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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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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一直站在床边紧紧盯着谢珝,直到谢珝呼吸渐渐平复才拿起金疮药往伤口上撒,泛黄的药粉在伤口上细密地铺了一层。
他用纱布简单地缠了几圈,勉强包裹住伤口,侧过头用牙齿咬住纱布系好结,抬头瞥了一眼床上,江生正将谢珝染了血的里衣脱下,轻手轻脚地为他换上一旁干净的里衣。
谢珉收回视线,提步向门口走去。迈出大门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谢珝躺在床上,已经睡去,江生一首拿着湿帕子正为谢珝将额头和颈上的汗拭去。
谢珉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将头转过去,一刻也不想停留般地大迈步向外走去。
谢珉刚迈出院门,一阵眩晕感涌入脑中,眼前昏昏暗暗,他扶住墙,勉力保持着平衡,喘着气缓了会儿,却没缓过那阵眩晕。
他清楚地感受着全身力气在慢慢流失,连抬起脚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累极了,想着“就在这儿睡一会,等一会睡醒了再回自己的院子。”
紧扒着墙缝的手徒然松开,闭着眼任由自己向后栽倒,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谢珉恍惚间看见一道浮影掠过,随即他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他睁开眼,眯着眼望去,人影模糊重叠,看不真切。
“你是谁?”
“属下林脩。”
来人将谢珉背起,谢珉长长的慨叹一声:“林脩啊,你太长时间不在,我都要忘了你了。”
林脩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了一下,恭敬开口:“爷,属下一直都在。”
“林脩,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爷,地上又硬又凉,属下送您回房休息。”
谢珉将脸埋在林脩的背上,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林脩,我可以相信你吗?”
林脩敏锐的听觉一字不差地捕捉到这句话,以及这句话的深意,没有半分迟疑,郑重地回答道:“您可以永远相信我。”一字一句,不留余地。
谢珉昏昏沉沉意识飞乎九天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这句话,记没记在心里。
那是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的承诺,我于此时于此地,虔诚地向你许诺,岁月弹丸,人事未知,但纵使前路迷茫,我犹永不负你。
山明水秀亦或是穷山恶水,我都陪你共赴一场。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谢珉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不停地呓语。
“你说什么?”
江生讲耳朵凑近谢珉的嘴畔,细细分辨着谢珝口中的话。
“阿珉,阿珉……”
江生慢慢直起身子,听着谢珉不断重复着的名字,将视线投向谢珉方才站过的地方,地上有一小摊血迹泛着暗红的粼光,他将谢珉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轻声开口:“玘之,别怕,就要好了。”
斜阳渐沉,谢珝在暮光中渐渐转醒,江生坐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他。
他将手自江生手中抽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犹豫着问到:“阿珉来过了?”
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藏着隐隐地期待,江生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沉默地点点头。
谢珝突然狂笑出声,江生却从那大笑中听出满满苦涩之意,最后苦笑化作叹息四处飘散在屋内。
“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江生看着谢珝痛苦的模样,启唇欲要说些什么。
“不……”
可是我要说些什么呢?说你并不是这样;说你性善纯良,宽宥谦和;说你芝兰玉树,举世无双;还是说你是我小心翼翼珍藏心中的一块美玉,是我的可望不可即,我要怎样开口?
这一字一句都是江生心中谢珝最真实的模样,可是他却没有资格开口,他仅是谢珝身边一名微不足道的随行医生,是医,是友。
终有一天,会有一名貌美温柔的姑娘,替他说出他未言的绵绵爱意;替他长久地伴在谢珝身边,陪他将每一个春夏秋冬都走过;替他将谢珝所有的模样都看遍,然后和谢珝死生同行,只是那是个姑娘。
生平有憾事,他爱一个人,将那个人深刻于自己的骨血,却不能和那个人白首终老。
江海可寄余生,可他的江海太过鄙陋,没有最澄澈的天;最峻秀的山;最葱郁的林;最芳香的花;最清冽的水,以及最赤诚的人,他的江海寄不了谢珝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