见了何珍,我笑了笑就走了,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她却叫住了我。她说,张浩扬,你看前面的花都谢了,可是路却可好看。我点了点头,也没再看她就回了家。她一个人,愣在了外面,看着我的背影,可怜的让人心碎。
我考上了北大,但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也发表了诗集,我成为了大家的诗人。而何珍呢?父母说,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庄稼人,我说这样挺好,最起码有个能依靠的人。几年以后,我结婚了。我不再发表诗文了,我成为了教师。而我的妻子看见我发表的诗集和我说,你真适合当个诗人,恍惚间,我以为我又到了何珍的面前,只是,我不再是何珍的诗人了,我成为了别人的诗人。
母亲和我说,何珍去世了,是自杀,跳进了村里的那条河,我愣住了,我想到那个对着我笑的,给我喊加油的女孩子,她不在了,没有太阳可以照到她的身上了。后来她的丈夫给了我一个盒子,说是她留给我的。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他在我家门前说,张浩扬,我真喜欢你。我却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不喜欢,而是我明白,我和何珍没有未来。我和她的感情,只适合回忆。
盒子里有张卡片,上面写的是,张浩扬,我们年少轻狂,但是感谢岁月不曾亏待我们。
感谢岁月,送给了我和你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