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珍珠蚌》绿湖盆

8、第8章

　　寒潮来袭，气温骤降了10℃。卞伦挨不住翻出棉服套在身上。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坐上地铁的时候，高朗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接到放假通知，大学总是会比中小学要提前那么半个月。卞伦回他估计要在小年前才能彻底把学校的事情忙完，因为她还要去学生家里家访。
　　高朗那边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再无消息。
　　晚上下班，高朗在卞伦学校门口等着她。
　　路灯的光投射在旁边黄色树叶上，秋天悄无声息的来了。
　　“多冷呀，你怎么不去旁边店里等着。”卞伦伸出手去握住高朗的手，比自己的要凉。
　　“没等多久你就出来了。我有个事情想找你商量。”高朗把她的手踹进自己兜里。
　　“啥事你说。”卞伦把身体靠在高朗肩膀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放寒假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可以吗？”高朗把她肩膀上的包拿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还挺沉的。
　　“哈哈咱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也要商量吗？不过你得等我半个月哈。”卞伦伸手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枫叶，上次两个人去爬山，树叶还是绿色。“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好想去看香山红叶。今年是没时间去了，明年我一定要去。”
　　“俺也一样。”高朗做了一个yes sir的动作，成功逗笑了卞伦。
　　周五晚上的火锅店雾气腾腾，人声鼎沸，两人好不容易排到一个在角落的位置。
　　“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去校门口那家15元自助火锅，去吃里面的紫薯丸子。”卞伦一边点餐，一边抬头和高朗说话。
　　“我每次想去的时候，店都是人满为患，我实在是懒得排队。”高朗用热水烫着两个人的餐具，坦白说并不能起到什么杀菌消毒的作用，顶多是冲掉上面的灰尘，权当自我安慰。
　　卞伦点完菜，斟酌地盯着火锅里沸腾的热汤，她想起第一次跟高朗吃火锅的时候，那家店里的火锅盆也是这种上面刻了两朵莲花。如果能有一个家就好了，她可以不用在想吃火锅的时候顶着雨排队。
　　高朗叮嘱她待在座位上，他起身去拿青菜。隔着火锅热腾腾的白色雾气，卞伦觉得自己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她年少时因为一些分数而生出来的沉郁，此刻都得到了圆满。就像在风里飞了很久的蒲公英种子终于可以靠岸。
　　“高朗，我想见见放寒假带你去我家里，你愿意吗？”
　　高朗端着青菜盘子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求之不得，我……我能……可以吗？”他的脸迅速蹿红，紧张的磕巴了。
　　“你可以，你非常可以。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不会还没跟你家里人说吧？”
　　“没有没有，我爸妈都很了解你了。”
　　“嗯，怎么个了解法？你给我展开讲讲。”
　　“我们先吃先吃，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先去给你拿银梅可乐。”高朗顶着他的红脸急急起身，走向前台。
　　到了放寒假的时候，躺在出租屋悠闲度日等着卞伦一块回家的高朗被老妈一通电话提前叫回家帮忙操办表弟的婚礼。剩下卞伦只能等到腊月二十七，她才能坐上一上午的大巴衣锦还乡。
　　卞伦整个人充满了大巴车上沉闷难闻的混合气味，洗完澡瘫在暖暖的瓷砖上感受久违的家庭温馨。
　　“妈，为什么这个时候你突然想起来要装修啊？”卞伦翻个身，拿起手机搜索新中式装修案例。
　　“还不是为了你，装修好了你结婚的时候有面子。”卞伦妈妈张桂芝女士在厨房当当当的剁菜，准备一会儿中午包饺子。
　　“受不了了，妈就为了这没影的事提前开始布局吗？”卞伦像只肥鲶鱼一样从房间爬到客厅茶几旁边，伸手从茶几底下摸出来一包绿色包装的蚕豆扔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起来。
　　“你又在吃零食了，说了多少次，快吃饭的时候不要吃零食，这么大人了还要妈妈说，你吃完饭从地上给我起来收拾一下你屋子，没用的书都整出来我到时候好去卖废品，别再地上瘫着了给我去床上，瘫着像个什么样子。”张桂芝女士的话茬一旦打开就很难停下，她的话伴着剁馅的声音源源不断从厨房传出来。
　　“知道了妈，保证完成任务。”卞伦停下自己从袋子里抠蚕豆的手，把包装用夹子重新夹好，站起来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属实是满了一些，那目光所及之处都堆着过去买的课外书，一些书甚至还没有拆塑料包装，这要整到什么时候呀？卞伦有点自暴自弃再次做回了地上突然目光所及之处，看见了她放在衣柜底下的同学录是初中的同学录了，从初中毕业就没有再打开过。
　　翻开同学录，每个同学的留言都大同小异，卞伦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居然是一个叫高朗的人留下的。
　　问题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初中有认识高朗。
　　卞伦曾经幻想过自己会现在什么样的礼堂搭配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礼花走进婚姻，年少的时候她很爱幻想，很喜欢和朋友玩用名字笔画数算命的小游戏，算一下婚纱的样子住的房子是什么款式又会嫁给哪个男孩子，她还记得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在2020.2.14可惜当她真的一步步长大的时候发现，好像好像已经不爱幻想了，也不爱对爱抱有向往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面是装修工人敷衍了事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腻子痕，迷迷糊糊的将要睡着，手机振动了一下，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她醒了，原来是她做梦了。醒来却还记得那个微信号好奇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存在，微信名甚至都对上了号。她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又忍不住提交好友申请：“抱歉你可能不信，我刚梦见你的微信号了。”
　　对面没有回应。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她觉得大概对方把自己当骗子了。
　　她给高朗打视频，把同学录拍下来给他发过去。“看看我在同学录里发现了什么！”
　　“坦白吧卞伦，你其实根本不记得我跟你是初中同学了。”对面的高朗一脸受伤的表情。酒窝在他嘴角约隐约现。
　　“蛤？”卞伦有点震惊，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和高朗有关的初中记忆。她初中的时候在干嘛？模糊一片，什么都记不清了。“你等等我，我去翻毕业照自证清白。”她翻出来毕业照，举给他看，里面并没有高朗。
　　“你看毕业照里没有你，我感觉是灵异事件，该不会是你暗恋我，大课间偷偷放我同学录里的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隔壁班的。你忘了咱们俩曾经一起上过辅导班吗。初三寒假。”
　　“……”
　　卞伦是真的不记得了。有点生气，两个人好像是谈恋爱，却总隔着一层塑料膜，怎么都无法相融。
　　“你居然不记得了，我还跟你一起去了高中的提前选拔考试，我们坐前后桌，考完数学还一起讨论后面那两道大题老师讲过。你居然都不记得了。我好受伤。”
　　“对了，我刚刚在做梦，梦见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就是xxxxxxxxx。我给它发过去申请，人家没有回应。”卞伦强行转开话题。
　　“如果我说，这是我曾经用过的微信号，你会相信吗”高朗脸上浮现今天第一个笑容，不错，虽然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同学这件事，但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包括现在，是梦还是卞伦随口编的借口，都不重要了，在她忘记自己的时间里，他记得就好。
　　“不会吧这么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的微信名是绿色蝴蝶，个签是494761对吗？”
　　“老天，真的是你！”
　　“我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很疑惑想问你，你初中毕业为什么删除我的好友？”高朗憋了很久，一直想问这句话，这些年她对自己冷淡的都不如路边的流浪狗，高中的时候是，大学的时候更是，好像每次主动发出申请卞伦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不过对于已经把自己抛之脑后到今天都想不起来的人，他对答案不抱有希望。
　　“我忏悔。我当时嫉妒列表上了市一中的同学，我就都把他们删除了。”卞伦想问他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十来年，更好笑的是自己居然高中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这件事，傻乎乎的还以为这是新同学。
　　“……”对面高朗的脸已经拉到地板，抿紧嘴唇不说话。
　　“对不起，我这么坏，你会不会不爱我了……”卞伦发过去一个青蛙磕头的表情包。双手冲着屏幕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官人，别不要我。”
　　“我原谅你，明天你要请我吃冰淇淋。”高朗哭笑不得，他承认自己当下是有些生气了，但对他来说生气除了宣泄他的恼羞成怒并不能带来什么，自己想结束这段关系吗？答案当然是不想，那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只能说年少的自己还不具备让卞伦喜欢上自己的能力。
　　“谢谢谢谢，是小人的荣幸。”卞伦没有想到能够这么顺畅的度过和他成为情侣之后第一个情感危机。不知道未来有一天高朗知道自己其实还傻乎乎地暗地里喜欢他很久，会不会也表现的这么云淡风轻。
　　“我很高兴今天能够得到答案，以这种奇妙的方式。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你把我□□删除的时候实打实伤心了一阵。”
　　“但我们其实当年根本没有在互联网上有所交谈吧。”话一出口，对面高朗本来笑嘻嘻的酒窝瞬间消失的无踪无影。
　　“你把我气死吧，你就仗着我喜欢你瞎说大实话吧。你现在下楼，当面向我致歉你的有眼无珠。”说罢，高朗就挂断了视频。
　　卞伦这才反应过来，高朗不是晚餐散步。从窗户探出头，发现高朗真的在自己家楼下。赶忙穿上衣服下楼。
　　“这么冷你还出来呀。”卞伦呼出去的热气在楼道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浪漫。
　　“哼哼。”高朗的嘴巴撅起来把胳膊从卞伦的怀里抽出来。然后紧紧抱住她。“我真想穿越回十年前看看你的大脑里是不是安装了屏蔽我的信号屏蔽器。”
　　“对不起。”卞伦在他胸口闷闷出省。
　　“其实你根本没有发现我早就早就喜欢你对吧，同学录上我给你留言说希望能跟你考上同一个高中。但到了高中我发现你对我像陌生人。我那时候特受伤，一直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不是考上市一中了吗，为什么没去。”卞伦从怀里抬起头看着高朗。
　　“我用了最傻的借口，我跟我妈说我恋家，离开她我会死。我妈大受感动。”
　　“笑死我了，我不该笑是不是。”
　　“你想笑就笑吧，一个纯情男孩被你的冷血无情折磨了十年，你还好意思笑。”高朗两只手使劲揉了两下卞伦的脸。
　　“不记得你是初中同学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但是高中我们也没有接触几次，大学也是偶尔才见面不是吗。还是说你早就对我情根深种，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一直坚持不懈的等我这个浪子回头。”
　　“嗯嗯嗯是呢，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我的一腔春水向东流都流进了马桶里，被你一键冲进了下水道。”
　　“啊，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谢谢您告诉我。”卞伦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把脸从高朗的手里挣扎出来，回抱住他的腰。原来在自己惶惶然，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时候，他也在辗转反侧。
　　两个人平白的错过了很多共度的时光。但在没有确认彼此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相爱并不是青春的唯一主题。
　　今天是一个很神奇的日子或许，加州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给了她一个重逢的梦境。
　　如果有蝴蝶在煽动翅膀，希望是一只绿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