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见》簿苟

1、失明（一）

　　阳光明媚的冬天，或许因为北方天气寒冷的缘故，街上行人很少。从周汤的窗子往外看，是一片寂静的景色，连阳光也好像被冻住了。
　　从她失明以来，除了她坐哪都能听见母亲强忍的不住的啜泣声，家里一直安静得过于紧张，她没有一直去安慰母亲。其实自己也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一些事情，于是任由这股悲伤暂时存在在她的周围。
　　为了继续生活，今天父亲终于又开始上班，母亲在客厅里开着软件里的相声，疲惫的皱着眉头睡过去了，周汤虽然看不见，但她听见啜泣声音渐渐地消下去了。
　　周汤喜欢听相声，打小就喜欢。
　　她想起来小时候电视频道里放相声评书的时候还配着动画，欢欢乐乐，再怎么严肃的事情经过了一张嘴也变得好玩起来。
　　这耳朵听着相声，脑子里有了一晃而过的画面，让周汤不禁乐了一下子，轻笑出了声。
　　还好，好像没吵醒妈妈。
　　放心了之后，突然地，周汤有点儿气又上来了，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呢。
　　即使是心里在哭，遇到好笑的事情还是会笑出来，周汤就是这样的女孩儿。
　　悄声地歪歪扭扭换了个坐着的方式，手指习惯性的想抓住手机。平常这姿势看手机看惯了，手指下意识的就动了，周汤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原本她也和别人一样，小时候爱玩也爱看动画片，熟人面前爱疯遇见生人妈妈一拍她她就抿着嘴极羞涩地问好。可能是由于一开始看的是几乎是十五厘米长宽的小电视的缘故，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在电视跟前凑得近近的看电视，要说这是个坏习惯呢，让她眼睛从小学开始就高度近视了。
　　再后来，周汤稍长大一点儿，正上初中的时候，迷上了各式各样的外国文学，后来又发现了古代文学的魅力和亲爱的脆皮鸭文学。于是，只要放学一回家，周汤挑着题做完之后她就彻夜看书，小灯在被窝里一打，猫着腰，自己乐呵呵的看一宿直到一本书给看完。
　　要说为什么没人拦着，和周汤学习情况不错也有关系。由于思维活跃（甚至偶尔跳脱）、善于记忆、性格开朗、初中所学较易，周汤虽不是学习顶尖、但也常在年级靠前，周母偶尔提醒她注意眼睛劳累之后也就放羊散养任由周汤去了。
　　周汤看得是越来越高兴，看书速度也快了。中间儿她还考上了一个重点高中里不算拔尖儿的一个高中，但在那段时间她没怎么去看书，因为，她和她喜欢的人没在同一所。
　　她在夜晚的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看到他的那最后一面。
　　后来的后来，她在新的地方也认识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结识了同好，和他们也发生了许多故事。平淡的、对自己来说又很特别的，她考上了一个二本里不错的学校。
　　周汤自己也觉得自己还挺年轻，刚满十八，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她一直觉得自己普通到大概是人类的平均值，做什么都是不好不坏，长得也是，永远一副中等偶尔偏上的样子。
　　她喜欢这个世界所有的样子。
　　直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现在她脑海里总时不时地重复着一个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假设着一个可能。
　　如果那天没有冒冒失失地站在坡下面，如果那个先生能遵守规矩不在坡上停车，如果车后面没有一个爷爷推着卖水果的木头车，如果车停在了合适的位置没有动，如果自己看到了坡上发生的一切——
　　如果没有被栏杆外眩晕的阳光和折射光茫忽明忽暗的水面吸引，如果能忽略那细碎的金色和浪漫的场景，如果能忽视公园里那湖边吹口琴的艺人，如果再警惕一点——
　　如果检查了之后对自己再负责任一些、如果在那之后定时检查视力、如果能及时做手术——
　　周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抵在膝盖上，缓缓地呼气。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肩上抚上来一只手，在背上搭着。周母将周汤搂在怀里。
　　痛苦地独自看着路灯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