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芋圆橙子

109、第 109 章

　　虽说早已做足了应付他的准备，可当纪泠提出让她留下的事情时，姚念锦内心未免还是有些挣扎。
　　她不确定回楚国后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并不是她所愿。
　　见她沉默着不出声，纪泠以为她是不愿，或者有所顾虑。
　　他转头看向门口，扬声唤黑鹰进屋。
　　不过两三句话，黑鹰立刻明白他言外之意，不一会儿便将人带了过来。
　　“给主子请安。”听到熟悉的音色，姚念锦抬头看向来人，呆愣地看着眼前朝她跪拜的云音，半天才得以出声：“云音，你还活着。”
　　云音虽不知她何故如此说，却依旧乖顺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朝纪泠那边低下头：“承蒙殿下不弃，云音才得以回来。”
　　姚念锦这才想起来问纪泠：“不是说你的人找不到吗？又是如何带她到这儿来的。”
　　纪泠看她脸上又惊又喜，有些小小的自得：“你既要找她，本宫便必不叫你失望。”
　　云音闻言眼神渐渐暗淡下来，目光下移，瞥见姚念锦空瘪的小腹，脸上的笑意也未有方才进来时那般明媚。
　　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失落，姚念锦上前扶她起身，拉起她的手一番嘘寒问暖。
　　一旁的纪泠看她这般关切人的样子，是对他从没有过的，不免有些妒意，却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伺候她时间久了些，就这般值得她挂念……即使知晓云音是北越的人，她也依旧顾念着从前相处的情意，若是她能留下在东宫待上一阵子，那对他是否也不会这般绝情。
　　姚念锦拉云音回房说了好些话，从交谈中得知齐承祜已被封为太子，贵妃也“意外”离世。
　　一切都如从前那般顺畅地朝前走，而自己最对不起的云音，现在也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问及她和萧侍卫的事情，云音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奴婢是殿下的人，一切听命于殿下，旁的事情奴婢不做他想。”
　　姚念锦以为她是不方便说话，起身到门外望了望，见四处无人便将房门关上，回到原位坐下：“云音，这里没有旁人，实话跟我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音跪地俯首道：“云音对不起主子，从前欺骗了主子这么久，还让主子这般挂念，从今往后，便是死心塌地跟着主子，再无旁的想法。”
　　姚念锦连忙扶她：“你这是做什么，我同你相识这么多年，你什么性子我难道不知？你和萧迟两情相悦，我岂有不帮之理。”
　　云音泪眼闪烁：“主子心善，从前帮了云音许多，云音感激不尽；殿下从前于云音亦有恩，现下又费了数十位死士才将奴婢救出。您们的恩情云音纵是九死也难报，惟愿安心侍奉主子。”
　　数十位死士…姚念锦闻言一颤，好不容易才出声问道：“这些人，是都去世了吗？”
　　云音含泪点点头。
　　姚念锦遍体生寒，为了救一个云音，牺牲掉的是数十条活生生生命，纵使是死士，也绝不该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来云音也会有此种感受吧。
　　夜间，见姚念锦过来，黑鹰识趣地低头让过，姚念锦却立定在他面前：“为了救云音而在楚国牺牲的那些死士，你应该知道吧？”
　　黑鹰微微皱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她想作甚。
　　姚念锦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复，只是低头将腕间的红玉取下来塞给他：“劳你帮我为他们料理后事，安抚他们的家人。”
　　黑鹰没有收她的红玉，表情不悲不喜：“黑鹰不能收，劳您去问殿下。”
　　姚念锦凑近了道：“剩下的钱都归你，就当是差遣费，难道这也不行？”
　　见他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姚念锦瘪了瘪嘴，只好拿着手串进了纪泠的书房。
　　看她这般顾念这些人的生死，纪泠有些不能理解，她这样费心得到的东西，为了这些个不相干的人竟这般大方送出：“这些死士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生来就是为主效力的，你何故如此。”
　　姚念锦看着他，觉得他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死士生来要为主效力，你生来就是为了继承帝位，凭什么呢？大家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人，为什么要这般分一个高低贵贱，死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看她这般严肃，纪泠觉得她执拗得有些无理，这些人生来卑贱，若非得自己蓄养只怕他们早就死在街头。将他同他们放在一起作比，简直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不过看她身躯单薄，眼神哀哀，纪泠又很快软下心，只当她是小产后精神受挫才会如此，便也不同她计较：“红玉你收好，回去好好休息，死士的事情本宫会安排好的。”
　　他这样步步退让，姚念锦忽然有些后悔同他说这些。今日是自己冲动了，她忘记了在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红玉你拿着，我不想欠你的。”
　　纪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过手串拿在手里把玩：“好，你说不欠，从前楚国来的那个刺客你求本宫饶过他，说的是什么，只怕你自己都忘了。”
　　手串被他随意扔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桌上那串红玉，在烛火的掩映下愈发温润透亮，它于她而言是那么宝贵，可又那样不值一文：“殿下若能给我一个痛快，我必感激不尽。”
　　纪泠看她引颈就戮的样子颇有些滑稽：“本宫可不要你的命，父皇若知道了，只怕会杀了本宫泄愤，”他看着她，认真地道：“本宫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北越皇帝已知晓她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查清了姚念锦母亲的身份，便更不会放她回楚国去。
　　思量再三，姚念锦终究还是留下了。
　　她托纪泠给齐永钰去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也让纪泠看过，只是并不确信这封信能否顺利到达。
　　苏夕宫，姚念锦又踏入了这个地方，看着寂静的院落，不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小皇子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那一劫，但愿公主不会如此。
　　她之所以来到这儿，也是想将心中的疑问解开，公主明明帮了她许多，又为何安排人来刺杀她。
　　走进屋子才发现屋内无人侍奉，屋内的陈设也落下了一层薄灰。苏妃一人独坐梳妆台前，双手紧攥着小孩的衣物贴在胸前，神情略显呆滞。
　　听到姚念锦请安，她迟疑了片刻，没有转头：“你如何来了。”
　　云音一向聪敏，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打来一盆水到外间擦拭桌椅。
　　姚念锦掀开珠帘走到苏妃身前，看着桌上的那些小孩玩意儿低声道：“公主节哀。”
　　苏妃丝毫不领她的情，身子又微微朝里倾斜了些，似乎是不愿叫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姚念锦静立了一会儿，回头命云音去屋外侍候。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公主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必义不容辞，只希望公主不要太过伤怀，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苏妃没有回应，似是不信她的话。
　　姚念锦在她身旁蹲下，看着她手中的小孩衣物道：“丧子之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人死不得复生，若小皇子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母亲这般为之伤痛，带着对他的爱继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苏妃看向她，面无表情道：“你没了孩子，还有东宫的太子，我没了睿儿，就什么都没有了。”
　　姚念锦知道她必是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道：“公主明鉴，我绝无背叛楚国之心，在东宫也不过是受制于人而已。”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苏妃打断了她的话，起身往床帐那边走去。
　　姚念锦顺势跪了下来：“我今天来，就是希望公主能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不要辜负了真正关心您的人的情意。虽然不知公主同我有什么误会在，但请您相信，我的心一直向着楚国，从前不会变，今后亦不会变。”
　　听到她这番话，苏妃愣了又愣，似乎在很多年前，有人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我对公主的心，从前不会变，今后亦不会变。
　　只是那人，今生大概是无缘再见了。
　　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样子，苏妃有些茫然，从前是否是自己做错了。
　　道远为人正直，父皇在时他便因不与朝廷之人同流合污而处处受人打压。
　　姚将军之事，大抵也是他心系正义之举，却不想成了姚将军的催命符。
　　她记得，姚将军的事过了不久，姚念锦便到了北越宫中。
　　道远被放逐赣州或许并非是贵妃之故……
　　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姚念锦以为自己劝说无效，便打算起身退下。
　　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忽听到身后的话：“你等等，我有办法帮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