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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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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曾经出过一位绣工了得的姑娘,不仅能绣极有难度的双面绣,还自创了新绣法水纹绣。每一针连接起来,都像是水纹浮动。
成品不像用针线绣出来的,倒像是名士大家画出的水墨画,水纹绣也成了珺安城的一大特色。
从此王家靠着刺绣起家,经过四代人的努力,挣了不少家产,在珺安城也是跻身前头的富户人家。
王家的二老爷王承,一直都想让儿女们脱去商贾贱籍。
但凡有些家底又自持身份的读书人家不愿和商贾结亲,所以王承从很早之前就留意那些穷苦人家的读书郎,资助他们读书结下善缘,若有缘便结成儿女亲家。
纽泽县县令姚清廉,就是在十二岁时被王承看中,后来娶了王家的大姑娘王若福,由王家一路资助他考中进士,这可是珺安城的一段佳话。
白清墨也是被王承看中资助读书的年轻秀才,本想等几年把二女儿王若满嫁过去。谁知王老太爷回老家钮泽县祭祖时,将王若满定给了姻亲甄家大房的长子,也就是王若满的表哥,甄九良。
甄九良是家中长子颇受重视,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又是老太爷做主的婚事,王乘自是颇为满意,便打消了让白清墨做女婿的念头。
那会儿王若迎刚及笄,又因相貌是家里姑娘中最出挑的,所以家里并不着急她的婚事。最终挑来挑去,为她定了做米粮生意的郝家。
谁知刚合了八字,那郝家大公子就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
王承不想委屈了从小捧在手里养大的女儿,于是亲自上郝家退了亲事,王家和郝家就此也结了梁子。
时隔一年风平浪静后,甄氏托大女婿姚清廉在衙门里寻了个不错的后生。那后生虽家底薄了些,但却是个再敦厚不过的人,甄氏也很满意。
后生家里刚准备下聘,谁料却在抓捕强盗时被乱刀砍死。
为此姚清廉还内疚了好久,明知道他不久后会到王家下聘,还指派他执行危险的任务,一直都在怪自己没有看顾好他。
之后第三个,第四个,都是在准备订婚时突发意外。再想要相看第五个时,珺安城方圆百里的人家都对王若迎避之唯恐不及,也是那时起她便有了克夫的名声。
明明是珺安出了名的美人,但也是珺安姻缘最艰难的姑娘。
王若迎本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谁知这时白清墨乡试中了举,便托了媒婆到王家提亲。起初白清墨就是王承心中的女婿人选,可后来听说要求娶王若迎时,王承竟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王若迎知道后便跪地央求父亲应允这门亲事,因着那时她早以私下和白清墨见过几次,对他爱慕有加。
且已经前后死了三位未婚郎君,剩下的那个腿到现在还不利索,她都觉得自己命中带煞。能得白清墨这样深情又不在乎她克夫名声的男子,说是老天垂怜都不为过。
思及此,王若迎自嘲般的轻笑两声,自己对他一见倾心就是在那面馆里,听他维护自己的言辞,满心满眼全是感动。今日重新经历一次,倒是让她捕捉到了前世自己忽略的一些细节。
自己坐的位置正巧被一个柱子挡住,许多人都不会注意到,可白清墨坐的那桌却能看到她这边,而且在他离开时曾下意识的往她这边偷偷看了两眼。
明显是刻意为之,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吧!
……
白家人口简单,家中只有一位寡母,再就是早就分了家的叔伯堂兄。
记得那时,白家在城里还没有宅子,白清墨读书时一直都借住在同窗好友家中。
后来他们成了亲,她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在城西买了个一进的小院。虽然不大,不像在王家时还有仆妇下人伺候着,有些事甚至还要亲力亲为,但她就觉得非常幸福。
没过多久,白清墨得了王家资助的两百两银子进京赶考,他对自己承诺一定会考中进士,将来入朝为官,把她和婆婆都接去京城享福。
谁知,这一去就是三年,杳无音讯。
虽然自她嫁人后再无人提及克夫之事,但白清墨有去无回,珺安城里的人又旧事重提,再次坐实了她克夫的事情。
婆婆对她不再亲厚,冷言冷语,颐指气使那都是家常便饭。
三年来她过得并不踏实,听了不少传言,有人说许是去京的路上病死了。因为当年去京的那条路上,有一个小镇子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很多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也遭了累及一道病死了。
还有人说白清墨定是在京中当了官,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自然是嫌弃老家这个出身商贾的贱妻。
真就让这些长舌妇说中了!
三年后白清墨突然返乡祭祖,听说是中了状元,此次回来也会任职珺安城知府。
王若迎喜极而泣,带着婆婆去城门口迎接,邻里乡亲都跟着凑热闹,当地出了个知府老爷,那可是莫大的荣光。
王若迎也觉得扬眉吐气,她就知道白清墨不会抛弃自己。
可是,白清墨却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气质优雅,五官生的小巧可人,挺着个大肚子被白清墨扶下了马车。
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是那么刺眼,旁若无人相视而笑更让王若迎的心似针扎着的疼。
邻里乡亲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一刻她无所遁形。终是没忍住掩面而泣,一路跑回了娘家。她气不过,眼中容不得沙子,哭着闹着想要和离。
后来王若迎才知道,那女子是京中的世家闺秀,顾丞相之女,顾家庶出的三姑娘,顾昭。
顾昭一颦一笑温柔如水,身材窈窕。虽不是顶好看的人,但她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王若迎和她两人站在一起,就好比山上开的野菊花,在仰望被人精心培育的君子兰。
原来,当年白清墨落了榜,一身狼狈的他不想返乡,觉得面上挂不住。王家给得银子他还剩下不少,于是就在京中安顿了下来,准备三年后再考一次。
这三年,他在京中也并非闭门苦读,偶尔会去酒楼茶肆消遣一二,也会帮人画画写字,赚些银子什么的。这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不少京城里的人,甚至还有官宦人家的弟子。
顾家大公子顾谨瑜与他脾性相投,白清墨也会做人,抓着顾瑾瑜这根线,讨好了顾丞相,也赢得了顾昭的芳心。
也不知这顾丞相看中了白清墨哪点,明知他在老家有妻室,还让自己的三女儿顾昭嫁给他做贵妾。还帮助他疏通关系,一举拿下知府之位。
顾家是何等世家,顾丞相又是何许人也?就是皇上都要称呼一声老师的人。他的女儿,就算是庶女,也比普通人家的女儿高贵,绝对不会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所以,顾昭给白清墨做贵妾,那也都是暂时的。顾丞相早就打定主意,为顾昭争一争这正妻的名分。
现今,白知府带着怀有身孕的贵妾风风光光返乡,而王若迎成了整个珺安城的笑话,这就是第一步。
白清墨是个在意名声的,顾家也要脸面,弃发妻再扶正贵妾这样的事怎说都不好听,以后说不准还会影响仕途。
他们就算有这个心,要做这件事,也要做的妥帖,自然不会让外头说他们的不是。
之后,白清墨亲自登了王家的门向岳父王承下跪认错。他说当年顾昭失足落水,自己因救人才碰了她的身子,为了两人的名声他们只好匆匆定下了婚事。
白清墨说的言辞恳切,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无奈。
顾昭是个温柔娴静的人,待人也极为和善,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修养极好。
她和王若迎说,顾家是极重理法规矩的,断不会让王若迎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受委屈,她定会像尊重夫君一般,尊重王若迎这个主母。
此话传遍了整个珺安城,都道顾昭不愧是京城的世家姑娘,知书达理贤惠大度。顾昭这般行事,无疑是想保全白顾两家的名声。
毕竟王家对白清墨有恩,而顾昭又是晚一步嫁给白清墨,若逼迫王若迎退步,就保不齐落个夺人夫婿的名声。
但顾家退一步,事情就不一样了。
现如今的情况,倒像是把王家架在火上烤。
王承这人想事情想的周到,不会妄想沾到白清墨的光。当白清墨娶了个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妾,他就明白,他王家已经没了话语权,就算将王若迎留在白家,他们也没啥好处,反倒委屈了姑娘。
所以王承打定了主意,退一步,给顾家腾位置,让王若迎和白清墨和离。可顾昭的话先传了出去,王家若再提出合离,未免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因为在外人眼中,白清墨不过是娶一个贵妾罢了。
人家京中世家出身,又是规规矩矩,行事妥帖。若王家揪着这件事不放非要合离,王若迎恐怕要背上个善妒的名声,以后再嫁就很困难,只能一个人孤寡到老。
这件事还没个说法,顾家大公子顾谨瑜就来了珺安城,话里话外都在给王家施压。可气的是,人家谦谦有礼,满面拂煦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他是想让王家主动退一步,让顾昭成为白清墨名正言顺的妻子。
“当然,我们顾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王家对珮泽有恩,自然不会让王氏做妾,对外只道子嗣为大,嫡子才是家族未来之根本,王氏愿让出正妻之位做珮泽的平妻。”珮泽是白清墨的表字。
顾瑾瑜直接忽略王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温声细语的道:“我记得二老爷家的小公子功课极好,若二老爷能写下同意书,有我顾家帮扶,贵公子在科举这条路上会顺遂许多。”
这话明摆在说,如若不答应他的要求,有他们顾家压着,王家的子弟想要科举入仕怕是没指望了。
王承当时就黑了脸,端起茶盏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顾瑾瑜看了也不恼,笑着离开了王家。
当天王承就被气病了。白清墨先来王家做低伏小,之后顾昭又装出个贤惠的态度,其实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们这是设了个套儿让王家钻,让王家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最后只能顺了顾瑾瑜的意思。
王承气白清墨狼心狗肺,更气自己识人不清!
王若迎知道自家惹不起顾家,顾家不仅是京中书香世家,更是世代簪缨,不少人都在朝中做官,家中的二姑娘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这个档口,大伯父王袭也过来相劝,伏在王承病榻前声泪俱下,说不要为了一个姑娘毁了整个王家!
王若迎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娘家招祸,最后只能打掉了牙和血吞,应了顾家的要求,成了白清墨的平妻。王家签了同意书,三家你情我愿,白清墨如此做也不会遭人诟病,这件事更不会成为他仕途上的障碍。
外边的人都说,白知府有福气,娶了两位贤惠的妻子。
可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从那之后白清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冷淡不说,还满眼都是嫌弃,时不时的用言语羞辱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商贾之女的身份,玷污了白家清流门第。
日子一长这心里头就多生怨怼,又不敢跑去娘家诉苦让爹娘担心,什么都憋在心里。郁郁寡欢了四年,最后缠绵病榻,一场大病没能熬过去。
临死前她记得顾昭来看过她,她永远忘不了顾昭眼中的同情,像是在同情路边的乞丐一般。
她说白清墨本来仕途会更加顺遂,在任知府的第三年就有望回京入吏部任侍郎。可有人把王家的事情抬了出来,说白清墨德行有亏。幸好有王家的同意书,不然知府的官职都保不住。
白清墨这个人把名利看的太重,不论是王若迎还是她,都是他的垫脚石。说到这儿,顾昭的眼中有些凄凉,还带着几丝幽怨。
王若迎闭了闭眸子,冷笑一声。白清墨认为是她王若迎拖了后腿么?他就忘了王家的资助么?不然他怎么能安安心心的读书,又哪来的盘缠进京赶考!还在京中又逍遥了三年?
爹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王若迎自嘲冷笑,怪只怪自己太傻,以为白清墨爱她至深,却不想都是逢场作戏,他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即便自己长得多漂亮,再怎么用情至深,也无法牵动他的心,因为白清墨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自私自利!而自己也不过是他登高望远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四姑娘,小生这厢唐突了,不知能否同姑娘说几句话?”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恍若隔世,让王若迎突然拉回思绪。
是他,白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