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途》南川西岭

6、第6章

　　七月半，中元节，阴月满，鬼门大开，活人避让，百鬼夜游。
　　作为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一天，还未到子时，阴寒之气便已经腾然而起了。曼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拖到了哪里，借着月光透过草木间的间隙隐约看到，是一处祭台之类的地方。曼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景王，居然会允许她前来旁观。曼华的目的轻易便能想通，无非是怕曼殊修习过什么她不知道的秘术，无法轻易杀死，活着阴魂不散寻她复仇，想借着这极阴极煞的阵法，让曼殊百鬼分食，魂飞魄散罢了。
　　曼殊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满月，同样散发着光，却一点也没有日光的霸道，不刺眼，不灼热。她看见祭台上被绑住的人，形影憔悴，遍体鳞伤，看起来没有比她好到那里去。不同之处在于，那人的伤，多半非人力所致，恶咒邪术，伤于魂魄。她知道，那个人是寒石，不过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月前在红袖解语时候的清隽气质了，那双手估计也弹不了琴了。曼殊心里不禁感叹：怎么寒血琴的主人都这么惨吗？这哪里是什么宝物，分明是晦物。
　　子时快到了，景王也终于来了。不过他却是恭敬的跟在另一个人的身后，十分信服的样子。那人一身黑袍，外穿黑色带帽长披风，一身黑气萦绕，阴冷且凶邪。又大又深的帽子严严实实的盖住了穿戴者的脸，看不清容貌，不过曼殊心想，里头应当是没有脸的。
　　想是已经准备妥当，两人并没有再做什么。时辰已经临近了，四周阴风盘旋，已有鬼啸之声传来，黑袍人走上祭台，割破了寒石的手腕，鲜血滴落下来。那手腕上伤痕密布，也不知道被放了多少次血了。许是寒石身上存余的血不多了，血流的速度很慢，等血布满法会误了时辰。黑袍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像是把寒石全身的血都逼到了手腕上，血流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黑袍人才满意地走了下去。而寒石惨叫一声已经痛昏了过去。
　　血慢慢蜿蜒流淌，直至布满整个阵法纹路。突然阴风大作，百鬼呼啸，蜂拥而至。
　　子时以至。
　　曼殊想，自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寒血琴是灵物，但诡异的是，琴本身的力量似乎与阴煞之力同源。灵物一旦择主，则旁人无法动用，除非前主身死，或者灵物与主人解除契约。寒石被抓去那么久，估计是景王或者黑袍人并不知道寒血琴的用途用法，或者想要寒石自己主动与寒血琴解除契约。但因为寒石实在太倔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们没有得到寒血琴，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了这等最阴邪的法子。以灵物之主的血肉魂魄为祭品，请来百鬼分食，趁着灵物此时因为受其主惨死的影响而无暇自保，再借助如此澎湃汹涌的鬼气，强行剥离灵物的灵智与能力，炼化之后收为己用。如此之后，同源者补足能力，修补旧疾；不同源的修者若熬得过融合，或也可能修得新的能力。
　　黎家长辈并没有欺骗曼华，寒血琴的确是她而不是黎家的东西。虽然曼殊也不知道此琴的来历，但是它确实是她的东西。自打她有记忆以来，这琴就一直伴随在她身边，且寒血琴自出现，琴身上便刻有与她同源的契约之印，而且还是血契。寒石带着琴出现在红袖解语时，琴上已经没有了契约之印，她一直以为是寒血琴自己重新择主了。
　　但她方才感觉到，那个契约好像并没有消失干净，或者说，随着阵法的完成，祭祀的开启，那个契约正在消失。曼殊难以置信的是，契约消失，但是那股一直无法捕捉的力量，却好像突然明朗了起来。
　　曼殊看着那个黑袍人，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疑惑的事情都可以有了解释。不管是黎曼华突然偏激极端的性格，还是景王突然不再韬光养晦，迫切、急切的曝光自己的野心，亦或者他们都存在恍惚迷离，时疯时颠的奇怪状态。记忆有损，偏激暴戾，因为自己也意识到了，有时候，控制身体和心神思绪的人，根本不是他们自己。
　　曼殊被掐着脖子提起来，她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她没有挣扎，也挣扎不来。只是曼华在她耳边低语的时候，冰冷的看着她。
　　“黎曼殊，永别了！”
　　“黎曼华，你相信······因果轮回吗？”
　　后面半句破碎在阴风鬼号中，在彻底被拖入鬼阵前，曼殊成功看见曼华变了脸色，诡谲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