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水晶球里的洋娃娃》善哉

1、顾默有一个城堡

　　顾默有一个城堡。
　　在众多荆棘和蔷薇的环绕下矗立着的城堡。
　　高高的灰白色城墙上爬慢了翠绿的藤蔓，每当春天来临时，总会开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粉嫩嫩的蔷薇花来。
　　当然，也有落单的，怯生生的隐藏在藤蔓之中，一阵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冽的甜来，仿佛含羞少女的微笑。
　　顾默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再唯美的风景也失去了趣味。
　　她窝在书房的壁炉旁的躺椅上，没有穿鞋子，白嫩嫩的小脚丫在砖红色的地毯衬的愈发白皙，微微晃动的，引得人恨不得抓过来仔细摸一摸，是否如想象中一样柔软白嫩。
　　她手里捏着一本书，肉粉的指甲看着煞是可爱，
　　她看起来甚是百无聊赖，指尖微微拂过书籍封面的烫金标题，眼神却是放空着的，注视着对面半圆形的拱形玻璃窗。
　　傍晚的夕阳煞是好看，暖红色的光，透过城墙外的藤蔓铺散开来，映进玻璃窗来，撒在地上，映的最远的那一束，甚至在轻轻亲吻着顾默的脚背，带着微微的暖意。
　　“还挺好看的。”顾默心想，“就是太安静了点。”
　　“噔噔”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顾默的沉思，她蹙了蹙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站起来，几乎是迅速的把鞋套上脚，微微理了理头发，几步走到书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手握住门上铜金的把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黑白燕尾服的侍者，微微低着头，露出光洁的脖颈，见门终于打开，他抬起头，扬起标准的八颗牙式的微笑。
　　“小姐，今天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到餐厅就餐。”
　　顾默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侍者退后一步，弯腰伸手向走廊示意，“小姐请”
　　顾默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反抗，径直向走廊远处的餐厅走去。
　　城堡很大，但餐厅并不远。
　　长长的红木餐桌，有侍者站在一旁用托盘托着精致的银闪闪的餐具。
　　餐厅门处一样有两名侍者，带着宛如教科书一般的微笑领着顾默坐到餐桌上。唯一不一样的便是那位为顾默拉开椅子的男性。
　　一样的燕尾服，但很显然比一般的侍者更为精致华贵。
　　“小姐，请就座。”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顾默却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小姐很冷吗？”他的笑容愈发温柔，向一旁的侍者吩咐道“去把壁炉的温度调高。”
　　“不，不用了，我不冷。”顾默阻止了他，“谢谢管家叔叔”
　　“这怎么可以呢？我刚刚都发现小姐打寒颤了呢？”他微笑着注视着顾默，接过身侧侍者的餐盘，为顾默摆好餐具。
　　“时刻关心并照顾主人的身体健康，是我作为管家的最高职责呢。”他铺好纯□□致的餐巾在银质烛台旁，含笑注视着顾默，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默厌恶这种目光，但她不敢反抗。只能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晚餐来。
　　摆在盘子最中间的是一块脆皮黑椒羊排，上面点缀香草，衬得极为诱人。这种脆皮羊排的做法是先将一些调味品做成美味的酱汁，然后将羊排切成大块，每块割几道口子，然后表面涂上酱汁，接着再在火上烤，并且不断的将油和黑椒反复抹在上面，直到熟透。这样出来的羊肉皮脆而柔嫩，没有丝毫羊膻味，而且入嘴抿而脱骨，酥烂异常。
　　但顾默不能这么做，把骨头吃到嘴里再吐出来，这无疑极不符合妈妈所要求的淑女姿态。
　　她执起右手边的刀具，以左手执叉固定盘中的羊排，右手灵活的沿肉的纹理将羊排切割开来，姿态优雅的将骨头完整的剔出开来。
　　如果这是一场西餐礼仪考核，顾默的优雅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无疑是一张满分的教科书式的答卷。
　　可顾默仍不敢放松警惕，她以几乎完美的姿态用完了晚餐，放下手中的餐具，挺直的脊背略微有些僵硬。
　　管家先生为她取来了暗金色的铜盆，方便顾默净手。
　　顾默用一旁的方巾擦干手上的水分，终于缓了口气。
　　“妈妈还没有消息吗？”顾默问，心中很是奇怪。
　　“没有呢，小姐”管家将收中的水盆放到一边，“如果有消息一定会通知小主人您的，您最近表现很是优秀呢，等主人回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才不会开心的，顾默默默想。不过，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已经半年了，这次妈妈出去的时间格外的长呢。
　　”既然晚餐结束，不知道小主人是想去花园散步还是直接回屋休息呢”管家先生在一旁询问道，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顾默又有些发冷了，她倒不是想她了，顾默漫不经心的想，毕竟一个动不动把尚且幼小的女儿丢到庄园小半年从不见上一面，而且一见面除了各种批评挑剔外再没其他话可说的母亲，也没什么值得好想念的。
　　她只是有点孤独，顾默紧了紧身上的绣着粉色蔷薇花的米色羊毛衫，仿佛这样就能掩住从心底升起的空虚和那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隐恐惧。
　　“小主人”很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管家有些疑惑，“您又冷了吗？我……”
　　“不用了!谢谢管家叔叔的好意。”顾默回过神，“不过我要回房休息了，卧室里很温暖。”
　　“好的，小主人”管家摘下手上的白手套，伸手牵住顾默的手背，鞠个躬印下一吻。
　　“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你也是。”顾默将手抽了回来，礼貌性的颔首。
　　告别了管家，拒绝了他派侍者送她回卧室的好意，顾默终于是一个人了。她沿着走廊向卧室的方向缓缓而行，踩着精致的低跟小皮鞋，“笃笃”的声音极富韵律，像是小夜曲中某一不知名的篇章。
　　没有人的地方顾默反而更加放松惬意，她路过一个又一个半圆形的拱窗，透过窗户向外看着外面的花园。
　　花园很美，在夜色的沐浴下愈发神秘优雅，花园外的树木郁郁葱葱，仿佛没有尽头。
　　可顾默知道，是有尽头的。
　　因为她曾经去过，走出了那片茂林。
　　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时候，偌大的城堡和庄园已经没办法满足她旺盛的好奇心了。
　　她进行了一次探险，不顾妈妈严厉的不准离开庄园的警告，那是她受到惩罚最严重的一次，但□□上的伤痛远远比不上她心灵上受到的重击痛苦。
　　那一天，她的世界观崩塌了，这个她沉浸了十二年宛如童话般的世界破碎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她以为的家或许只是一个牢笼。
　　仿佛活在画里的人突然清醒过来，原本依赖的一切都是空中阁楼，刚开始迷茫缓过神来才是痛苦。
　　顾默更冷了，她收回投向花园外的目光，加快了前往卧室的脚步。
　　顾默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思绪却不受意志的控制。
　　那密林尽头的巨大浅蓝色光幕至今尤在眼前，漫天的蓝色虚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笼住天空。
　　她的家，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