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下》我想吃芒果

6、刁蛮少女

　　眼前人红衣似火，宋卿平静的转身，躬身道：“见过大师兄。”
　　钟荀笑道：“灵鹰告诉我，你唤作卿卿。”宋卿早已对钟荀的一切了然于心，可钟荀对宋卿却非如此，他上下打量宋卿，眼前少女皮肤不如养在内门的女弟子们白皙，总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同死水一般，只是钟荀竟有种隐约的感觉，眼前这位尚算佳丽的少女，他瞧着比其他女子要舒服得多。
　　“我名唤宋卿。”宋卿说道。
　　若是其他人被钟荀搭话，定会想法设法的寻找话题，可眼前的少女，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儿，动也不动。就连回话，都是平淡的，好似在做一件必须做的差事。
　　钟荀感到新奇，也仅仅是新奇。他寻宋卿，是有事想要请教。“那一日灵鹰回来报信，你在灵兽园中。”说着，指了指赖在青鸾窝里窝冬的雏鹰。
　　“我并无印象。”宋卿拾起一块灵石，放在法阵中，法阵吸收够了灵力，焕发出炫目的光芒，竟照得宋卿的眼睛像是在燃烧。
　　“是钟荀打扰了。”钟荀早有预料，修道者若是不与灵兽结契，尚且听不懂兽语，何况一位凡人？他来问，不过是放不下心底那一丝念想罢了。
　　钟荀意欲离开，灵兽园却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豆蔻少女，唇点朱寇，眉峰高挑，披着红色斗篷，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进入灵兽园，随手拍着肩上的落雪，高声大气道：“灵兽园管事在何处？还不速速出来！”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钟荀停下脚步，决定留下来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宋卿不愿多管闲事，可眼下灵兽园管事出门办事，其他弟子全数不在，整个灵兽园，也只有自己能做主。她上前几步，客气礼貌的道：“管事不在，劳请贵客他日再访。”
　　“他日？何须等到他日？管事不在，那我便自取了。”少女扫过一眼，发现宋卿是个凡人，鄙夷一笑，转而对自己的仆从说道：“天寒地冻，正该烤些灵肉来暖暖身子，仙鹤肉最紧致嫩实，你们去给我抓几只来。”
　　懒散的仙鹤们一听，四处飞窜，发现逃不出灵兽园法阵，全都躲到宋卿身后去了，声声哀鸣。
　　宋卿横眉冷对：“此中灵兽，皆是逍遥派所有，尔等肆意杀吃，不怕惹了罅隙！”
　　“一个凡人，我想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你过问。”少女笑容恣意，言语却是尖刻至极，她抚弄斗篷，好似在自言自语：“逍遥派真是败落了，竟找了个凡人来看顾灵兽园。”
　　原瞧着也是个清丽少女，为何说话如此不堪？宋卿还未言语，钟荀便站了出来，他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在我派灵兽园中滋事！”
　　少女这才发现钟荀，她观他相貌堂堂，冷绝傲岸，灵力深厚，修为不可窥探。不禁端正了姿态，面上也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这位师兄，我是云道门弟子莫裘花，云道门长老莫非与是我叔叔。”
　　“原来是莫姑娘，敢问莫姑娘，云道门是经营不善，连几只仙鹤也供养不起，要你来我逍遥派强取豪夺？”钟荀冷笑讥讽。
　　钟尚仁重礼教，钟荀在为人处世上自有一套章法。面对师长，他恭谦敬重、进退有礼，面对门内弟子，他公正森严、一视同仁，面对道友更是慷慨热情、重友轻利。是以，外界对钟荀多有赞词，称他必成澹水肱骨之人，许能踏上登天路，往上世界去。
　　莫裘花当着他的面羞辱宋卿，还要将门内精心照料的灵兽抓去满足口舌之欲，钟荀对她全无好感，自然不会有好语气。可莫裘花却是泪花闪烁，委屈陈词，“我叔叔是钟门主之子钟荀的救命恩人，我吃几只仙鹤，难道也不成吗？”
　　救命恩人？钟荀挑了挑眉，他还未见过莫非与，莫裘花便一口一个救命恩人，真是好大的脸面！他复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莫裘花摇头，“还未问师兄名讳。”
　　“我便是钟荀。”钟荀笑道，“莫姑娘，我怎不知莫长老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如我们去面见尊长，也好当面对峙，将事情说清楚，免得生了误会，寒了两门间的情意。”
　　莫裘花倒是不慌不乱，还有些迫不及待，“好，我现在便与你去。”
　　将莫裘花打发走，钟荀看向宋卿，在他出面之时，她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风暴圈，抱着那些受惊的仙鹤归位，还取了仙鹤们最喜欢的清晨甘露，以作安抚。事了后，宋卿就盯着青龙蛋，不时换一块灵石。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连个谢字也没有？”钟荀凑上前去，宋卿身上淡淡的凉意沁人，却不刺人。
　　宋卿赔了个笑容，“多谢大师兄。”
　　“你总是这样，说话做事无波无澜，活成一滩死水嗤？”钟荀越发好奇，竟使他多问了一句。
　　“是。”
　　“那你与死人有何分别？”
　　“总有死人想做活人，为何活人不能做死人？”宋卿蓦然发问，可她又不等钟荀回答，取了手炉，披着衰草，踏雪而去。在洁白的世界中化作一个黄点，又在霜雪中无影无踪了。
　　钟荀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震撼，修道之人，所求为何？得成大道，长生不死。可生老病死乃天地纲常，逆天而行谈何容易？筑基者寿百，金丹者再填五十年，入了元婴，便可有三百阳寿。可岁月无情，世上多是大限将至而难以突破的修仙之人，他们为求苟活，使出浑身解数，那可不就是死人想做活人 ？
　　那道久久桎梏他的屏障似乎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此时如若修炼，钟荀的修为定能再精进一步，可他却无心修行，不住的想刚刚翩然离去的少女。她不鲜活，不昂扬，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素净的眸中有着一种对入世者入局者的怜悯与审视，可同样有对这个世界炽热的喜爱。
　　人人生而不同，人人都有权利活着。你自管自己如何活着，管我是如何活着，管我是否与芸芸众生一般活着！
　　低头沉思片刻，钟荀兀然一笑，抚了袖腾空而去，灵兽园便自此寂静下来，只剩鸟兽呜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