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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青春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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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蝉鸣窸窣,合上记录下自己痛定思痛、立志要在未来三年一雪前耻的日记,任汀扬开始着手打包行李。第一次离家住宿,少带了哪件衣服和心爱的小玩意儿似乎都有心有不舍,索性全塞进箱子。
“你这是要把房间都搬空的架势!女大不中留啊!”身后传来老爸酸不溜秋的声音。
“我……学校平时也不放我们出去,这不是怕少了些东西不方便嘛!”抬首环顾了一圈,这房间似乎确实有点少了人气。
一整个暑假都窝在这间小屋,突然连人带物消失了,爸妈果然颇不习惯。
“你爸昨天一晚没睡,说是梦见你高考金榜题名,你们班考了10个清北,你就是那第十名。想到你从此就要离开家他心慌到不行。”老妈一边端上三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一边揭爸爸的老底。
任汀扬拿起桌上的筷子,摸摸扒着碗里的饭,对于脾气时好时坏的爸爸,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为自己整夜睡不着觉的样子,只得岔过话题。
“那你呢?你就在一边呼呼大睡呗!”
“我当然是睡得香了!这孩子终归是要自己去飞的,今天不走,后天也得溜。真是不懂你爸有什么想不通的!”
瞥了一眼一旁的爸爸,任汀扬看到了他一幅故作淡定的样子,口里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那就吃饭吧……
这个家的父女之情,从任汀扬记事起便不如别人家的亲密。奶奶生了一帮儿子,逢年过节大家聚在一起,有女儿的叔伯要么被搂着脖子撒娇,要么被牵着手拉着各处串门,只有任汀扬的爸爸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又似乎有点无所适从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他是羡慕的。然而任汀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如此,也只有她知道对父亲的这种距离感从何而来,要么是从小缺少父亲细致入微的关怀,要么就是因为父亲性情易怒易冲动的性格给自己带来了数不尽的阴影。每每想到他和妈妈两个人吵到不可开交的样子,自己就被往后推了一寸。
“十五岁,已经不知被推了多远了。”任汀扬内心颤抖了一下,很无力。
可是妈妈为了家庭的和谐发展,每每总是会强调爸爸虽然跟她容易意见不合,但对女儿还是很好的。这一点的确不假,至少爸爸对自己比对妈妈耐心多了。然而似乎这俩家长从未意识到自己一言一行对孩子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在他们眼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你严格要求并把你培养成优等生,他们就是所有人眼里的榜样家长了。没人知道优等生从小因父母发生冲突而痛哭流涕的样子,也没人知道优等生是如何被逼出来的。
小学,考不到九十分的任汀扬只能预先在脑海里演练父母不满、责备的样子,然后提前一边抹泪一边低头内疚地走回家,好让父母看到自己已经知错,从而减轻对自己的责罚;初中父母倒是因课业难度加大而降低了标准,然而每逢考试失利后看到老师对自己“格外关照”的样子,就知道父母又去找老师了解情况,顺便鼓励老师多多严厉要求了。
也许是上天看这一家子为了孩子成才投入的期望和努力太感人肺腑,初二开始任汀扬的成绩就稳定在了年级前三。
欣慰之余,爸妈又顺水推舟为任汀扬指了一条明路,“你一定要考上全市最好的学校里头最好的班级!”
就这样,任汀扬背负着自己必须成为最顶端的那个人的使命,在离中考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提前拿到了目标高中、目标班级的入场券,只要中考不低于一定分数,就能稳稳当当坐进多少同龄人梦寐以求的那间教室。
那段时间父母似乎对自己和任汀扬都卸压了不少,理所应当地认为所谓中考必须达到的分数对于任汀扬而言实在太过简单,遂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也许父母对任汀扬小学五年级之前欺负男同桌、跟看不惯的男生打架的经历一无所知,只知她是个乖孩子,殊不知中考前最后这两个月她调皮爱玩的本性冒出了头。
和女同桌上数学课说悄悄话被班主任在窗外逮了个正着,强行换了个男同桌,结果遇上新同桌仍是相见恨晚,上英语课再次被老师抓包。然而父母训诫任汀扬不要太得意忘形来的太晚,中考完成绩一出,成绩刚刚好擦边过了市重点之前要求的分数线。
电话一通又一通地打过去,得知身边几个哥们儿、姐们儿都超常发挥考得比自己还高,任汀扬肚子里被父母常年磨炼的好胜心被激发了,买了个崭新的厚日记本开始每天给自己加油打气、灌鸡汤,发誓一定要夺回自己曾经的光彩,彻底抹掉这段“屈辱”的历史。
不管怎么样,初中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光彩也好,失足也罢,当是抬头朝前看,要打的大老虎还在前面不远处。
2010年8月28日,任汀扬的高中时代,终是来了。
报到当天一大早,父母就找朋友开车把女儿和她的四五个大行李箱运到了学校。跟随父母踏入人声鼎沸的大广场,感受着逐渐升起当空燃烧的灼灼日光,任汀扬心跳有点加速。看着身旁来来往往个头高高、眼镜厚厚的男生们和伶伶俐俐、笑声爽朗的女孩儿们,想到自己未来就要与他们为伴三年、比拼三年,想想竟有点刺激。
循着贴在教学楼前用一排排墨笔红底的分班表格,任汀扬找到了自己所载的班级,共五十八人,旁边另有二十余个差不多规格的班级,沿路走过去,倒是一眼发现了自己玩的最好的五个兄弟姐妹。
“嗯,很好,这几个家伙都齐活儿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指给父母看自己好朋友的班级,旁边突然冲出了一个人把自己一把熊抱住。好不容易把这人扒拉下来,摸摸自己直冒金星的脑袋定睛一看,竟是汪玉菲这家伙。
“行啊,我这想啥来啥,我刚找到你在的班级呢!跟我一个。”任汀扬笑着告知这个跟自己同桌了两年的死党。这家伙平时倒是成绩一般,中考发挥绝佳,整整比任汀扬高了三十余分,可不就也来了这个明星班。
“对对对!咱俩还在一个宿舍,我简直是高兴得要飘起来了!霄哥、争争、国超哥还有老祁呢?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们。”
给汪玉菲一一指明剩下几只所在的班级,任汀扬赶紧拉着她去宿舍。东西实在太多,不趁早收拾清楚,怕是会误了晚上的班级见面会。
两位妈妈一见面倒是欢快的很,一边帮孩子铺床,一边对学校将她们的女儿安排到一个班级、一个宿舍的操作赞不绝口,本以为就她俩的孩子提前认识,一问才知道宿舍八个人除了这俩孩子,其他六个人全是一个初中升上来的,不是同一个班级也在学校各种培训班打过照面。
“得了,咱俩真得抱团取暖了,听说她们江育中学升上来的极其排外,仗着自己学校是从咱市一高初中部分出去新成立的私立,有level又有钱,瞧不起我们这些其他学校考进来的散户。”汪玉菲看着其他姑娘有说有笑的场面,愤愤地拉过任汀扬悄声吐槽。
对这些故事倒是早有耳闻,不过任汀扬没打算非得跟他们打成一片,能处就处,处不好自己又不是光来交朋友的,考上大学才是要紧事。
可任汀扬没想到学生之间的派系区分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了。
家长们刚把孩子们安顿好撤离学校,宿舍一行人集体打扫卫生的时候就有人尖声表示任汀扬的方言口音搞笑,任汀扬素来爱面子,听了此等言论自然脸上挂不住,可初来乍到又不好跟人家理论说大家都是南方人,十里不同音很正常,只好默默忍着,跟着大家说夹杂着方言口音的地方特色普通话。
第一次住校,还未适应集体生活的互相体谅,习惯早起的任汀扬在大家还在睡觉的时候便穿衣洗漱,打算在去教室的路上逛逛,把学校环境熟悉一下。
刚欲出门,一个女生气鼓鼓地从床上坐起来冲她喊道,“你早上能不能轻点啊!今天周六,不用集合上早课的,被你吵醒我刚要睡着,你一收拾我又醒了,来来回回地。”
“我刚很努力地轻手轻脚穿衣服,水龙头也基本没什么声音,应该不是我吧!”
“还不是你!你看看这宿舍还有谁起床了!”
“我没……”
“哎呀行了!任汀扬第一次住校,这些事情就互相体谅一下吧,给人家一点时间适应。大早上有什么好吵的!”任汀扬正欲跟那女生还嘴,另一个女生似是被争论声惹恼了,帮任汀扬打了几句圆场。
一肚子憋屈的任汀扬不再说话,对床的汪玉菲一大早也蒙圈了,不知该说什么,一脸同情地抱着被子看着她背包离开了宿舍。
任汀扬没想到来到这所高中的第一天就有如此糟糕的体验,她很想相信自己不会过电视上描述的女生之间锱铢必较的高中生活,关于那个学校升上来的抱团排外的传言也都不真实,可小小宿舍里的几个人让她不得不承认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家里养尊处优惯了?以后姐姐我可不惯着你们,真是够了!”
一路上还在为不愉快的一大早而愤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室。里头零零散散有十来个同学,聊天看书的都有。找到自己座位坐下,掏出开学前爸妈给买的数学练习题,任汀扬开始调整状态埋头学习,听闻高中数学不简单,她希望走在老师前头把能掌握的都巩固扎实,才有精力钻研更难的部分。
大概学了一个多小时,任汀扬忽然想起来昨天妈妈临走前说她有个同事的女儿好像也在自己班上,她从小就在市里的外公家住着,一路市里最好的朝阳小学、江育中学升上来的,而且成绩在江育将近两千名学生里一直没跌出过前十,具体叫什么名字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孩子爸姓房。
“姓房?”环视了一周,班里只有三五个女生在。
想起来昨晚班主任刚把座位表贴在讲台方便今后点名认学生,任汀扬悄悄走到讲台边迅速瞄了一眼座位表扫描过滤有没有姓房的女生名。还真有,顺着座位表上的方向望过去,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数着高高的马尾的女孩儿,眉眼清秀,小骨架,身形适中,正在面容严肃地思索着手中的练习题。
“只有她一个姓房诶,应该就是她了吧。中间这个字怎么念?房……诗?”见中间这个字不常见,任汀扬回到课桌前掏出了字典一查,该字为“颀”,与“齐”同音,房颀诗。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仍在埋头学习的女生,任汀扬默默记住了这个传言中了不得的角色,“倒是也是从江育来的,不知道人怎么样。”
还在为这两天同宿舍的江育毕业生招惹自己的事情而不爽快,任汀扬提前对这个女生的性格打上了问号。
“扬哥扬哥!”
耳边传来压低声音叫自己的声音和一阵阵熟悉的笑声,任汀扬转头望向窗外,看到是这几个人后,便忍不住跟着也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初中玩的好的那几只。
“走走走,下午4点各班开军训统筹会前先跟我去我叔家吃顿饭,算是来这破学校后给诸位接风洗尘!”说话的是林霄,他一直不想来市一高,想就近在二中念,到哪都是学,还不如在一个天天回家吃饭的学校,况且二中也不差。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汪玉菲和陆争争冲进教室连人带包一块拽了出去。刚跟史国超、祁声涛打了声招呼,大家就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这两天在各自班级里的新鲜故事,班里有什么漂亮姑娘、俊俏帅哥,以及从老师到学生的八卦绯闻,第一时间都这帮人都知道了。
“我听江育的同桌说啊,国超你们班那个最漂亮的姑娘和扬哥玉菲你们班最帅的那哥们儿,初中就是一对儿!”争争这个八卦天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就能第一时间被她摸的门儿清。
“……什么我们班最帅的哥们儿,我都不知道我们班都有些什么人。”
“你呢玉菲,你也不知道吗?这都两天了,还不够你们看到万叶丛中那一点红啊?”争争嫌弃地望向玉菲。
“我……其实看到了,也是今早扬哥离开宿舍后听江育的那几个说的,刚跟你们上楼找扬哥的时候,楼梯间就碰到了他们口中说的我们班颜值顶峰。”玉菲一边向争争坦白,一边难为情地留意着汀扬的脸色。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指给我看啊啊啊,哎呀就擦肩而过了,好可惜好可惜,没能一睹‘芳容’。”争争一脸遗憾,嫌不解气顺便掐了一把玉菲的胳膊。
一遍又一遍听到江育这两个字,汀扬莫名不爽。“话说,你们几个,都觉得江育毕业的人不错?嗯?国超,老祁,霄哥。”
被点名的仨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对江育的人印象不错,说他们很热情直爽,而且很乐意分享他们学校的趣事给别人听,没有传闻中抱团排外的做法。
“难道是我这么倒霉,就摊上了江育这么几个赔钱货?”汀扬一脸不屑地给哥几个讲述了跟舍友的相处情况。“玉菲也在,她也看到了他们怎么对我的,是不是玉菲?”
玉菲仍然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其实,我之前也一直以为江育的人不行,会合伙排挤我们。但从这两天我与班里以及隔壁宿舍的同学相处的过程观察来看,她们确实是有啥说啥的那种,不藏着掖着。昨天她们笑汀扬你的口音,其实就是单纯觉得有趣而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且你今天穿的这条裤子太运动了,材质窸窸窣窣的,可能你没想吵到她们,但对觉轻的人而言,多少还是有点动静的。你平时就比较敏感,别多想,我刚听她们也在聊早上的事,她们还特地对我说,当年她们初中住校第一天也是各种跟舍友不对付,其实就是习惯问题,集体生活过惯了磨合好了自然就知道怎么相处了,让我赶快适应。看样子,她们还是没有坏心的。”
昨天还跟自己灌输对江育不良风气的看法,今天就转换阵营了。行吧,哥几个都这么护着江育的人,那自己再说就多余了。汀扬撇了撇嘴,不再发表对江育学生的不满言论。
“哈哈哈哈,扬哥你这运动裤确实不错啊,挺拉风!啥时候借我穿穿,应该走路带风吧!”欠揍的老祁关乎点总是这么独特,气的汀扬朝他犯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这膀大腰圆的,想啥呢,应该给国超穿!人家逼近一米八的高个儿穿起来才叫拉风。你?这叫画虎不成反……”
“类犬!”众人接过争争对祁声涛的日常嘲讽,“哈哈哈哈!”
“嗯,咱俩比起来,还是我穿更合适。你还有三年时间跟我比生长速度,不过以你的基础看来,追上我可能有点难度。”国超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稳稳地朝老祁补了一刀。
祁声涛被团欺了觉得没意思,一脚踢到林霄屁股上泄愤,“还走不走了,不是说好去你叔家吃饭么?”
“噢对啊,差点忘了正事,走吧走吧,我叔说11点半到校门口接咱们,啥也不用买哈,我叔家就是我家,就跟你们平时去我家蹭饭一个样,我爸说了让你们在被关起来之前吃最后一顿美味佳肴,务必让各位吃了以后,接下来的军训十天,天天想念!”
林霄带着大家上了车,大伙儿一路打打闹闹,饭桌上大快朵颐,吃饱喝足顺便一人被塞了一大袋水果后,又被林叔夫妇安全送回学校。
这一顿饭,确实该被这六个人惦记良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