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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二十三章 匪我思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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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累。
自南巡归来,我便想方设法的躲着胤祥。
既要与他保持距离,又要丝毫不着痕迹。既不能任由心底的那星火花恣意蔓延,又不愿让他觉察出我对他的冷淡与疏离。
每每逢他入宫,我总会使尽花样,避免与他独处。往往三回里倒是有两回半是我、他、小十八“三人行”,或者叫上十七阿哥召开四人座谈会。
明明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不可逾越,偏又要假装若无其事、谈笑自若,还要时时留意他的举动神情,生怕他有所觉——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没法子,前方即是雷池,无论我还是他,但有逾越,必将粉身碎骨。
非是危言耸听,《女孩恋爱宝典》有云:与异性知己相恋,危险!
我的第一次恋爱,用四个字即可概括:人财两空。我不会任由自己重蹈覆辙,依旧两手空空——爱情得不到,友情也失去了。
相知多年,我与他之间,微妙的情愫有滋生蔓延之势并不奇怪。我知道他对我,动了心。而对我而言,他,胤祥,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绝对,绝对不可以失去他。所以,把这份情愫扼杀在摇篮里,选择友情才是我能保有他的最保险也最稳妥的方法。而实际上,也没用太久,现实就已让我清楚明白了,这样的选择,非常正确。
……
六月初五,晴空万里,康熙皇帝驾临熙春园。
熙春园是三贝勒胤祉的园子。寻常人家的父亲到儿子的花园里坐坐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在皇家可就不同了。皇帝的屈尊驾临,不但是对儿子最贵重的恩赏,更给三贝勒一家带来了无尚的荣光。
三贝勒,三福晋那满面的欢欣鼓舞,非凡得意,我看了极不舒服,鼻子里总不自觉的想冒出个“哼”字。
是的,康熙诸子里头,我最不喜欢老三胤祉。没有缘由,就是不喜欢。我知道他们夫妇也讨厌我,虽然抓不住什么把柄,但我就是知道。私心里猜测,也许跟我少年时与福尔陈的那段纠葛有关。三福晋、九福晋,还有福尔陈的妻子都是董鄂家的女儿,她们姐妹同气连枝。
为了讨皇帝欢心,三贝勒还邀请了几个兄弟及他们的亲眷作陪——四贝勒,八贝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自太子以下,最得皇帝欢心的几个皇子携家带口,热热闹闹的环绕在老皇帝身旁,画面温馨,气氛祥和,只有两个落寞的人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一个是身无所出的芷兰,满地撒欢乱跑的孩子中,没有一个属于她,属于八贝勒胤禩。另一个是我,十三福晋把她不满百日的小女儿也带来了!
看到嘉萱,看到她和胤祥的小女儿,我便不由想起那晚西湖之上,明月之下,那寒彻入骨的冰凉。人说“睹物思人”,我现下的心境恐怕便与此相类,只要瞧见她们母女就会令我似是重回到那个大喜大悲的夜晚……偏偏嘉萱还将小婴儿递到我怀里让我抱!
“依姐姐看,若若是像十三爷还是像我?”
我鼓足勇气向怀中的女娃瞥了一眼,小婴儿眉目清秀,娇嫩可人,她是胤祥和嘉萱的女儿!
我忍痛道:“既像福晋又像十三阿哥。”
嘉萱兀自不肯放过我,“十三爷也是这般说呢。”继而又压低了声音,“姐姐,我真是好福气。若若虽是个女娃,胤祥疼她却胜过疼弘昌十倍……”
我心下一黯,胤祥有多爱这个小女儿我是知道的……阖宫里谁人不知!我想,他更爱若若,是因为她是她的女儿。
……
三贝勒恭请皇帝移驾兰藻斋听戏,我正欲移步随行,不想却被三福晋拦下。
“宛如格格请略站站,我有个好物事要送与格格,格格定然是喜欢的。”三福晋面露神秘,压低声音说道。
我只得随她落后几步。
胤祥环顾不见我跟上,便微笑着向我走来,自是要与我并肩同行,就像从前一样。
三福晋一面亲亲热热的拉着我不放,一面向胤祥笑道:“十三弟,弟妹叫你呢。”
果见嘉萱立在不远处向胤祥招手。一个小太监疾跑过来传话,“十三爷,小格格醒了,哭闹不休呢。”
胤祥向我望了一眼,微现踌躇,我忙笑道:“还不快去?我和三福晋说几句话就来。”
不容我多说,三福晋已携了我手入了内堂。
三福晋只是与我扯了几句闲篇,又翻出个镶珐琅边儿的法兰西小镜子送给了我。这个礼物虽也算是难得,对于身处内廷的我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但好歹是尊贵的三福晋降尊纡贵的恩赏,我自然忙不迭的含笑称谢,着实客气了几句。
就这么阻了一阻,跟上大队已是不能了。熙春园我是头回来,鬼才知道兰藻斋在什么地方。三福晋似是瞧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招过一个小环,笑道:“我还要铺排皇上午膳诸事,就不陪格格往前边儿去了,就让这丫头给格格引路吧。”
随着这个小姑娘七拐八绕的行了半盏茶时分,她忽停住了脚步,手向前一指,说道:“格格,穿过前面的游廊就是兰藻斋了,奴婢还有别的活计,先行告退。”说着也不等我答言,一甩辫子就跑了。
我无奈的耸耸肩,此时耳畔锣鼓声已然隐约可闻,我便独自一人循声向前走去。
行出没多远,就闻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委屈,哽咽诉道:“爷既喜欢她,我便向皇阿玛讨了她来又何妨,何必偷偷摸摸,我又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人!”
透过院墙上精致的琴棋书画四漏窗,隐约只见不远处嘉萱怀抱着婴儿倚树而立,身前男子背影英挺,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我自问光明磊落,与她并无男女之私,你这样闹到御前去,岂非成了笑话?”
我不由心下巨震,他二人所言的“她”,可是指的我么?
嘉萱平了平气,柔声道:“爷与她自幼相识,原比旁人亲密。再则爷身边服侍的人也少,若欲迎娶她过府,萱儿自当顺了爷的意,不敢吃醋妒忌……”
胤祥挥手打断她的话,“此事休要再提,府里光你们两个已闹得我头痛了,何况……”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蕴含着无限的情意:“我心里早已容不下旁人了……嘉萱,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嘉萱柔身向前,胤祥伸手似是欲揽她入怀,我猛地转身不敢再看,只闻得她细语缠绵:“萱儿一直都知道的。萱儿命好,嫁了个专情的好男子!”
我呆呆的坐在廊下,吹着穿堂风,隐忍着心底翻腾出的一抽一抽的疼痛。我早就知道,他对我“并无男女之私”。我早就知道,他“心里早已容不下旁人了”。《清皇族四谱》上写的明明白白,怡贤亲王胤祥挚爱他的嫡福晋一生,我竟还敢偷偷怀着不可告人的希翼么?
爱新觉罗•胤祥果然是个光明磊落,用情专一的好男子,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幸甚幸甚!就这样吧,能做他的红颜知己,难道还不足以令我快慰平生么。
…………
趁着下人摆膳的空当,胤祥……不,是十三踱过来,向我笑道:“刚才和皇阿玛闲聊,得知今年巡视塞外圣驾欲往巴颜额尔追地方去。能与八妹妹和仓津多盘桓几日,宛如,这下你可以把你的小红马牵回来了。”
未等我答,芷兰已抢着说道:“这可是可惜的很!我刚才方求了皇阿玛让宛如今夏留在京中陪我。”
“十三少,皇上已准了我今年巡塞外不必扈从……待我明年出了宫,再专程去翁牛特探望八格格他们吧。”我话一说完便慌忙转过脸庞,不忍再看他那惊愕、失望的神情。
我的好十三少,让我们再忍忍,只要再忍耐一下下,理智就会寻隙战胜情感,扼杀掉那不该出现的情愫。我们,就又可以和从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