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妾之名》月下书生

2、第 2 章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华音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华音知道，过了五更，如果这一次她想不出办法凑出十两银钱来，她和儿子小宝恐怕就真的要卖身为奴了，她才二十一岁，小宝三岁，人伢子必然是将他们拆开来发卖，母子俩怕再也见不着面了。看着怀里酣睡的小宝，小小的手儿紧紧捉着她的粗布衣襟不愿放开，华音落下泪来。

　　“小娘子，各人自有命数，你这模样，舍了这娃娃出去搏一搏，说不定还有出路，像我这样的人反正也差不多了，无所谓去哪，都是一样，何必伤怀？”歪在一旁草垛上的老妇人淡淡道。她年纪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但是整个人肥腻腻像包着一层陈年的油垢，一双三角眼浑浊地打量着华音那姣好的容貌，安慰中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

　　脚步声传来，两个狱卒正在监牢外面，边走边闲聊，声音细细碎碎，里面听不真切。

　　其中一个色眯眯地往牢里看，看到华音一笑：“这个女子倒是好皮相，若卖了，当是值些银钱的。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落了狱。”

　　另一个道：“说起来这倒是个良家，她父亲和丈夫跑船，运公家的丝线，本是个好买卖，也是要有点板眼才能谋到的差事，结果船沉了，一船丝值五十两，她家里能典卖的都典卖的，还是差十两，只能下狱了，今夜再凑不出钱来，明日便只能找人伢子把她母子发卖了事。”

　　“既然是这般，不如让她出来陪陪你我，天亮再发卖，我们自给她点好处便是。”

　　“算了吧，人家已经够惨了，再说了，五更为期，方才能发卖，期限未过，若是生变后她出去告了你我怎么办，还是待时辰到了，人伢子又未到之时再下手吧！”

　　“生变？都这时候了，还能生什么变？”这人看华音虽然身着粗布衣衫，却盖不住凝脂般的肌肤，只看个侧脸，那温柔旖旎的眉眼已经将他的火都勾起来了。

　　一旁的狱卒凑上嘴在这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此人一惊，随即道：“那便先等等吧！”脸上的色欲之相终于有所收敛。

　　外面波诡云谲，监牢里的华音却全然不知，昏暗的灯下，她只是用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小宝的脸，小宝肖似于她，初看旁人多半以为是个女孩，他这么秀丽而弱小，如果发卖出去，没了娘亲，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华音人生第一次想到了死，她想着，不若在这监牢里先掐死小宝，再一头碰死自己，所有的苦难怕就可以结束了吧。

　　手才堪堪落到孩子的脖颈上，感受到嫩嫩的血管在抖动，华音已经没了气力，哭倒在小宝身上，小宝似觉得不舒服，扭动了几下。

　　突然外间传来开锁的声音：“海聂氏，出来。”

　　华音恍若梦中，直到狱卒不耐烦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海聂氏？”

　　她才站起身来，搂着孩子往外走。一旁的妇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叫你出去，何必带上孩子，说不定是官差找你有好事！莫带了孩子去坏了他们的好事。”

　　华音哪里理会她，只是抱着小宝跟着狱卒朝外间走去。三转两绕，华音只觉在这牢狱中呆得太久，嘴唇发干，低头看小宝，孩子已经醒了，睁着漆黑大眼盯着她看，只是不说话。

　　“进去吧！今日也算你们母子有造化，脱了险，他日若富贵了，莫忘了我们这段缘分便是！”那狱卒脸上挂着涎笑对着华音道。

　　脱险？

　　华音又惊又喜，却更懵懂，自一月前父亲与丈夫遇险，她将家中能典卖的都典卖了，却还是凑不出十两银，父亲早年落难，已经没有什么亲故可以联系，丈夫更是孤儿，十几岁便跟着父亲跑江湖，她情急之下，没有办法，只得抓住一点点希望，一封信去往莱阳一封信去往奉京，只求能躲过此劫。

　　去莱阳的是寄给一个二十余年没有联系过的姑母，父亲早年间十分富贵，亦提及华音姑母嫁得也很好，只是早已断了联系；去奉京的则是寄给王家老夫人，华音从六岁入王家，伺候老夫人十一年有余，四年前离开时，老夫人亦曾提过，若是以后遇难事可以回返找她。

　　那么今次，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究竟是谁呢？

　　华音朝那亮着灯的石室走去。

　　那屋子有一张石床，一张四方桌，显见是狱卒平日里休憩之所在，此时桌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淡眉淡眼，干净利落，穿一身石青色袄裙，带一对松石绿水滴耳环，发髻上插一只银簪。手边放一个螺钿食盒，正拧眉想着什么

　　“周姑姑？”华音认出故人，一时有几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