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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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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之雨,名曰黄梅雨”。
江东市素来少雨即使在雨季纷纷的时节。
“师傅,就在这停吧。”任欢发声。
的士司机望着后视镜倒车,停在小区门口,看了眼表,道:“十九。”付完款后,任欢看着车外愈演愈烈的雨,叹了口气,推开车门,紧握着伞柄,踩着积水飞快地跑向小区。“啪嗒,啪嗒……”此时明明才不过十点,四周却寂静的只剩任欢的脚步声,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喘。
终于跑到屋檐下,任欢欲把伞收起来时忽然转身,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的错觉?”她嘟囔一声抖了抖雨水,才把伞收起来,朝楼道走去。走到四楼她跺跺脚,声控灯没反应,她又剁了一下,仍然没反应。
“怎么还没有人来修。”漆黑的楼道,空气中混杂着梅雨时节特有的霉味以及被人丢在台阶边缝处烟头的气味,让任欢有些作呕。她摸出手机照明,扶着栏杆,加快步伐朝楼上走去。终于,看到家门前的向日葵稍稍安了心。
她捣鼓着用钥匙刚打开房门,余光看到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浮浮沉沉,还来不及呼喊就被一只手捂住嘴。任欢试着上前挣脱,还没使力就被另一只手抓住,“是我。”男人的声音略带嘶哑。
任欢顿时停止挣扎,蒋来的呼吸在两人交织的光影中逐渐粗重。
不等任欢作何反应,蒋来用力一扯,把她拽进房间后一脚踢向房门。等任欢恢复思绪,蒋来早已将她顶在木门上,他的吻来势汹汹,不停地缠绕她的舌,一只手紧扣她的腰紧紧贴合在自己身上。这气息任欢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几乎本能地搂住他脖颈,回吻过去。
直到任欢气喘吁吁,才极其克制地用手掌拉开她与蒋来的距离,可没想到,五年不见蒋来越发健壮,怎么推都没有用。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的行为怎么看都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任欢情急下用膝盖狠狠地踢向蒋来下方“你走开!”
蒋来没料到任欢会来这么一出,痛意袭来,低骂:“艹,我老二坏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如既往的浑,任欢瞬间红了脸,侧过头不再看他。
僵持片刻,蒋来顿感没趣,郁闷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机,不一会儿,浓烈的烟草味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过来。”讲话间隙蒋来已朝任欢走去,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愧意。他扳过她的身体,面对面,在她耳处撕磨:“媳妇,我好想你。”
此时,四周漆黑,月光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帘的缝隙处透进来,房间里的空气既稀薄又潮湿。
一.
九月被燥热的夏风眷顾,吹响相逢的号角。每年这时候,江东一中总是避免不了热闹,相比他人陪同的热闹,任欢一人报道的身影略显落寞。等她从宿舍楼走下来时,高三生已经踏着铃声往教学楼奔去。
“哎,天黑得好早,还没好好逛逛学校呢。算了,明天就住校,有的是时间。”想到这,任欢回家的步伐似乎轻松些。
“还不松口!我看是你嘴硬还是我拳头硬。”
从小巷里传出来,除讥笑声,拳头击打□□声还有细微的吞咽声。
“艹,谁让你把血吞下去的,给老子吐出来”又是一记重拳。
任欢向来不敢滋事,加快脚步,往回家的方向。终于,周围除嬉戏的孩提以及三三两两的散步声,再无其他。可少年从恶叉白赖中踉跄起身,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冷酷如撒旦的模样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浮现。
“警察来了,快跑!”任欢故意把嗓子压低。
一群人犹如惊弓之鸟般散去,等他们走远后,任欢才敢现身。
她看到他坐在墙边,浑身是血,低着头看不清脸,胸脯起伏喘着气的模样,顿住了。
好不容易打满的球一下漏了气。他眼中闪烁地,是她头也不回的恐惧。
二.
在用武力征服人心的年纪,少年嗜血却只想守护一方净土,那晚的蝉鸣蛊惑少年心底的柔软。
女孩奔走校园,偶尔也会想起暗巷少年的去处,但静谧夜空下,她还藏着太多没完成的梦。
夏蝉冬雪,一别经年,两年后。
三.
“六月试锋一朝扬眉酬壮志,数载磨炼百日策马闯难关。”
因百日誓师的举行,江东一中破天荒地将今晚的自习取消,散场后,任欢望着横幅发了会儿呆。在惊蛰到来之前,城市上空依旧冷冽,任欢拢了拢围巾,双手插进了口袋,想着等会儿去哪解决晚餐。她很纠结,不想去吃食堂但更不想回家。
“任欢,你陪我去二中看球赛吧。”邓佳拍了拍任欢肩膀。
“嗯。”任欢向来少语。
邓佳是任欢在高中为数不多的好友。在大多数时候,任欢都有些羡慕邓佳,不管她走到哪她都是人们目光的中心,姣好的容貌,不错的成绩。但这些都是其次,最让任欢羡慕的是她和善的家。
不等任欢回答,邓佳拉着的手快步朝二中走去。
与赫赫有名的江东一中对比,江东二中则稍显逊色。若不是邓佳,任欢定然不会踏入二中。倒不是任欢成绩优异不屑于二中打交道,而是她本就不擅长交际。三点一线的节奏早已成为她生活的全部。
“哇哇,彭楠也太厉害了吧!一投就中。”
任欢一心在看台找座位,刚坐下就被邓佳一个劲地拉扯,根据邓佳指的方向望去。
彭楠齐眉的短发,嘴角浅显的酒窝,身穿12号白色球衣,近185的身高,在一群南方男孩中甚是出众。因剧烈运动,他弯着身子不停歇地喘气。
夕阳余晖中,他每一处轮廓都像剪影那般棱角分明。
无法揣测任欢的心思,只见两抹绯红窜上脸颊,使得原本就小巧白嫩的脸更惹人伶爱。她并没有察觉,娇羞模样早已被人洞悉。
球赛最后以三十二对二十五的比分,二中获胜。
当任欢准备提醒邓佳一起回学校时,邓佳挽住任欢的胳膊,开口:“任欢,我们等会跟他们一起去吃烤肉吧。”
“他们?”
“任欢,人家打算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彭楠是我男朋友。”
“哦,蛮好的。我们等会去哪吃?”
任欢的惊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毕竟她是一中的校花邓佳。
讲话之余,彭楠已朝她们走来。未等到回答,任欢就被邓佳拉住,跟着彭楠往校门走。
任欢有些不自在。毕竟少女心事还未见雏形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对方还是自己好友。她正在想找个借口逃离此次聚会,却被停在校门口“突突突”地摩托声打断思绪。
四周目光交错,最终落在她俩身上,随后议论纷纷。任欢头垂得更低,任由邓佳牵着她。
“任欢,你跟来哥的车。”
“哦。”
任欢抬头,撞进蒋来澄黑的眼眸里。不知怎么,明明雨水刚过,风却依旧带着使人微颤的温度。
“那个,辛苦你了。”任欢打破尴尬。
蒋来无视她的客套,直接把头盔递给她。
任欢暗自乍舌 “我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上车后,任欢自觉与蒋来保持着安全距离,手紧紧抓住后座等待出发。
“啊…”蒋来一个急转弯惹得任欢害怕发出声来。
又一个急转弯,情急之下,任欢从背后环住蒋来的腰。蒋来似乎很满意任欢的反应,暗暗勾了下嘴角。
随即,车速缓慢下来。等任欢重拾“男女授受不亲”认知时,已到达目的地。蒋来的脸色,随着任欢飞快松手下车的动作,沉了几分。
待任欢平稳心态,转过头打算跟蒋来道谢,尼古丁随着风朝她毫无预兆的袭来,冲击她鼻腔。
不等烟雾散去,蒋来一把抓住任欢手腕,往自己怀里带,贴着她耳廓:“看别人打球的时候,怎不见你胆子那么小。”
四.
七点半的烤肉店,烟熏缭绕,坐满了形色各异的人们,高谈阔论这一天的趣事。若不是,他们早早预订了位置,不花几个小时等待,怕是吃不上了。
任欢选择最靠近门的位置坐下,邓佳坐在彭楠身边。蒋来用脚把烟蒂碾在地面后进屋,坐到任欢对面。
这餐任欢吃得很不自在,她感觉蒋来全程都在毫不避讳地看她,带着几分玩味与审视。
不同于彭楠,蒋来长相极具侵略性。黑色T恤之上,平整的短发,双眉平阔,眼窝凹深,鼻梁直挺,唇部薄而润,怎么看都是英俊模样,可他眼神太过凌厉让任欢忍不住发颤,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来哥,我敬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就躺医院了。”彭楠一杯下肚。
“生人?”蒋来斜眼看他。
“我女朋友。”彭楠以为他在问邓佳,赶忙叫她举杯。
“来哥,早就听说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邓佳话里谄媚太明显。
蒋来没搭理,而是对任欢举杯,一饮而尽。
“来哥,她是我朋友,任欢。”邓佳示意任欢敬酒。
骑虎难下,任欢只得举杯:“来哥,我敬你。”
“咳咳咳。”任欢第一次喝酒。
“不能喝就别喝,扫兴。”咳嗽声落在蒋来耳边,眼底多了一分动容。
夜色迷离,驻唱歌手轻弹和弦,酒不醉人自醉。任欢以家中门禁为由拒绝同邓佳他们转场。尽管任欢并不喜欢空气中夹杂酒精的气味,但她还是没由来地感到失落:“本就不是热闹的人,那又何必贪恋短暂欢愉呢。”
“十点,学校果然回不去了,那就回家吧。”
任欢借着醉意走在暗色中带着莫名的亢奋,步伐有些虚浮。
她住在闹市区,房子是继父当初为迎娶母亲特意买的。那时,继父不沉迷酒精,醉酒之后也不会殴打她和母亲。继父会记住他和母亲的纪念日,也会为任欢准备生日惊喜,只要是任欢喜欢的继父都会满足,甚至连以前嘲笑她没有父亲的同学们都会主动找她玩。
她常想:“如果继父生意没有失败,如果母亲没有丢下她离开,如果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该多好。”
任欢推开半掩的门,街市喧闹的烟火气被房屋里的酒精彻底瓦解,散落一地的酒瓶互相碰撞,触碰她的脚尖,打破夜的薄凉,她习以为常地捡起酒瓶,放进纸箱。
只见继父坐在床前嘲讽:“没用的东西,回来干什么?”
任欢按耐心中不快,若无其事地打开灯,将打翻的盘子收进厨房。继父见任欢无视他,心中窝火,便将手中酒瓶丢向她 “啪!”清脆的落地声,追随任欢心理防线的逐步崩塌。
“今晚不用上自习,所以回家看看。”任欢低头站在继父面前。
看着任欢这近似讨好的态度,继父起身,“啪!”巴掌分毫不差落在任欢脸上。
“你这样子做给谁看?!”
“今天放假?你骗谁呢!我看你是偷溜出来跟男人鬼混吧!”
“跟你妈一个货色,看你那骚样。”
面对继父接二连三的辱骂,任欢很想反抗,上前质问继父:“我到底做错什么,才引得你如此厌恶。”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她却没有反驳的勇气。
“哭?哭!你要是敢哭,老子今天打死你!”
这像是没有尽头的硝烟,哪怕任欢早已举起白旗。
“爸,明天还有课,我先回房了。”任欢强忍哭腔。
继父偏过头不看她,任欢知道他听到了,朝他身后的房间走去。
“小心!”任欢感觉有人冲过来抱住她。
“唔。”本就残破不堪的木板凳在蒋来后背破碎。
“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任欢一脸不可置信。
“还骗我放假!杂种都找到家里了。”蒋来的出现使继父的怒气达到最高值,巴掌毫不犹豫地挥向任欢。
蒋来快速抓住继父手腕,将他狠狠地摔向地面,不顾继父恶语相向,带着任欢逃离。
“你带我去哪?”任欢忽然甩开蒋来,后退一步,紧攥着手,警惕地望着他,声音还在颤抖。
任欢甩得很猛,蒋来趔趄了一下,很快站得笔直,回头,看清她的脸,双眼通红,绒发打湿贴在脸上,下嘴唇因隐忍而泛红,令她整个人显得过分狼狈。
她濒临崩溃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蒋来心头锐痛,再也忍不住上前将任欢搂到怀里。不管任欢怎样拍打也不松手,不知多久,怀里人安静下来,呼吸混乱又疲倦。
蒋来迫使两人对视,任欢想偏过头,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紧,开口:“陪我吹吹风吧。”
瓦墙边的落叶被晚风掠过,在灯火照映后剪下碎影。
五.
“今晚先住下,明早我再送你回学校。”蒋来见任欢半天没有反应,直接把任欢拉进屋。
任欢看着蒋来的背影,总觉得就这样住进别人家不太好,但目前自己的确无处可去。
她望向四周,两居室,房间摆设很简单,泛黄的空调挂在沙发上方,餐桌摆在厨房门口,房屋有些年代,但打扫得很干净。
“任欢,你先睡我屋。”蒋来抱着一堆没有洗的衣服从房间走出来,放进洗衣机。
“那你呢?”任欢问。
“你睡这屋,奶奶睡那屋,我睡沙发。”蒋来似乎很享受任欢的迷糊。
任欢迟钝半瞬,刚要开口,就被蒋来打断。
“你要是不想麻烦我睡沙发,可以问我,介不介意跟你一起睡。”蒋来撩起任欢额前的碎发别向她耳后,哑声道。
“嗯?”任欢脑子“嗡”地一声,有些慌乱。
“我不介意。”蒋来的目光牢牢锁定她,声音低沉有力。
“啪!”任欢避开他,快速跑进房间,把门关上。
她背靠房门,咬住下唇,房间出奇的静,除了她的心。
蒋来在门前站了片刻,侧身,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抽了几口,说:“大晚上,怕你出事。本想看你到家,我就走。结果烟瘾犯了,待在楼下抽了两口。”
听到房间没有动作后,抖落烟灰,捏着烟往厕所去。
洗漱完,蒋来穿黑色背心,双手枕在脑后,两腿随意交叠,躺在沙发上。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应该不记得我了。”想到这,蒋来眼眸微垂,起身点根烟。
“蒋来,我把被子放这了。”任欢地出现打乱思绪。等蒋来反应过来,任欢早已回房。
羊绒被安静地躺在沙发另一侧,蒋来的情愫却时刻被牵动。
他狠吸最后一口手上的烟,拿两指碾灭,钻进被子,想:“管她记不记得,反正逃不掉。”
夜色正浓,两颗躁动不安的心不断试探,慢慢靠近。
蒋来和奶奶住在东川路,桂花飘落会在三月清晨如约而至。任欢很难得睡到自然醒,舒展全身,伸手去抓玩偶“嗯?我猴子呢!”睁开眼,才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
“啊!我要迟到了!”任欢着急地起床,打开门。
薄薄的日光洒在客厅,头发花白的奶奶戴着老花镜侧坐在沙发上,看江东日报。蒋来穿着简单的长T,袖子半卷,露出胴色的手臂,弯腰将洗好的衣服放进干筒,因个头很高的缘故,这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费劲。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豆浆,油条和包子的飘香让原本不饿的她顿时胃口大增。
任欢恍惚,迟迟不敢移动,怕惊扰这梦境。
“你在那干嘛?”蒋来一转头,看到任欢赤脚站在房门前,微微皱眉。
“没,没干嘛。不对,我要迟到了!”任欢回过神。
听完,蒋来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伸出手摸摸任欢的头,语气轻柔:“你先把鞋穿上,邓佳帮你请假了。吃完早餐,我送你过去。”
任欢呼吸微滞,蒋来几近宠溺的语气,让她没出息地脸红了。
“你就是来来常说的那个姑娘吧。”蒋奶奶一脸慈祥。
任欢愣了片刻,坐下后略显局促,不知怎么开口:“其实我俩才认识。但,刚认识就住别人家,奶奶会觉得我很随便吧。”任欢犯难,偷偷示意蒋来快救她。
谁知,蒋来压根就没有接收到信号,自顾自地吃包子。
“姑娘,你叫什么呀?”蒋奶奶声音再次响起。
“奶奶,我叫任欢。”
“任欢…人间至味是清欢,奈何软语故梦来。你和来来真有缘分。”蒋奶奶提高语调。
任欢诧异地侧头望向蒋来,心生出一丝异样,飞快地将油条塞进嘴里,道“奶奶,我吃完了,先回学校。”
“等下,我送你。”蒋来起身。
走之前,蒋奶奶握住任欢的手“欢欢,下周末奶奶在家等你回来吃饭。”
任欢点点头,眼眶湿润“等你回来吃饭。”这句话,多久没听到了呢。
“好好上课,周末我来接你。”
“嗯。”任欢转身,走向校门。忽然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再次转身朝蒋来奔去。
“你后背的伤,记得要去拿药!”任欢跑得太快,喘着气,脸颊微红。
“嗯,去吧。”蒋来盯着任欢,努力克制想拥抱她的欲望,直到任欢的身影模糊。
随即,道路两旁的青芒树在摩托驶过后沙沙作响,
五.
邓佳看到任欢回来,上前打趣:“哟,年级第一的任欢同学居然也会迟到。”
“起晚了。”
“话说,你跟来哥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我喝醉了,他收留我。”
“撒谎!你才喝一杯!”
“我…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不说算了。不过,作为你姐妹,我非常有必要地提醒你!蒋来不是你这小白兔可以搞定的!”邓佳少有的严肃。
任欢沉默一会,说:“我从没想过跟蒋来发生什么,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眼眸中有邓佳读不懂的坚定。
“没有最好。马上模拟考了,好好复习。”邓佳拍拍任欢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邓佳并不反对任欢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一定不能是蒋来。
蒋来,在江东一中,二中以狠出名,听说他打架不要命似的。若不是,亲眼目睹他人将刀划过蒋来手臂,血肉模糊,他却一声都不吭,一脸的无所畏惧,让人不寒而栗。她不敢相信,这年纪的少年怎会有如此重的戾气。
邓佳怕任欢受伤。
傍晚的风鞭打时间陀螺,催促模拟考的抵达。
相比成绩差同学此刻的紧张,任欢显得更从容。最后一门是英语,她把选择题的答案涂在条形码后,还剩半个小时,环绕四周,大部分同学还在奋笔疾书。
任欢从不会第一个交卷,不爱出风头的性格体现在每一件事。
每当有人起身交卷,都会引得不少人从答题中抬起头,任欢则一脸平静地望向栏杆外的天空。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任欢最后检查一遍,起身,把试卷放在讲台,走出考场。
考试结束后,教学楼内对答案的声音层出不穷,任欢从走廊穿过,径直走到篮球场,随意找位置坐下。
她不理解,刚考完就去讨论答案的意义在哪。
“你就那么喜欢看别人打球?”蒋来冷笑,不知他从哪冒出来。
任欢掩饰性地挺直背,佯装没看到他眼里的不悦“没有,教学楼太吵,来这坐会儿。你怎么在这?”
蒋来眼神一直追随她“奶奶叫我来接你。”
“对哦,我差点…”蒋来眼眸中的警告太直接,任欢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忘了?”蒋来上身偏向任欢,粗糙的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按住她的耳根。
任欢那受过这样的调戏,眼里很快氤氲一片水雾。
蒋来不忍,拉开距离,说:“走吧,别让奶奶等太久。”
球不断撞击篮板,提醒任欢她的不排斥。人群熙攘,一眼瞥去,蒋来总是特别显眼。
“到了。”蒋来开门,让任欢先进。
这是任欢第二次来到这。
被黄昏映衬的简单摆设,空气中有洗衣粉的清爽,餐桌上饭菜冒着热气,奶奶踏着温柔走到任欢面前,欢迎她的到来。吃饭间蒋奶奶假装责备任欢穿得太少,帮她夹菜,唠叨她太瘦。最后,蒋奶奶以想和任欢聊天为由,怂恿任欢留下。
“呼、呼、呼。”没承想,蒋奶奶的呼噜声来得如此之快。
任欢和蒋来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俩蹑手蹑脚地离开,把门带上。
白炽灯下的俩人无意对视,很快,任欢偏过头,不安地玩弄衣角,手足无措。
“你先去洗。” 蒋来先开口。
“嗯。”
“等会儿,我给你找件衣服。”
任欢跟着蒋来走到房间,只见他拉开衣柜,取下一件黑色长T递给她。
她接过,说声谢谢后,转身走进浴室。
霎时,雾气填满整块镜面。
他抬起眼眸,朝沙发走去,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烟,点燃。
花洒打在瓷砖上,水声迤逦,一寸一寸地狙击蒋来。
暖灯贴着她凝脂的肌肤,水顺着墨色滴落湖面,两抹朱砂落在连绵之峰。
他眉头紧皱,深吸一口烟,下方汹涌,扭头倒在暮色,烟圈在急促的呼吸中缓慢晕开。
待任欢抱着衣服走出来,蒋来一眼都没有看她,直奔浴室。
花洒响了很久,久到任欢撑不住眼皮闹腾,进入梦乡。
“砰、砰、砰。”短暂有力地敲门声。
“怎么了。”任欢打开门,睡眼惺忪。
“起来陪我聊聊。”蒋来一直都那么霸道。
任欢确定敲门之前的蒋来抽了不止一根,烟味浓到似要将她包裹起来。窗帘在空调的热风下肆意摇曳,房间里的温度让任欢有些压抑。蒋来坐在沙发另一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任欢欲起身打开灯,蒋来忽挨近她。
“任欢,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H大吧。”任欢没想到蒋来会问这个。
“果然是高材生的选择。”
“那你呢?”
“你觉得呢?”蒋来的反问让任欢顿时哑口无言。
黑暗被话语切割,狭窄屋子里的两人回归沉默,静谧的有些诡异。
“我......听邓佳说,你学文科。其实,文科不难,只要你肯下功夫。”任欢有了新的想法。
“......”
“如果…如果你愿意再努力一下的话,我可以帮你复习。”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蒋来仍然没有反应。
“算了,我......”
忽然,一阵柔软覆盖她的唇,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烟草香,捏住她的下巴,侵占她的口腔。
最后,他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的耳垂,说“就按你说的办。”
任欢憋得满脸通红,骂了声“流氓”,落荒而逃似的回房。
六.
天空被夏雨洗礼后多了份透明的乳白,枝桠参杂泥土的气味在空气中游荡,教室内的学生都在等待宣判似的稀疏抬眼窗外。
黑板右下角,写着距离高考还剩12天。
铃声刚响,人群涌动。
任欢看着课桌上的手机发了会儿呆,转念,把书放进背包,整理好情绪朝天台走去。
刚到,一颗石头准确地落在她脚边,抬头,发现蒋来背靠着脱锈的栏杆,双手交叉搭在胸前,满脸痞笑地看着她。
“你迟到了。”蒋来说。
任欢没理他,直接坐在台阶上,打开背包,把资料拿出来:“昨天的试卷,做完了吗?”
蒋来顿了顿,说:“受欺负了?”
任欢仰头看了眼蒋来,眼神困惑,说:“没有人欺负我。”
蒋来弯腰拍了拍地面的灰尘,坐下,安静复习,不再扯其他话题。
夕阳的余晖为钢铁森林镀上金边,穿过少年的T恤,在少女的发梢停留,直至月光乘风而来.
借着昏黄灯光,任欢收拾资料,准备回教室,说:“我去上自习了,你回去把我划的重点再背一遍。”
“你今天情绪不对。”
“没有。”
“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过了一会儿,任欢说:“我爸打电话叫我周末回去。”
页角被刻上深深的月牙印,稀落的脚步声环绕天台,“擦”烟草香在缄默中弥散。
蒋来吐了口烟:“陪我去吃饭。”
“不去。”
“后街新开家螺蛳粉店,味道还行。”蒋来单手挎包,起身,牵她下楼。
任欢很头疼,不管她愿不愿意,蒋来总是一意孤行,她沉着脸停在原地,松开手:“我说了,我不去。”
“不去算了。”蒋来答应得太痛快反倒任欢无所适从。本想反驳的情绪顿时无法宣泄,像拳击手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直至蒋来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任欢还杵在原地。她知道蒋来是好意,也明白蒋来这段时间对她的好,但她就是这么无由的反抗了。
阳光破云而出,照在脸上有些微痒,青芒树下的行人三三两两。
文综试卷上最后一道简答题,任欢磨蹭半小时也挤不出几个字,最后干脆停笔,盯着黑板,想起:“已经五天没有看到蒋来。”
与蒋来争吵后,任欢一如往常地赶到天台。脚踩着略微发烫的水泥地,支架上的电线随意交叠,没有他的身影。失落袭来,她感觉自己像被放了冷枪。
忽然意识到,她早已习惯蒋来的存在。
即使任欢有足够的理由去找蒋来,但令她后知后觉的是并不知道蒋来所在班级。从认识到现在从来都是蒋来在靠近。第一次,任欢开始讨厌自己的被动。
自习时间,教室里的窃窃私语与纸张翻阅同步,她索性趴在课桌上,她不想写试卷;不想下课;更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