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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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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店铺距离刚刚的冲突地点并不远,但二人还是走了将近十分钟才到达老旧的店门,走入通往二楼的楼梯时差不多已经是正午了。
「妳还好吗?会不会太热?」后续的话阿布德尔没说出口,碍于身后姑娘可能在乎的维吾尔礼教,他的关心只能点到即止,总不能开门见山地建议她先卷起袖子脱下头巾。纵然他真的很好奇她的容貌到底有多大的秘密,大得全开罗都能知道,惟独他一个要被蒙在鼓里。
「习惯了,没事……」姑娘轻喘着说,本已不稳的脚步渐渐颤抖起来,那把作为支撑的长伞更开始左右摇摆。他仔细看着面具下的眼睛,视线的焦点慢慢被什么模糊……
糟了!
「小姐!」他连忙扔下行李箱,跑下数级接住将要晕倒的姑娘——她好轻,轻得有一刻他不禁怀疑她的体重都是靠那双木鞋撑着。真的很难想象,她能在没吃完早餐的情况下完成那场优雅的争斗。
「阿布德尔先生……」「恕我冒犯了,但请再支持一会,很快就到了。」
那双灰绿的瞳孔抬起看了看,随即就闭了起来。见状阿布德尔几乎没什么顾虑,一把横抱起全身玉白的姑娘,一跨数级地跃行到二楼,开门就将她放到一旁居室里的棉座上躺好。
「来,糖茶,慢慢喝别呛到了。」
怎料她尽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张嘴就吐出了拒绝的理由。
「药……」
药?
她还是个病人?
「在哪里?我帮妳拿。」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男人隐隐担心起来,却仍尽力保持冷静,问她药的位置。她虚弱地说出在行李箱上的小手袋里,然后就无力地倒了过去。他立即转身去找,果然在行李箱上的手袋里翻到了一排蓝白双间的胶囊和一樽矿泉水。
「来,慢慢喝。」纯白的阿拉伯袍上躺了个纤瘦的姑娘,阿布德尔将意识模糊的她靠到自己的肩边,喂她喝下那加了胶囊的清水。在棉座前的茶几,还放着她未吃完的早点。
过了几分钟,她总算回复了平顺的呼吸,自己坐了起来。看着她靠在后方的棉枕一口一口地吃东西,他也总算安心下来。
幸好他听得懂维()语,不然这姑娘一晕倒,四周求救无援就麻烦了。
「谢谢你。」一句轻柔的道谢传入耳中,阿布德尔才发觉眼前的姑娘已经恢复了精神,桌上的食物都已经被她吃完,只余下那一小杯红茶尚未见底。
「没事,要是小姐妳在我的店里出了事,我也不会好过——从各方面来说都不会好过。」
「呵,原来是这样。」她笑了一声,他由衷的觉得她的声音很悦耳,就连只出于礼仪的响应也显得温和亲切。
「话说小姐,请问我应该如何称呼妳?」
「……可可西里.阿依古丽。」姑娘沉默了一会,开口回答道,继而又问:「你的宅院很漂亮,你愿意把其中一个房间租给我吗?」
「这当然不成问题。但在此之前,还请阿依古丽小姐妳告诉我,妳为何想要租房?」阿布德尔微笑点头,眼底却透出阵阵审视的意味;换言之,他在试探她。
她叫可可西里吗?
就是梦中人、求他拯救的那个人吗?
那先听听她的理由吧。
「因为我想要找两个人。」
可可西里沉默数秒,抬眸正视对岸的他。
「一个是你,阿布德尔先生;另一个人,他叫Dio。」
闹市里的店家变得鸦雀无声。
「……所以租房只是表面的理由,对吧。」良久,阿布德尔才开腔打破沉默。「妳也不是普通人,不然根本不会来向我求救。我说得对吗?可可西里。」
那梦中,是她的替身向他求救。
「算是这样吧。」可可西里半认同道,眼眸稍稍抬起。「我没办法一个人打败Dio,你和乔斯达先生也需要同伴,对吗?」
「打败?妳跟Dio有仇怨吗?」他不禁挑眉,声音也提高了少许,一时间竟忘了问她如何知道他跟乔斯达的关系。「恕我直言,但可可西里,我不认为妳能作战。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妳的身体状况应该承受不了。」
「你觉得我很弱吗?」
「不是,只是……」姑娘温和的反问,让他说不出「还不够强」这个理由。
她绝对不弱,不论是心态还是战术都不弱,但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战斗。
她只是不够强而已。
「一个独自走丝绸之路来到埃及的女人,还不够强吗?或者是吧,毕竟也做过十六年父母手中的公主。」她幽幽地说,五指□□着那排胶囊。「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最清楚,而且有些仇怨总该由自己报复回去的,阿布德尔。」
本想问她跟Dio有什么仇,她却在下一刻抬出了自己的右手——细长的无名指,前两节无力地平悬。
抽骨。
他不由得的紧皱起眉倒抽口凉气。
「……抱歉,我失礼了。」
「你应该知道吧?维()族()人择偶有严格的标准,女儿家身心健全尚且难嫁,更遑论是缺了一根无名指、连订婚戒都戴不了的我。」可可西里自嘲般的笑了声,吐出了一句总结:「Dio买了我的骨,更买了我的余生。」
轻轻的言语,却包含了无尽的痛苦和委屈。
「……我很抱歉。」阿布德尔说,他由衷的为这个姑娘感到难过。
就算打败了Dio,她的手指也不会再完整了;但为了那一丝能嫁给爱人的希望,她愿意冒惨死的险。
这是忠贞女人的坚强,和悲哀。
「没什么好抱歉的,其实我一直都没打算结婚。」她不在乎似的扬了扬手。「你应该,明白的吧?」
他这才发现她问这句话时是直盯着他来问的,彷佛想要从他口中听到「明白」这个令人心感安慰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
对不起,他没办法如她所愿。
「也对,你没心上人,又怎会明白?」她明了地笑了笑,继而敛下双眸,面纱下的表情若隐若现。「或者等来等去的,一直只有我一个而已。」
「妳想继续等吗?」阿布德尔问,声音竟显得有点沙哑,彷佛他就是被眼前的姑娘等着的人。
他都在等一个人,一个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失了芳踪的人;只是他等的人是朋友,总没有眼前的她这样痛苦。
「就是不想,才要来埃及求个答案。」可可西里说,面具下的双眼氤氲着薄薄的水雾。「我没第二个十年继续等下去,哪怕是他已经忘记了我;他好或不好,我都想知道。」
「那么来占卜吧。」
说罢,阿布德尔才察觉自己冲动了,好像更想找心中那人的人是他似的。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还是先解决我和你们共同的敌人吧。」她笑着婉拒,看来并不介怀。
「也对。」他尴尬地抹了抹额,继而又挠起双手。「话说起来,虽然有点冒犯,但是……」
「可以让我看看妳的脸吗?」
有一瞬间,他感觉到她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心虚。
「……是为了安全的必要吗?」「只是图个安心、知道租房的人没用非法身份而已。我对妳并无任何非份之想。」
闻言,可可西里松了一口气,起身把小手袋拿到茶几上,当着他的面翻出暗红色的中国护照。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拿我的护照下去给萨法尔老伯看看,或者到你的宅院里让你的女工当面认证就好了。」
「虽然妳在隐瞒我,但妳的行动让我无法不相信妳。」阿布德尔放松了双眉,站起来伸手邀请道:「来吧,希望妳喜欢我租的房子。」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可可西里的手覆在他的掌心上,冰凉的、渗着淡淡的莲花香,跟她的语调一样令人安心舒服。
「什么事?」
门边的他回头,只见拄着长伞的她指了指裙襬。
「哪里有好的短靴卖?这双鞋子我穿得有点痛了。」
「这里是克汗卡利利市集,小姐。」他不禁笑了。
如果连这里都没有,那他这个地道埃及人可还真不知道哪里有了。
「呵,说得也是。」她掩唇笑说,跟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对了,如果你真的想看我的样子的话,当我们下次回到埃及时我给你看,这是我的承诺。你看可不可以?」
占卜师回过头来,格窗边的女子一身玉白,看起来就像即将出嫁的新娘。
「……好。」
那声应允,随着二人踏上街道而被黄沙埋入砖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