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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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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洬心情不大好。
自锦缎离开,北溟洬便呆愣愣地站在一片狼藉的院落,目光毫无焦点,弥漫在一片沉静的虚无中。
温卿还没见过他心情不好,他一向不太将外事搁去心上,一心一意修炼,一心一意守候锦缎闭关,没见什么东西能伤他情绪。谁曾想这一心盼出关的妖怪,倒成了教他不高兴那头一个。
可温卿不是一个擅长宽解的妖怪,正不知如何应对,见一道流光划过,北溟洬的眼竟也随之明朗。
“洬洬!”锦缎的声儿欢畅轻快,扇着小翅膀似的,猝不及防便入了耳。
温卿自觉退后,转身进房那一刻,瞧见北溟洬唇角上扬,仿佛笑了一笑。
那一刻,温卿不自觉屏住呼吸,自家弟弟冷隽的容色出尘脱俗,他原当已是天地造化的极致,没想到这一笑起来,在这暮色将尽的黯淡的海底,将一切都惊艳了。
他转身的脚步因此而停顿,想要仔细看一看这罕见的笑,即刻却有一面水镜碍在眼前。那是锦缎幻化的镜像,此刻已独占北溟洬全部心意。
“洬洬,我好想你。”锦缎的声儿总是好听,如珠落玉,甜润润的。“只是一会会儿不见,便思念得要命,心里全部都是你。”
北溟洬下意识看向温卿的方向,这话给温卿听到,让他些微不自在。好在温卿也觉不便再听,已步入客房,掩门的动作十分仓促,甚而脚步踉跄,好像有只大蟹缀在后头,生要扑上去咬他。
“洬洬……”锦缎那调子一转,又委屈上了,“我在和你说话,为什么你去看他,你怎么不看着我呢?”
北溟洬于是转回来,瞧他在那头巴巴地望着,心里气闷的情绪散了大半,但抿唇不语,一定要先听锦缎想这一下午有个什么结果。
如果锦缎说不要在一起了,如果最后是这么个结果,那不管现在锦缎怎么想他、思念他,他都不会再和锦缎说哪怕一句话。
“洬洬,我真傻,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可是我被你说的事情吓坏了,都忘了我是多么多么喜欢你。其实不管洬洬是什么,始终都是我的洬洬,我不能和洬洬分开……”
这会儿北溟洬也进了房间,设下结界。温卿不是那种会偷听的妖怪,但多一手准备总是不坏,锦缎这般口无遮拦,他丢不起那个脸。
原本对他心不在焉颇为不满的锦缎,见他设下结界,越发喜笑颜开,“洬洬,我好想早一点回去寻你啊,洬洬的怀抱很暖和,小手软乎乎的,好生好生舒服……”
北溟洬听他这话,额角青筋却是倏地一跳,显然不能接受“小手软乎乎”这种说法。他的目光随即落到自个儿手上,那是修长的冷白色一双手,骨节并不突出,但软是肯定不软的,对比贪嘴的锦缎长一手肉,他这分明是硬的,也不小。
锦缎自然也瞧见他动作,心里越发可乐,“洬洬乖乖等我回去,这几日好好修炼,修炼的时候就不要太想我了,别分心……”
北溟洬修炼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想他,想他不是得走火入魔么?于是点了点头,预备要应下他,却见锦缎的身形晃了晃。
其实从接通镜像开始,他这身形老晃。
对面的锦缎侧倚在软榻上,也不是锦缎在晃,而是那方软榻,甚至整个房间都不时地摇晃。
北溟洬不知怎么,一瞬间捕捉到一种不详的预感,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锦缎除了满口情话,对别的事情显然不太上心,闻言撇了撇嘴,“这妖卫云舟驶得不熟练,一路都在晃,可难受了。”
……
北溟洬知道他娇气,在自个儿面前,一点点疼一些些不如意都要闹脾气,这次却独自默默忍受,怕是给重午欺负惨了。
“等一等,我陪你回去。”他不似锦缎,一切言辞张口即来,心中隐约不安,于是落个“陪”字。
锦缎愣了愣神,没想到他还有此话。想他一个冒名蛟妖,岂可如此毫无顾忌?心中窃喜着,还是摇了摇头,望向北溟洬的目光中也有些不一样的含义。“洬洬……”
给他这深深一望,北溟洬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况味,一头热血鼓噪,忍不住便要寻温卿去拿云舟。尚未迈步,又听到一声短促的嚎叫,极惨烈,掺杂在一片不很分明的咆哮中。
镜像传输的内容有限,一般只有布镜人临近的东西能够入镜,在北溟洬这里听起来不够分明,但在锦缎那里,想是动静不小。
“唉,我那五哥脾气不好,寻他妖卫撒气呢。”锦缎看了看外面,仍旧漫不经心,“做他妖卫也是倒霉。”
于是北溟洬不再那么悬心,回想重午待锦缎之种种,又觉闷生生胸口堵得厉害。“你拿他作什么哥哥,他不配。”
“嗯,”锦缎笑了笑,“我也不必要什么哥哥,只我自个儿给洬洬这个小夫君做个好哥哥,看洬洬是要我不要……”
正说得有趣,他身形狠晃了一晃,脑袋也差一点磕到墙壁。
北溟洬原为他方才那话引得心如弹涂鱼,一蹦一蹦地不知如何应他,为这一磕,也就荡不起旖旎了。那边锦缎也是连声呼疼,还不忘遗憾,“若是洬洬给揉揉,我立时便好了。”
语毕,又往外看一眼,叹一声气,“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看看,这妖卫技术太差,云舟都快散架了。”
北溟洬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镜像便断了。
小院这头,温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料想再长的话也该结了,暮色已尽,他还是先将北溟洬领回焰山。
但凡少年妖怪,在喜欢的妖怪面前不能露怯,有些逞强斗勇,他明白。夜里气温骤降,前几夜有锦缎在,北溟洬硬抗,他也不拦,但锦缎没在了,再抗下去给谁看呢?
温卿走出房门,结果先吃了一惊,原本狼藉的院落,竟好似恢复成原状,整齐干净,没一丝错乱。
北溟洬独个儿歇在石凳上,呼吸微乱,一片繁忙后尚未完全平复。
这院中一石一草,都是他施法修复。
他记性好,院里什么布置,一眼瞧过,再不能忘。但他记性也挑,心里在意的才记它,不在意的便不记得曾见过。
温卿轻轻一叹,一边向北溟洬走近,唤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北溟洬又是一怔,很快,他又站起来,步子缓慢地往前迎了两步。但目光游移,一会儿落在温卿脸上,一会儿转开,上上下下没个着落。
温卿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由他目光游移许久,终于又转回来,对上自己的。却蓦地,又给转开。
“兄长。”
这几乎细不可闻的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声,让温卿耳膜一震。北溟洬侧着头看也不看他,仿佛毫不经意,偏偏那语气一听便紧张莫名。
温卿先也是愣的,随后几乎要笑出声来,两年间头一回听他唤一声兄长,自然颇多触动,但看他紧张又面薄的样子,实在也不适合多说什么,便只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