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身》非藉秋风

46、第 46 章

　　顾沙吐出这几个字就摔门而去，他不想再看到陆深那猖獗狰狞的嘴脸，当下要紧的是告诉木叶，不可预知的灾难正向他袭来。

　　陆深自信地抬起头，有蜉王做后盾，他什么都不用想。终于不用过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了。他眯着眼睛，想着当初翻译出来的几句话：

　　顾沙的信已收到，木叶身份的确可疑，待查证后会下旨。

　　“太子，现在该怎么办？”

　　陆深听这话眉头一紧，“不用叫这么早，蜉王还没正式确立我。等我回去，有你们叫的时候。”

　　一身便装的守卫小声说是，准备退下。

　　陆深看着唯他是从的护卫，心中暗喜。蜉王的动作真快，消息刚到，就派来一队精良守卫，还未等所有牵扯的人都抓到，就迫不及待地要他干掉木叶，果真跟当初要灭了他跟母妃一样心狠手辣！

　　“等等。”

　　“殿下！”

　　“拿下顾沙。”

　　“我们来时蜉王有令，不准用武力限制顾沙的人身自由。”

　　陆深皱了一下眉，手掌轻轻地拍了几下桌子。

　　“派几个人，穿上除隐衣，稳稳当当地去请顾沙来。”

　　“是。”

　　回去的路上，顾沙感到身体非常虚弱，可能是没几天的转变，让他不适应。他抬起头，初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脸上，他的体内涌动着好几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他已经拥有了人类所有的感知能力。

　　前面有几棵古树，他习惯性走到树前，虔诚地跪下来，低下头参拜。

　　“顾少好兴致，现在还会参拜古树。”

　　他没有起身，就知道陆深不会轻易放了他。

　　“顾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发现陆深的两个守卫把路彤挟在中间。

　　“顾沙！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你用法术啊快！”

　　他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不会掠魂，也没有法术。

　　来到这里，他总共就主动掠了两个人的魂，一个是陶音，一个是路彤，一个是他的最爱，一个是牵动他亲情的流波，可现在，这两个人他都保护不了了。

　　他慢慢站起身，“你们敢对我动手？”

　　这里距离木叶他们那里还有很长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一切，就知道陆深是故意而为之，不妙，他在心里喊。

　　“您知道，殿下并不会对您怎么样，他只想用您来引木叶伏法。”

　　“法？哪来的什么法，不过是你们信口开河而已。”

　　“顾少，您应不应，并不由您说了算，而是她。”说着，守卫从身后抽出一根藤鞭——蜉蝣国对犯规的人的处置工具。

　　“殿下说了，不能对您用武力，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正像我们不能对木叶用武力，但需要您来引他过来，是一样的。”说着，守卫挥起手臂。

　　“住手！”

　　“为什么？”守卫像一台计算机，一板一眼地说着程序里的话。

　　“不要这样对她。”

　　“如果她跟陶音必须有一人承受这一切，您会选择谁？”

　　顾沙坚定地摇摇头：“她们俩哪个都不行，我不做选择。”

　　“顾少，您违反了蜉蝣国的规定，并没有只对傅陶音一人真心，因此，我们需要在这里，”守卫顿了一下，“帮您结束她的生命。”

　　顾沙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可他的速度已经受自然物理的控制，根本不像之前那样迅速，距离他五米处，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他跌倒了，守卫用透明屏障阻止了他靠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路彤在他面前受刑。他们只有两个人，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路彤毫不留情地挥着藤鞭，她根本承受不住。

　　听不见声音，路彤在地上来回滚动，她的眼睛乱了，他从里面只能看到痛苦和绝望。

　　他脑海里想着，他已经变为一个普通人，她当初被掠的勇敢之魂已经永久地消逝，她无法再拥有了。

　　他“呯”地一声跪倒在地。

　　守卫停了手。

　　“顾少，您这是答应了么？”

　　“是，我答应你们。放了她。”

　　守卫打开屏障：“可蜉蝣国的规定不能变，她--”守卫指着路彤：“必须死。”

　　“你们别得寸进尺，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引木叶过来，如果你们非要弄死路彤，我会去蜉王那里告发陆深，他也不止对秒秒一人真心。”

　　“蜉王已经查证了，陆深在这里确实只对一个人真心。”

　　“无论怎么样，放了路彤，否则，现在就把我们两个都杀死吧。”

　　见顾沙坚持，守卫们收起藤鞭。

　　顾沙来到路彤身边，抱起伤痕累累的她。

　　“顾沙，你救了我。在这种时刻，你选择了救我，告诉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爱我的？”

　　“我已经把真心给了陶音，你是我亲情的最后幻想，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危险。”

　　路彤忍住疼痛，轻轻地问：“到了最后，还是傅陶音胜了，是不是？”

　　“路彤，我现在是一个普通人了，普通人，你明白了吗？我什么都不会，一个普通人而已。”

　　路彤哭了出来：“无论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可是我保护不了你，现在，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我对不起你。”

　　“不不，你掠了我的魂，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是你的人，永远都是。”

　　“回去吧，听话。”顾沙说。

　　顾沙随两个守卫走向陆深的庄园，他走得很斯文，守卫们也没有用任何东西束缚他。

　　“顾沙！”路彤喊，“你去哪儿？”

　　顾沙没有回答，他的腰挺得直直的，像一缕风一样，经过路彤，经过他自己的庄园，经过他曾有过的一切。

　　海上有艘随风飘摇的小帆船，一个不起眼的小浪就让它跌跌撞撞慌张不已，慕薇注视着那帆船发呆，她就是那小小的帆船，想在大海里遨游，去寻找生存的意义，奈何大海不容，一声吼就足以使其灰飞烟灭。再转眼瞧眼前这些大树，慕薇觉得，如果没有这些树，她就不能呼吸。

　　连续好几天，木叶都跟她一起，在木叶庄园的尽头搭了一个木屋，他们静静地待着。这样的氛围发生在他们之间很不协调，但的确是这样。木叶觉得这段时间弥足珍贵。慕薇感觉有颗种子在自己的心里渐渐发芽，木叶的温柔的眼神每天给它浇水施肥，他每个关心的举动都会给她带来一股暖流，那颗种子也一点点笑着长大。

　　木叶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她知道是他，依旧微笑看着远处，没有转头。木叶见她沉醉风景，便往同一处望去。他们在僻静的海边给顾沙养亏虚的身体，没有外人打扰，没有敌人出没，他知道这样的氛围不会维持太久，但眼下只能珍惜。

　　木叶与她一起，望着那些古老的树干发呆。

　　“你好像很喜欢树。”

　　“是，不仅喜欢，更多的是尊重。在我们蜉蝣国，树木带来的是解答神圣的生命的含义，所以，超过百年的古树，在蜉蝣国里可以算是神一样的存在了。对我来说，看到它们心情就会好，每当喘息不得、无法理解别人做的事时，我就会看树，奇怪的是，那些树竟像能听懂人的语言一样，应该是在无形中释放大量的氧气，让我身心舒畅。”

　　木叶转过头看了看慕薇，继续说：“树是我们国度最神圣的植物。花都是其次，唯有树，是蜉王见了都要行礼的。”

　　“是么？那你们那里的人还挺尊敬植物和自然的。”

　　“我们根本不能离开这些植物单独生存，视那些植物为神，我们的路也会越来越宽。刚到这里的时候，按蜉蝣国的规矩，我们几个见到一片超过百棵的林子，都要跪下行礼。那时，你们这里的人还嘲笑我们三个，说我们有病，见了不会说话不懂感情的树林子还要跪拜，这种行为，在我们蜉蝣国，是要被赐死滋养神树的。”

　　慕薇感慨地说：“是啊，不尊重树木，人类也无法生存。”

　　“其实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蛮讨厌你的。有些傻气自己却不承认，做不到的事还勉强，总不肯安分地慢下步子生活，那时候跟你多在一起一会儿都会难受，于是想方设法把你支走。后来发现你与其他普通的女孩不同，为人正直、表里如一、嫉恶如仇，挺符合我的审美的，一起经历的一些事后，越来越觉得，看不到你我心里就不舒服。”

　　“后面的话很动听啊，怎么一经你的嘴说出来就这么没有味道呢！”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味道么？”木叶说话间身体向她偏过来，她一躲，他险些摔倒。她咯咯地笑起来。

　　“你这么讨厌我？难道我的话不够深情吗？”

　　“大哥，你不是讨厌我吗，可以一直讨厌下去啊，没人拦你。”

　　“别再拌嘴了吧？”木叶苦笑着说。

　　慕薇笑了笑，有些难过，但依旧望着远方。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好奇我在哪里吗？”

　　“你不在我身边，至于在哪——我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木叶失望地撇撇嘴。

　　当然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你在意我在哪，就说明你是爱我的，现在的你都有爱魂了，为什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呢？

　　在哪儿，在哪儿，曾经她有无数次疯狂地想知道他在哪儿，只为了救她而已，而现在，她的心里疯狂地想知道，他在哪儿，要去哪里，不为任何理由。

　　“知道么，我每分每秒都想知道你在哪，恨不得在你身上安装一个GPS。”

　　“你那是跟踪狂。”

　　“不。只有知道你在哪儿了，我才安心。好像只有知道你还活着，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一样。”

　　什么时候你能对着世界焦急地说上一句，木叶，你在哪里呀？这句话他等了太久，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她说这句话的那一天。

　　“木叶！”陶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一场景木叶想过无数次，无论是谁，那慌张一定与他有关。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