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记》闲秋

44、第四十三章 强求

　　一轮明月静悄悄挂在空中，透过树枝望向遥远的天空，独见斑驳的月色，那被吹拂得瑟瑟作响的树叶在肃静的夜晚听起来不禁有些寒意。
　　似乎是同样的夜晚，冰冰冷冷的洞穴里，白日里看着喜庆红木家具，如今却是黑沉沉。
　　就在角落里的某一处，一动不动的有个人影，除了偶尔的游丝呼吸外，已经无声无息呆了很久。嘀嗒一声，如极北之地消融的冰水，不仅滴落在被褥上，也滴落在心田。
　　她想不明白，自己和他虽无亲朋作证、媒妁之约可还是结婚了，可她并没有强迫他，他也没有强迫她，一切都在相遇的时候注定了。
　　她修炼千年，修为足足高了他不少，可自古以来妖族从来不入他们那些世代贵族的眼，他们从相遇，相知，到相爱，都是悄悄地，静静地，缓缓地。她在妖界地位显赫，妖界从无那些门阀地位之说，仅凭实力说话，也唯有实力超群者能呼风唤雨，傲视群雄，是阿，妖族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她都认为至少她这一身不俗的修为能入了他们家的眼。
　　苦笑，干枯的唇瓣上沁出密密血珠，她拢了拢那海藻般松松的头发，那是他最爱抚摸的地方，也是他常常亲吻的地方。如今青发仍韧，可伊人何在？
　　一张鲜艳如血的喜帖由鹰鹫万里传书至她府邸洞门口，那鹰鹫上的传帖者略噙着丝蔑笑道：“主公要小的传帖给您，若您余暇，可去观礼；若无暇，则请回淤头。”他们都称入妖族领地的界头为淤头。
　　她当时回应了什么似乎都记不得了，仿若眨眼的功夫，手里只有一张血红的喜帖，和一地的鹰毛，再无其它。
　　怎么可能，她想到头都发疼发木，也断然不会认为自己的男人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就抛弃了她另外娶佳人，不，他说了，他走的时候是多么眷恋的吻着自己，在耳畔轻轻叮咛着等他回来，马上就会回来！言犹在耳，她不信！
　　她哀叫一声，这一声若杜鹃泣血，声声不绝，瞬间，呆滞的双眸恢复了灵动，血丝慢慢布满整个眼底，晶莹剔透的肌肤上浮现缕缕白色绒毛，海藻般的头发飘动起来，她猛地站起，轰地推开石门，走了出去，依旧是冰冷的夜晚，她仿若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戾气，抬手咬破自己的食指，顿时鲜血滴淌，她眉头皱了皱，嘴里念起咒来，那血液有生命般自动浮到她雪白的衣服上，凑着月光，隐约能看到“龙族，不归，汝等”几个字，几瞬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她肩膀甩了一下，那衣物便脱离了身体，如面条般对折再对折，最终竟然成了书本大小的物体。她瞪着眼瞧了几许，直到眼底又浮现起更加鲜艳的血丝，她最终冷笑一声，就地一转，踪迹就不见了，唯独那旋转后的一阵风把书本大小的物体吹拂到洞门口。
　　阴冷的风整整吹了一个晚上，所有的动物全部销声匿迹，打破静止的是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墨青色的长袍，苍白色的手指扣起半圈有点犹豫地敲上了山洞门，那带着闷闷地回响声惊起了几只夜枭，哑哑飞往天空。
　　半晌，无人为应。
　　来者侧过脸来，月影在他的脸上打上了大片阴影，只瞧见他一管秀挺的鼻梁和一双墨绿墨绿的眼眸，他那长长的睫毛一瞬，定睛瞧见脚下正被冷风吹拂的瑟瑟半打开的书本。
　　***
　　3月3日，莺飞草长，冬日即过，初春乍暖，万物复苏，这一天，久违的阳光从高高的云层穿透下来，射在那座堪比天高的顶峰上，顿时金光点点，原来那如镜面办剔透晶莹的万年冰凌层层折射阳光，从远处望去，仿若一尊宝塔顶尖上发出的光芒，夺人心魄。
　　从嫩黄嫩黄的跳舞兰，到火红的芍药，再到雪白的茉莉，千万朵花竞相绽放，龙族那条通往盘龙峰的古道上开遍花朵，春夏秋冬，四季的妖艳的花朵百般妩媚，千般花色，万般香气，整条道路上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那龙族二公主今日大婚，还不知道夫婿长得是何般模样！”
　　“何般模样？反正咱们是没啥想头的，看看人家，回家去再投个好胎！”
　　“哎，我听说那蛟龙族族长如今是路都横着走啦，可不是嘛，自己的独子娶了龙族贵女，可一步登天啦。而且我还听说……”
　　这道路两旁尽是个小道八卦的人，各自围着个圈子，讨论这对新人，只怕从奶娃子一直八卦到成亲前的事都被翻出来议论一番，再砸吧嘴可怜自己没那福气！

　　“嘶~”一声马啸，在嘈声中隐约传来，待得马蹄声渐渐临近，掷落有声的敲打在心田，不由让人探望是何家少年如此飒爽英姿，敢在古道上一骑东来。
　　你说咱们在别人眼里都是神仙级别的，何不来个你腾云，我驾雾的，何苦在这泥泞的道路上挤成一堆？唉，所以说，神仙难为，守规矩的神仙更是难为啊。这万年古道一踏上来，便禁锢了半身法力，这四季之花如此鲜艳，何尝不是吸取我等身上飘临的仙气？所以看龙族大婚也不是那么随便看的。
　　就这么想着，马蹄声已然在耳，探头一望，好家伙，好一匹如龙白马，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眼瞳晶黄，长鬃飘飘，可诧异的是背上无人，众人就那么傻眼的看着这匹无人之马入无人之境般往前飙去。
　　这古道再长终有尽头，转眼白马跑到了龙族巍峨府邸的大门口，白光一闪而过后，刹那间幻化为人形，姿态张扬，微微卷曲的黑发恣意飘荡，白衫在风中瑟瑟作响。龙族大门口何尝没有看见有人硬闯，10个铁铸一样的大汉中2人眼眸一缩，瞬间爆发出2颗圆形光球朝来者砸去，快如闪电！
　　来者是为女子，娇喝一声，双臂一挥如振翅蝴蝶，不退反迎上前去，光球直至她身前才抱裂开来，巨大的光圈由内心发射出去，隐隐有雷声轰鸣。凑在前方看到的人大多数都倒吸了口冷气，如此威力之下还会有活口？
　　不过下一秒钟，他们的嘴巴都长大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只见来者不躲不闪，任由那如刀芒的攻击近身，可惜的是，所有闪耀的光芒到了她身前陡然定格，最后竟如同一圈尘埃拜缓缓降落至地上，随之不见，那2个大汉看到自己的攻击被别人切豆腐般就这么消灭了，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一名身材明显比别人高壮一些的大汉首先喝道，不过他自己心里却有些忐忑，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斤两自己知道，原以为可以顺利拿下硬闯者，谁知道如此不堪一击，今天可是上面的大喜之日，可不要坏在他们手上，到时候不仅影响前途，更影响到了龙族顶顶重要的脸面。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只见白衣女子微微向阳转了半圈，此刻他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的皮肤是如此的晶莹剔透，阳光照射到她的脸庞皮肤上，仿若能浅浅的射入一层，荧荧发着淡淡的玉色光芒，长到不可思议的睫毛半垂下来，最最长的那一簇恰好抵住垂荡下来的一缕卷发，薄唇微微抿起，缓缓勾勒起一道弧线。等他从一霎那的恍惚中回神过来，只听见众人的惊呼声，他暗道不好，来不及定眼望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扑射而来，那股力量充满了暴戾，阴暗，他眼前黑云压过，浑身上下撕裂般剧痛后失去了意识。
　　所有人都木楞楞的看着那扇代表着威严、庄重、权力的大门发出了一声苍老的呻吟后，便缓缓地碎裂成八瓣，成不同方向倒去。
　　那10名大汉也成放射性的方向昏死在地，一招，仅有一招，便破坏了数万年来屹立不倒的龙族大门，是何等的大胆放肆才可以如此？众人噤若寒蝉，只把眼珠子瞪向那位白衣女子，踢场子之前难道不打听清楚?

　　“离瑞，你真准备抛妻弃子了么？你有种给我出来！”那女子看着文文秀秀的样子，一出口却是如此的火爆，当然她的话一出，看八卦的众人莫不深吸一口气，我的乖乖啊，这可是500年来第一大八卦闻啊，传闻地界凡人有陈世美者，取了公主弃了糟糠妻，这，这，难道又来一出天界神仙版本的？？
　　声音洪亮，故意让所有在场者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城堡里面的新人呢？
　　城堡里陡然发出一阵大笑声道：“姑娘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可否到内一聚？”听到这声音，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老王爷那洪亮威严的声音何人不知啊？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脚尖一点，一个闪身消失在大门口，随即从龙族宅内发出几道青色光芒，投注在破碎的大门上，瞬间裂成八瓣的大门重新缝合起来，只不过再无人把守罢了。看到这一幕，众人也都不说话了，等着呗，自然有好戏可看。
　　***
　　就在离盘龙山脉约百公里的巨大湖面上荡漾着一圈圈涟漪，破冰时节刚过，湖面上还泛着寒雾，哗啦一声，似乎有什么从水里冒起，黑漆漆的一片闪烁着绿芒，一眨眼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又在湖面的中央冒起来，然后又不见，速度快的吓人。绿芒闪烁得越来越明显，眼见是到了浅滩，水声猛地一响，水花四溅，从湖里冒出一条绿莹莹的蟒蛇来，墨绿墨绿地蛇瞳黝深，它微微一摆尾，散落的水滴光溜地从蛇尾滑落，整个出了水面，爬入干枯的芦苇荡中。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山坳上面疾步行走着一位玉面公子，皮肤略带点苍白，可一双眸子晶亮，仿若所有的精气神全部蕴含在此，他身无旁骛的走着，看似缓慢，若仔细看，那之前行走过的地面上无一缕脚印。
　　他抬手抚眉，皱了皱眉头，随即停下道：“出来。小梨，你已经跟了我一天一夜了。”声音略带叹息，响彻在旷野中。
　　一双白嫩白嫩的手臂突兀地从他挺拔的后背环至前胸，抱得死死的，被唤作小梨的女子把脸深埋在他后脊，闷声道：“不要去，好不好。求您。”
　　“小梨，放手。”他挣扎了一下，女子的手便无力的挡开，“我一定要去。”他返身看着小梨，目光坚定。
　　“您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小梨哀笑着，一双潋滟双眸此刻布满浓浓的哀伤与无奈，“您何苦呢，她，她又不待见您，您这么巴巴的赶着。。。。。。”她再次抬眸，“您不要小梨了吗？小梨永远呆在您身边，无论您要小梨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一滴滴晶莹剔透的女儿泪滴落在风中，当真是无限令人怜惜。
　　“长老们上次突然来问罪，是你告知他们的吧。”他无动于衷的看着美人流泪，淡漠的开口。小梨哭声一息，楚楚动人的睫毛如蝶翼般眨着，哭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您是我族未来的希望，位列仙班指日可待，为何您却为了一个卑贱的她，不考虑，不考虑我族的未来前途！”话都脱口，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倔强梗起了脖子道，“是的，是小梨告的密，她是东锭山脉的主人又怎么样，可我不怕她！她出生卑贱，举止行为更加低俗粗鲁，她配不上少主您！”
　　“我的事情何须要你来操心。”他不看她，只看到快要露出山头的太阳，那里有他心念的人儿。
　　小梨听罢他一句，顿时若冰水浇灌全身，一颗心被冻得彻底麻木了，随即所有酸涩、哭辣的液体倒流进心底，逼迫她口不择言道：“是啊，我是您的谁呢？不过是天凉了，用来暖被的，天热了，用来蒲扇的。您今个儿高兴了，说带我回绿漪池，我也就任你施为了，我多么的傻啊，还以为您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会至少给我个名份。说到头来，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而已。”听到她这一句话，那男子略皱了眉头，倒也转过头来看着她，正想说什么。
　　她举起手来，继续狠声道：“可是，您也别忘了。我好歹也是长老的亲孙女，我和您之间的联姻早是全族都认可并乐意见到的，您和她之间，哼，她今天有没有命走下这盘龙古道，还两说呢，更何况~”她顿了一下，肩膀瞬时被人虏获，抓得又硬又刺，她再也忍耐不住那男人如此忽视于她，大笑道：“那个傻女人，贱女人，她和您打斗的那次，您和她两败俱伤，喂她吃了纤厥草，她活不过几天啦，哈哈哈哈！”
　　他冰冰冷冷的盯着她的笑颜，面无表情，直至她停下笑声，他缓慢到极致的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掌，再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
　　“不要走！”小梨窜身上去，紧抓着他手臂喘息道，“只要，只要您和我回去，我立马拿解药给她！只要——”
　　“啪！”旷野中响彻出一声巴掌声。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他说完这句话，便凭空一闪不见了，快得指尖只能抓住那一阵风。小梨似哭似笑，喃喃道：“她有什么好，什么好。”浑身乏力坐摊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孔，不让眼泪就这么没用的流出。
　　“你有纤厥草？”突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吓得往后一坐。
　　此刻的阳光已灼灼，背光下，小梨只看清楚问她话的亦是位女子，清瘦的身躯，长及地的青丝，还不等她回话，又道：“纤厥草，又名离合缎，本身是草药，可却能制作成衣物穿着于身，药性温和持久，一旦入体，无解。”
　　“离合缎，能令人性情大变，在身心受到刺激下，更会狂躁发疯，六亲不认，唯独杀光所有与她认识亲近的人以后才会清醒，但清醒后便是她的死期，或者说是她椎心之日！”小梨站起，接着说道。
　　“姑娘说的一点没错，既然知道药性，为何用那如此惨绝之药？”长发女子问道。
　　“有人让我首先尝到了什么叫椎心之痛，那么我也会让她尝尝这个滋味。”风干的眼泪在小梨的脸上划过两条扭曲的印记。
　　长发女子便是蛟龙族之么女离洛，她收到父亲的传书让她准备两枚丹药后，便知要糟，虽不敢违背父命炼制了丹药送出，可她毕竟不是什么心狠之人，对那只闻声不见人的“嫂嫂”也真不会下毒手，稍微改了点药性，送给大哥吃的药只不过让他思想迷糊几天，暂时先躲过父亲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人算不如天算，龙族公主让人大感吃惊的下嫁哥哥，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嫂嫂”此刻身中离合缎，更是令她惶恐不安。
　　那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中过此毒，六亲不认杀光了几乎所有的亲族后，如今正在十八层地狱中每日受那阴火烤炙，一次次受那椎心之苦！
　　这等药在天界早已绝迹，即使有人得到，而把它从草药炼制成衣物的手法也早已失传，为何如今又听闻了呢？
　　小梨一笑，笑意还未传至眉梢，便已淡去：“我不管你是谁，现在谁也救不了她了，我也要去盘龙山看一看，看着她清醒的那一刻。”
　　阳光灿烂，青草盈盈，离洛却觉得这个女子的身上没有一丝温暖，莫名的打起了寒噤。她转念一想，这位“嫂嫂”乃妖族之人，可据说一身修为极为强劲，以女子之身在那只凭实力讲话的妖族里站稳脚跟，并且还做了女大王，即使不知哥哥如何和她修的缘分，可她既然已和哥哥私下互许终身，身为小姑子和妹妹的她也能袖守旁观，只盼望她不要就此心情大变，从而激发了药理，离合缎虽然药性变态令人恐惧可只要不激发病人的情绪，她手里的丹药至少还能勉强压制住，实在不行，只好请师祖来帮忙了。
　　她站在这里想了一通后，回过神来，那唤作小梨的女子早已不见了踪迹，她看了看日头，念了咒，一片祥云带着她往那耸立入云的山头驰去。
　　是否今日就会有场大难呢？
　　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