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到三》欢大爷

1、秋风

　　九月底，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
　　常阳从火车站出来了。刚拦下一辆出租车，蒋荷就是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把行李放上车，拉下口罩接了电话。
　　一阵嘈杂的噪音传来，伴随着蒋荷提高了几分的声音。
　　“儿子啊，实在抱歉，王老师临时跟我换课，我抽不出时间来接你了，地址我发给你，你自己能找着么？”
　　常阳坐进车里。那边还是吵，不光有班委大声喊着“安静”，还有凳子倒了、拖动桌子的噪音。
　　正想说句“可以”，就被蒋荷气急败坏的怒吼打断了：“王浩你还闹是不是！你们三个给我滚去操场跑二十圈！跑不完别回来了！”
　　常阳勾了勾嘴角：“妈你这样有失风度。”
　　蒋荷半开玩笑说：“你打老师那会儿怎么不想想风度呢。”
　　常阳顿了顿，不说话。
　　蒋荷又说：“好了不和你说了，这帮小兔崽子太闹腾了，地址我发过去，路上小心啊。”
　　常阳“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两年前，常豪被派来C市管理分公司，蒋荷也来C市任教。常阳临近初二期末考，自己又不想去C市，夫妻两只好让他自己留在A市。
　　两年间，风平浪静，没有出什么事。然而这宁静被老师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给打断了。
　　“常阳家长吗？你儿子因为殴打老师被校方开除，来签个字吧。”
　　常豪去了，签完字公司的电话又打来了，然后就一个人先回去让常阳收拾好了在去C市。
　　…… ……
　　从火车站出来时大概是十点左右，现在冬阳当头，已经是中午一点，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
　　常阳挑了一条去亓水街最近的路跟着导航走到一个小巷里，前面传来重拳击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和被打的人的惨叫。
　　他直接无视，继续走。直到路中间缓缓站起的男生和四周挣扎着爬起来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常阳停下脚步，抬起头，正好对上男生的视线。
　　他很瘦，T恤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大，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长得很好看。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琥珀色的瞳孔如繁星般明亮。不高，脸上还有伤，左手手腕上缠着白色纱布。
　　他移开视线，低头看手机：“让开。”
　　男生捡起地上的外衣，穿起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滚。”
　　常阳拉着行李箱的手握了握，抬眼问：“你说谁？”
　　地上那些人站起来了，互相搀扶着往巷子外走去 ，边走边骂。一个染了一头金发的男生走过他身边时，讨好道：“这位兄弟别生气，他是叫我们滚，我们滚，不给你挡道……”
　　他看向前面，男生依然站在路中间。一个刀疤脸被自己的小弟扶起来，捂着肚子，咬牙切齿：“尹舟！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了！”
　　他咧嘴坏坏的一笑，说：“嗯！我等着！”
　　常阳正欲收起手机，抬眼又看见那个男生左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顿了顿。
　　男生正擦掉脸上被划伤地方流出的血。这人真的好瘦，几乎可以说是营养不良。偏过头，看见常阳还站在那里，顿了顿，从路中间走到路边。
　　常阳回过神，拉起行李箱，向前走去。
　　刚走过那个男生，他叫住了他。
　　“喂！”
　　他停下，微微侧头。
　　“当做没看见好么？”
　　常阳才不会理这种事情，走了。

　　亓水街临海，入街左拐的别墅小区也临海，被人很有风情的叫成了“海边寨”。
　　常阳来到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你不是我们小区的人吧？我在这里守门三四年了，从来没见过你。”
　　常阳：“我父母住在这里，今后就是了。”
　　保安不信，依然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没办法，常阳掏出手机，拨给了将荷。
　　“喂，妈。我被保安拦住了，你快点放学快点回来吧。”
　　十分钟后，将荷和常豪都回来了，跟保安解释清楚之后，跟着俩人走了。
　　穿过宽且长的主道，两边都是近乎一样的俄罗斯风格的两层别墅。跟着父母拐进一条铺了石板两边葱郁的小路，出现一栋房子。蒋荷用钥匙打开了玻璃门，常阳跟着进了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愣了愣。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常阳想
　　换了鞋，常豪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父式拥抱，完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龟儿子，长结实了啊！怎么到了也不打个电话？”
　　常阳：“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开会？”
　　常豪笑了笑，又伸出手在常阳头顶笔画两下，说：“好啊龟儿子，长得挺快，都长到我鼻子这里了。”
　　常阳坐到沙发上，说：“那是必须的。还有，‘儿子’就‘儿子’，能别没事加个‘龟’字么？”
　　常豪摆了摆手：“一样一样，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学校也找好了，明天我开车送你去。”

　　尹舟滑着长板在去学校的路上快速行驶着，校服外套的衣角被风吹起。两旁还有其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尹舟灵活避开，像风一样经过。
　　看见前面正赶着时间去教室抄作业的三班乙小朋，坏坏一笑，踩在地上的左脚用力一蹬上前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同时说：“小朋友早啊！”然后溜之大吉，下一秒听见乙小朋气急败坏的大吼：“尹舟你给我滚！”
　　踏着长板快速在路上行驶也不忘秀一下自己的技术，跳起来再把滑板掉个头、人板分离向上跳什么的，总是会引起路边女生激烈的花痴反应。
　　景阳中学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班上同学早就熟悉了彼此。
　　尹舟把滑板寄放在学校旁边的便利店里，顺便买了一个创可贴贴到脸上伤口上，再拿了几颗棒棒糖塞进兜里。
　　这人下了板又跑起来，经过时总带起一阵风，伴随着女生的惊叹，尹舟跑进高一六班教室，去自己座位的同时顺手拿走了第一排英语课代表安沫沫的作业，回到自己窗边最后一排位置坐下后朝她一笑，然后三两下拿出作业开始抄。这时安沫沫也就骂两声然后回到女生八卦群里。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同时尹舟也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前桌刘智贤见他作业抄完了就转过来唠嗑：“哎，舟哥，听没听说咱班要来一个贼帅新人？”
　　尹舟把安沫沫的作业递给他示意他传上去：“贼帅？没，不过咱们班空位就我旁边这一个，如果真来那不得跟我同桌？”
　　刘智贤“哈哈”了两声，说；“除了这还能坐哪？要多一个同桌了，感觉怎么样？”
　　尹舟往椅背上一靠，说：“我都快三年没有同桌了，突然多一个还真会不习惯。”
　　他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放在桌上，说：“我昨晚打排位打到两点多钟，补个觉，上课了叫我一声。”
　　刘智贤见他舟哥又要补觉了，无奈的点点头，转回去嘀咕了一句：“好好好，又熬夜打排位。”
　　尹舟趴到桌子上，几乎是秒睡，他刚睡下不久，高一三班班主任带着所谓的贼帅新人来了。
　　“咳咳！”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三十多岁男人走进教室。
　　这个人长着一张大众脸，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偏偏他还养生，不管什么时候手里必须拿着一个钢化杯。刘智贤看了那钢化杯一眼，里面的茶水颜色是淡红，不知道今天又泡了什么养生茶。就开学这三个星期，他已经见过24种不同的茶水了。
　　这人说话不紧不慢还喜欢拖腔。明明是个中年男人，却总是给人一种五六十岁老年人的感觉。
　　他姓章名宇，外号章鱼，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加数学老师，人称“章鱼哥”。
　　所有人安静了，被他身后的男生吸引了目光。
　　章宇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要高一点的男生，戴着一个黑色口罩，身形修长，单肩挎着书包，眼神阴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章宇道：“同学们，从今天起，我身后这位同学就是我们高一一班的一员了，大家掌声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他摘下口罩，女生们开启了“夸帅三连”模式。
　　“好帅啊！”
　　“太帅了！”
　　“帅出了天际啊！”
　　就连刘智贤也忍不住“操”了一声：“这颜值……”
　　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啊！
　　章宇咳了两声，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常阳一脸不耐烦：“姓常名阳，A市打老师那个，没事别惹我。”
　　说完，走到靠窗第四组最后一排的外面那个位置上坐下，瞥了一眼尹舟，然后趴到桌上，睡觉。
　　全班震惊。嚣张，太嚣张了！
　　常阳书包里不知道都放了什么书，突然丢到椅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旁边尹舟惊醒，猛抬起头一脸懵逼看向旁边。
　　这谁？
　　上课了？
　　什么情况？
　　带着仨问号戳了戳前面的何旭，问；“上课了？这同桌？”
　　何旭碍着章宇还在不敢说话，没理他。
　　章宇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个人看着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却偏偏是个学霸。
　　他愣了愣，说：“好了，和新同学和平相处啊，先上早自习吧，那个……等会跟常阳同学说一下，让他放学后来领一下校服吧。”
　　他前脚刚走，刘智贤立刻转过来，说：“还没上课呢，这就是你新同桌，我跟你讲这人长得贼帅！就是那个A市打老师被开除的那个！嚣张啊！”
　　尹舟：“……”
　　真有那么帅？
　　刘智贤的同桌也转过来，笑：“怎么样舟哥，多了个同桌你高不高兴？”
　　尹舟嗤笑一声，左手撑着头扭头看向趴着的常阳，说：“嘿！这位同学，常阳是么？”
　　常阳不理他。
　　尹舟又说：“我知道你没睡着，这位贼帅的新同桌，赏个脸呗？”
　　常阳真的没睡着，就觉得这人声音有点耳熟，扭头从袖子缝隙看见对方撑着头的左手手腕上白色纱布。
　　果然是他。常阳想。
　　他抬起头，尹舟愣住了。
　　果然帅！
　　就是……
　　怎么还有点眼熟？
　　回忆了一下，尹舟开口：“是你啊。”
　　常阳点头，目光移到他撑着脑袋的左手手腕上。
　　两秒后，他移开目光“嗯”了一声，重新趴下睡觉。
　　下了早自习，刘智贤交作业的时候顺带把尹舟的也交了，然后回来坐下，问：“尹舟你俩认识啊？还有冯良那边怎么样了？赢了吗？”
　　尹舟往椅背上靠去，说：“就是昨天办事儿时碰到的。那群人被我打趴下了，挡住了他的路。”
　　刘智贤笑起来：“这操作——那后来呢？”
　　尹舟：“然后我叫他们滚，他以为我是叫他滚，差点就上来抄我了。”
　　…………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高政是人人皆知的啰嗦，骂个人外带一些人生哲理可以叭叭一节课。所以，尹舟照常翘课。
　　天台。
　　尹舟躺在地上，天台边，还站着另一个男生。
　　天太边的男生问：“冯良那事处理好了吧？”
　　尹舟点点头说：“还好，不过没完。他们还会再找来的。”
　　“是啊。”
　　男生转过身，说：“这些人跟陈华是一样的，不会善罢甘休。”
　　尹舟点头：“嗯哼，所以我跟你说个事。”
　　男生走过来：“嗯？”
　　尹舟看着天，说：“我跟你说，我有同桌了，挺神奇的吧？”
　　男生叫丁宇泽，高二一班，年级第一，帅气学霸。
　　丁宇泽笑起来：“是挺神奇的，章鱼竟然没有让他坐你后面。”
　　尹舟坐起来，向他伸出手，也笑了笑：“我都三年没有同桌了，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丁宇泽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说：“行啊，今天晚上，去呈铭那儿？”
　　尹舟：“好啊！好久没去了，尝尝新酒！”
　　俩人一起站在天台边看着天空，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秋天的微凉气息。
　　丁宇泽忽然说出了一个名字：“夏无樾。”
　　尹舟愣住了。
　　“他回来了。”丁宇泽说。
　　尹舟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知道了。”
　　秋风扫落叶，拂过水面，吹起衣角，来的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