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好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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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奔行了很久很久，骤然停了下来。
蹄声骤顿，只剩下微风在耳边轻轻吹动，天地间仿佛很安静。秦邀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小红马让它自己玩去。
白马的主人就在前方，负手而立。
这人还远在十步外，但他周身的剑气已迫人眉睫。不通功夫的人感觉不到，内家高手自可抵挡。华仔介乎二者之间：他本身不通武艺，但李寻欢却是一流高手。
秦邀见他面色有异，上前一步挡住他，轻声询问道：“可有不适？”
华仔摇摇头，微微倚着秦邀。
楚留香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两人，他内力浑厚，对这些剑气毫无感觉，对那人微笑道：“原来是你，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
站在面前的，赫然竟是薛衣人。
秋风卷起了满地黄叶，薛衣人正标枪般肃立在飞舞的黄叶，穿着一身耀眼的白衣。
他身后背柄乌鞘长剑。现在，剑还未出鞘，剑气却已出鞘。
他静静的望着楚留香，眼中有股可怕的剑气，冷冷道：“你早就该想到是我的。”
楚留香道：“不错，我早该想到你的，你那位使者不肯进掷杯山庄，薛家庄的人到了左家，自然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但他在我面前为何还不肯说出来意呢？”
薛衣人道：“只因他怕你不敢来。”
“不敢来？” 楚留香打开折扇，笑道：“我为何不敢来？有朋友约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的。”
薛衣人瞪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敢来，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朋友！”
折扇啪地一下合起，楚留香握着扇柄轻轻点着额头，笑道：“我昨天还是你的朋友，怎地今天就不是了？”
“我本来确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才带你入剑室，谁知你……”
他面上忽然泛起一阵青气，一字字道：“谁知你根本不配做朋友！”
“你……你难道认为我偷了你的剑？”
薛衣人冷笑道：“只因我带你去过一次，所以你才轻车熟路，否则你怎能得？”
楚留香几乎将鼻子都摸红了，苦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剑真的被窃了？”
薛衣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衫，缓缓道：“这件衣服，还是我二十年前做的，我直到今天才穿上它，因为直到今天我才遇见一个该杀的人，值得我杀的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第一天我到你家，过两天你的剑就被人偷了，这也难怪你要疑心是我偷的，可是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谁是那真正偷剑的贼人了。”
薛衣人道：“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我若要杀你，根本就用不着编造任何理由。”
楚留香欲要再解释，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薛庄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背后的白色剑匣显现出来，秦邀上前与楚留香并肩而立，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剑是楚留香偷的，可有证据？”
“你是亲眼看见他偷的，还是在犯罪现场找到了作案工具？”
薛衣人沉默片刻，道：“我难道会以此来陷害他？”
“哦，也就是说都没有，是吗？”
“当世之人，除了楚留香，谁能从薛家庄偷盗剑。”
又是这样，天一神水这样，薛衣人的藏剑也是这样，东西丢了找不到贼，就认定是楚留香。
秦邀几乎要被气笑了。
“薛庄主，无凭无据，你就认定是楚留香偷剑。”深深吐出一口气，秦邀厉声道：“人证物证具无，凭猜测就怀疑朋友，动辄喊打喊杀。究竟谁不配当谁的朋友！”
林间安静沉默，几人都未曾出声。楚留香转头定定看着秦邀的侧脸，一颗心如同被丢入汹涌暗流的海里，酸涩鼓涨。
楚留香是江湖神话，是荣耀，也是责任。大大小小的麻烦事都找香帅，香帅总是微笑着去处理各种难事。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危险，会不会疲惫……
半响，薛衣人沉声道：“三天，足够香帅查出真相。三天后，再请香帅薛家庄一聚。”
楚留香道刚要答应，秦邀突然道：“不必了。”
他吐出‘不’字时，背后的剑匣霍然滑开，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两柄飞剑闪出又闪回。待三个字说完，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跌落在地，这人竟一直藏匿在树上。
这人的身形装扮，和那日偷袭楚留香的人一模一样，就是他!
薛衣人已瞪大眼睛瞧着地上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尽管他此刻黑巾蒙面，可薛衣人又怎会认不出？
秦邀甩出一道墨色剑气，挑下他的面巾。楚留香一怔，惊声道：“薛宝宝？”
这个人，正是他在施家庄见过的疯子，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
华仔凑出来，探头道：“宝宝不数星星了？”
秦邀白了他一眼，道：“宝宝要砍砍砍死你。”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道：“三四年前，江湖中忽然出现了一群职业刺客。”
这些人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只以杀人为业，无论谁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就会为他杀人。
他叹了口气，接道：“他们无论什么人都杀，□□的他们杀，白道的他们也杀，就算那些与武林素无关联的人他们还是杀。”
秦邀道：“中原一点红便是这个组织的招牌，但相比与组织首领的剑法，他却远远不够。”
答案已呼之欲出。
华仔又探出头来，道：“原来如此，他知道香帅在调查他，便想除掉香帅。偷袭失败后，又去偷剑嫁祸，利用薛衣人杀楚留香。”
“难过能成功偷剑，原来是内贼。”
楚留香淡淡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每件事都设计得天衣无缝，谁也不会猜到你，薛家庄的二少爷，薛衣人的亲弟弟，居然会是用钱买得到的刺客，居然会为钱去杀人，这话就算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相信。”
薛宝宝一跃而起，大笑起来，道：“不错，薛二公子会为了钱而杀人吗？这简直荒唐至极。”
楚留香笑道：“一点也不荒唐，因为你杀人并非真的为了钱，而是为了权力，为了补偿你所受的气。”
“我受的气？我受了谁的气？”
他面上似乎起了种难言的变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咯咯笑道：“谁不知道我大哥是天下第一剑客，谁敢叫我受气？”
楚留香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就因为令兄是天下第一剑客，所以你才会落到这地步。”
“你本来既聪明，又有才气，武功之高，更可说是武林少见的高手，以你的武功和才气，本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只可惜……”
他又长叹了一声，缓缓接着道：“只可惜你是薛衣人的弟弟。”
薛宝宝的嘴角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就好像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
“因为你所有的成就，都已被‘天下第一剑客’的光彩所湮没，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别人都不会向你喝彩，只会向‘天下第一剑客之弟’喝彩。
你若有成就，那是应该的，因为你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弟弟；你若偶尔做错了一件事，那就会变得罪大恶极，因为大家都会觉得你丢了你哥哥的人。”
薛宝宝全身都发起抖来，狂吼道：“你这厉鬼，你简直不是人，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狂吼声中，他已向楚留香扑了过去。
秦邀随手一个‘幻四象’将人轰退开，薛宝宝跌退数步，呕出一口血。
薛衣人忽然一笑，道：“你们分析的都对，只有一个错处。”
楚留香道：“什么错？”
薛衣人徐徐道：“那刺客组织的首领，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我。”
秦邀安静看他表演，皮皮华凑上前跟他咬耳朵：“要开始了。”
只有楚留香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
薛衣人一字字道：“不错，是我。”
楚留香怔了半晌，长叹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所以你不惜替他受过。”
薛衣人摇了摇头，道：“我这不过是不忍要他替我受过而已。”
他长叹着接道：“你看，这庄院是何等广阔，庄费用是何等巨大，我退隐已有数十年，若没有份外之财，又如何能维持得下。”
“这……”
薛衣人又道：“我既不会经商营利，也不会求官求俸，更不会偷鸡摸狗，我唯一精通的事，就是以尺之剑，取人项上头颅。”
他凄然一笑，接着道：“为了保持我祖先传下的庄院，为了要使我门下子弟丰衣食足，我只有以别人的性命换取钱财，这道理香帅你难道还不明白？”
楚留香惊愕，心中觉得怪异，他自然不相信薛衣人就是杀手首领，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话。
薛衣人默然道：“我二弟他为了家族的光荣，才不惜替我受过，不然我……”
薛宝宝突然狂吼着道：“你莫要说了，莫要再说了。”
薛衣人厉声道：“这件事已与你无关，我自会和香帅作一了断，你还不快滚！”
薛宝宝咬了咬牙，哼声道：“我从小一直听你的话，你无论要我做什么，我从来也不敢违抗，但是这次……这次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薛衣人怒道：“你敢！”
“我四岁的时候，你教我识字，六岁的时候，教我学剑，无论什么事都是你教我的，我这一生虽已被你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要感激你，算来还是欠你很多，现在你又要替我受过，你永远是有情有义的大哥，我永远是不知好歹的弟弟……”
说着说着，他已涕泪进流，放声痛哭，嘶哑着喊道：“但你又怎知道我一定要受你的恩惠，我做的事自有我自己负担，用不着你来做好人，用不着——”
薛衣人面色已惨变，道：“你……你……”
薛宝宝仰首大呼道：“凶是我，刺客也是我，我杀的人已不计其数，我死了也很够本了……楚留香，你为何还不过来动？”
薛衣人也泪流满面，哑声道：“这全是我的错，我的确对你做得太过分了，也逼得你太紧！香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你杀了我吧。”
楚留香只觉鼻子发酸，眼泪几乎也要夺眶而出。
薛宝宝厉声道：“楚留香，你还假慈悲什么……好，你不动，我自己来……”
说到这里，突然抽出一柄匕首，反刺向自己咽喉。
语声突然断绝！
薛衣人惊呼着奔过去，已来不及了。
鲜血箭一般飞激到他胸膛，再一次染红了他的衣服。
——
三人随意地走着，时至傍晚，天边一大片红云。
楚留香眼睛还红红的，他斟酌着道：“此事——”
“此事已了。”秦邀停下，看向楚留香：“你是想说这四个字对吧。”
楚留香点点头。
秦邀嗤笑一声，道：“看来你被感动的不清啊。”
“呵，你觉得事情结束了，薛笑人也死了，这件事就该尘封不提是么。
因为他是薛衣人的弟弟，为了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他是杀手组织首领的事就算了？”
那有这么便宜，罪行理应公之于众，罪犯也要被人知晓。
让那些受害者知道，凶手是谁!
楚留香刚要开口，秦邀却已拔地而起，如御空飞行，眨眼间消失不见。
楚留香苦笑着摸摸鼻子，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正好也看着他，嘴边噙着一抹微笑。
“香帅，你喜欢秦兄。”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好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