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8、第八章

　　顾知望着眼前的陆晓，说说心里话的欲望多少年来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头。一向喜欢设防的顾知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对陆晓提起过什么防备心，也许是因为从第一天见到陆晓开始，自己就在不停地麻烦他。又或许是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傻了，傻的冒烟又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心疼。顾知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磕了什么药，反正内心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陆晓是值得信任的人。
　　顾知避开陆晓的眼神，沉默了几秒钟。
　　“我爸妈今天离婚了。”
　　陆晓一愣。
　　虽然离婚在当下的中国的确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自己爹妈这种岁数的人，还能为新中国的离婚率添砖加瓦，让陆晓心里多少有点小小的吃惊。与此同时，陆晓就突然对顾知萌生了几分怜悯和心疼。
　　“老大，过来抱抱。”陆晓突然放下手中的酒瓶，挪到顾知的旁边，两只胳膊把顾知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陆晓的怀抱很暖，两个胳膊环抱的很用力，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顾知的耳边。顾知浑身的肌肉突然紧绷了起来，说不清楚是紧张还是什么。长这么大，连父母都很少很少这样抱过自己，哪怕是小时候哭的呜哩哇啦，妈妈都没有这样安慰过自己。眼眶又红了起来，更不好的是，眼泪好像也开始往外涌。没出息没出息。顾知对自己的表现有些垂头丧气，心脏却抽风一样加速跳动起来了。他搞不清是因为父母离婚还是陆晓的这一个拥抱才让自己的眼泪这么没出息的流个不停。真烦，怎么自从遇到陆晓，眼窝子就这么浅了呢。顾知赶忙拽出一张抽纸擦了擦眼。
　　陆晓看到顾知不停地擦眼泪，只当是这家伙因为父母离婚情绪再次上头了，于是两只胳膊箍的更紧了一些。
　　“没事没事老大，我们都不是小朋友了，别太难过。”说完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顾知的后背。
　　“我没事。”顾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吃饭吧。”
　　陆晓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位置上重新拿起鸡爪子。
　　四五瓶啤酒下了肚，陆晓蹦蹦跶跶窜进屋抱出了他的大吉他。
　　“安河桥？”
　　陆晓歪头调皮地看着顾知，顾知会心一笑。陆晓修长的手指抚在弦上，音乐便从指间汩汩流出。
　　“我知道
　　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
　　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
　　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
　　让我困在城市里
　　纪念你
　　……”
　　顾知笑了，发自内心的。他从小到大在人前带着面具生活了这一二十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实地面对自己，一个人舔舐伤疤。可是今天，他好像第一次在面对一个外人的时候摘下了面具。跟陆晓痛快地喝完一顿小酒，跟陆晓一起唱起他喜欢的歌。关于心事的话并不多，只一句就让他卸下了许久以来感觉千斤重的疲惫，哪怕是暂时把这千斤重放在一边歇歇脚也好，反正顾知觉得，现在的身体就像长了一双翅膀，轻飘飘的，特别快乐地漂浮在了半空中。
　　就像顾知说的，“战斗才刚开始。”
　　陆晓作为一名设计人员，迎来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张图纸。
　　师傅杨淑华带了很多届徒弟，知道新人上手的难点在哪儿。所以当第二天陆晓打开自己的邮箱时，就看到了师傅发过来的三套类似的参考成品图，邮件附言：小陆，参考之前类似的设备图纸，避免不必要的错误！
　　陆晓对着几张图纸呆呆看了半天，总之横看竖看，总觉得别人画的图跟天书一样，无比深奥。叹了口气，毫无底气地打开了CAD。学校里学的那点知识好像在此时一股脑儿都飞到天上去了，无影无踪，连半片纸屑都没给留下，脑子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陆晓扭头瞅了瞅旁边的顾知，鼠标正在顾知手下哒哒地响着，线条在图纸上愉快地飞舞着。
　　“哎，老大”陆晓侧过头小声喊着。
　　“嗯？”顾知扭过头看了一下陆晓，又看了看陆晓电脑桌面上空荡荡的CAD图纸，瞬时明白了陆晓的意思。看到陆晓呆头呆脑可怜巴巴的样子，顾知忍不住又笑了，拖着椅子凑到陆晓身边。
　　“学校里净逃课了吧？”顾知小声问道。
　　“这时候了，就别埋汰我了呗。”陆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给你操作一遍，如何设置图层，如何设置线型和颜色，这些是最基本的，你好好看，下次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可打你了啊。”
　　“没问题，我一遍就会。”陆晓赶忙拿起一边的笔记本作势要记笔记。
　　顾知伏在陆晓旁边，小声地边给陆晓讲解，边在电脑上操作，遇到陆晓不太明白的，就停下来多讲解一会。直到把画图前所有的准备工作讲解完，然后又画了个简单的小图给陆晓示意了一下，这才拖着凳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陆晓打开自己的计算书，拿起鼠标，开始绘图。明明顾知讲解的挺清楚，自己也觉得听的挺明白，可是一拿起鼠标，又觉得这儿不会，那儿不懂。也不能豆大的问题就跑去问杨淑华，陆晓害怕那小老太太脾气一上来，给自己来几个脑瓜崩。于是就只能不停地求助顾知。
　　“老大，这法兰要一比一画吗？”
　　“老大，补强圈好像碰了？”
　　“老大，这过渡段怎么画？”
　　老大老大老大……
　　……
　　陆晓叫了几百遍老大，顾老大都不厌其烦地解答着。陆晓心想，换做自己是顾知，大概要把那个叫陆晓的白痴抽几个耳刮子，因为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忒烦人了，也不知道顾知哪儿来的好脾气，竟然一直温温和和地解答了一天，情绪都不带半点起伏波动的。下班前，陆晓好歹磕磕绊绊把设备的主视图画了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陆晓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挫败感油然而生，往日里的自信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吃饭去吧。”顾知走过来拍了拍陆晓的肩膀。
　　“没食欲，没胃口……我怎么这么笨啊老大。我感觉我好像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我不会连实习期都过不去吧。”陆晓垂头丧气地说。
　　“说什么那，我两个月前刚开始画第一张图的时候，没比你强。”
　　“真的？”
　　陆晓半信半疑地看着顾知，大大的眼睛闪着怀疑的光，其实心里已经认定顾知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但是还是带着三分期待地盯着顾知，期待顾知骗骗他说“是真的是真的，我画的连你一半都比不了呢”。
　　如愿以偿。
　　顾知笑着拉起陆晓的胳膊，把软绵绵的陆晓从凳子上拖起来。
　　直到走出办公室的门，顾知松开拉着陆晓的手，才突然意识到，和陆晓才在一起呆了一个多月而已，肢体接触好像都变得自然而然了呢。从前的顾知，谨谨慎慎跟人保持着距离，跟别人最大的肢体触碰大概就是初次见面时拘谨的握手。到了陆晓这儿，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哎哎，想不通，不想了，吃饭去。
　　两个人边走边聊，热火朝天，王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位帅哥！”
　　顾知和陆晓应声回头望去，只见王蓓左手提着一个米色的CHANEL小包包，右手拎着一串车钥匙，满面春风地向他们两个走过来。
　　“王工下班了。”
　　陆晓说了一句客套的废话。
　　王蓓冲陆晓和顾知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啊，以后能不能别王工王工地叫我了，叫得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好多岁。我和顾知年龄本来也差不了多少嘛，顾知直接叫我王蓓就好，至于陆晓嘛，我就不在你面前装嫩了，叫我蓓姐就行。”
　　“别，还是我俩都叫你蓓姐吧。”顾知笑着说。
　　“行行行，你比我年轻，你说了算。跟我走，我请你们两个人去吃饭怎么样？”
　　王蓓说着，举起手里的车钥匙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不用不用。”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俩去食堂随便吃点就好。”顾知不好意思地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你们的负责人，你们两个都算新人入职，老员工我就不请了，单请你俩，算正式的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团队。就给蓓姐一个面子呗！”王蓓笑着坚持道。
　　顾知和陆晓面面相觑，感觉王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好再推脱，于是点头答应。三个人一起向车库走去。
　　三个人在一家名叫“很高兴遇见你”的店里落座。
　　“哎，这店老板好像是韩寒。”陆晓说。
　　“年轻人知道的就是多。”王蓓笑着说。
　　“蓓姐你也不老啊，特显年轻。”陆晓回道。
　　顾知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笑着扭头看了一眼傻憨憨陆二晓。陆晓扭头盯了一眼顾知，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刚刚夸赞的多好呀，忍不住都想给自己点赞。王蓓倒是没在意，顺手把菜单递了过来：“你们两个随便点。”
　　顾知接过菜单，坐在旁边的陆晓伸长脖子凑到顾知面前。
　　韩寒可真是个文化人，卖个菜都得寻求个与众不同，名字一个个取得文嗖嗖的：初恋的陈皮鸡、纸牌屋的肋排、来自星星的炸鸡、一座城池、那些年错过的烤羊排……对着菜单一路看下来，一旁的陆晓忍不住笑出了鹅鹅鹅的声音，顾知也笑着摇了摇头。
　　“蓓姐你来吧。太文艺了，我都不知道该点什么了。”
　　王蓓笑着接过菜单，手机对着桌子的下单码扫过，三下五除二点了一堆菜，看样子是这里的常客。
　　没过多久，一堆菜就上了桌，虽然菜的份量小的可怜，但是卖相却也算得上“秀色可餐”。
　　王蓓平时吃饭喜欢讲究个情调，可是对于陆晓和顾知，和情调比起来，好吃和吃饱就显得更加重要了一点。两个人一边和王蓓聊着天，一边像蚂蚁进食一样拿着筷子一点一点戳哒着眼前的饭菜，生怕一不留神，一盘子菜都让自己夹进了嘴里。
　　“陆晓家是哪儿的呀？听你口音，感觉像是海城这边的人。”王蓓问道。
　　“嗯是，我是舟镇的，离海城统共五六十公里。”陆晓说。
　　“蓓姐家是也附近的吗，听口音感觉你和陆晓差不多呢。”顾知笑着说。
　　“没错，我家是锡城的，都是属于海城周边的城市。所以我们三个应该就属你的家乡最远了吧。”王蓓笑着说。
　　听王蓓提到家乡，上安就蓦的飘在了眼前，紧接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就像根利箭嗖的一下戳的自己脑壳子疼。顾知笑着“嗯”了一声，没再接话茬。但是很显然，王蓓并没有捕捉到顾知稍纵即逝的不悦，继续说道：“我大学是在北方读的，我们班有好几个男生是从你们省出来的，都是帅哥，虽然没有像顾知这么帅，但是当时在我们系也算是拔尖的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乡是哪儿的，人又没说。”陆晓腹诽道。
　　王蓓说完，笑着喝了一口果汁。
　　“蓓姐说笑了，我哪里算什么帅哥，都没陆晓帅。”
　　顾知低头笑着吃了一口菜。
　　“诶？老大，我认真了，谢谢你的夸奖！”
　　陆晓笑着拍了拍顾知，凑上去一脸坏心思地想扒着看看顾知的脸有没有被王蓓夸的羞红。
　　“哈哈，你们都很帅，都不用谦虚。”
　　王蓓说完举起手里的果汁，三个人碰了个杯。
　　吃着聊着，一顿饭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王蓓提出要开车送顾知陆晓回公寓，被俩人齐声婉拒。商场离公寓不算太远，总共一公里多地，顾知和陆晓打算徒步回去，顺便消化消化肚里储备不多的粮食。王蓓也没再跟两人客气，自己开车回去。
　　两个人沿着海城宽阔的马路边慢慢散步走着。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王蓓好像觊觎你的美色呢？”
　　陆晓看着身边的顾知打趣。
　　“哎哎哎，打住，人家开玩笑呢没听出来么，这叫巧话。”
　　顾知赶紧解释说。
　　“巧话啊？那他怎么不多说点夸我的巧话呢？一晚上净说你的好了。哎哟～没有像顾知这么帅，哎哟～没有像顾知这么好……”
　　陆晓拿捏起嗓子，用细声细气的假音模仿王蓓说话。逗得顾知边笑边追着陆晓打。
　　“再胡说八道打你了啊！”
　　陆晓笑着向前跑出去，冲顾知做了个鬼脸。
　　海城的十月，到处飘着桂花香，那种温馨淡雅沁人心脾的香味，闻起来格外让人身心愉悦。顾知特别喜欢这种属于海城独特的味道。在他的家乡上安，十月份开始，叶子已经开始慢慢枯黄，大街小巷的树木都渐渐褪去绿色，冬天一到，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透露着冬天的萧条。而十月份的海城，到处还是绿油油的，花香十里，漫步街头，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两个人边走边闹，路过一个摊煎饼果子的小摊时，陆晓突然咽了一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大叔手下摊开的香气四溢的饼停了下来。
　　“老大，来一个？”
　　顾知看着陆晓闪着饥饿的光的小眼神，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那么高大上的餐厅没喂饱你啊？”
　　“别装了老大，你要是吃饱了，我跟你姓！”
　　陆晓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对老板说：“老板！两个煎饼，每个俩蛋，加肠加培根加里脊肉不要香菜！”
　　“哎，那我就算吃饱了也不能认啊，我可不能让你爸难过。”顾知笑着说。
　　“老大，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欠儿了啊！”陆晓指着顾知恨恨地说。
　　老板做好了煎饼果子，陆晓递给顾知一个，就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
　　“哎哟我去，说好不要香菜的啊，这怎么吃啊？”陆晓一阵郁闷。
　　“忍着吃嘛，又毒不死你。”顾知边吃边无奈地说，“诶？我这个好像没有香菜。”
　　“换换换”陆晓说着就要伸手来抢顾知的饼。
　　“大少爷，我咬过了。”顾知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饼就已经被陆晓抢了过去，紧接着自己手里就攥上了陆晓刚刚咬过的饼。
　　“吃嘛。我又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陆晓说着，在顾知咬过的那块饼上紧跟着咬了一口。顾知一愣，没再说话，也低头咬了一口。顾知觉得陆晓的煎饼果子分外的香，大概是因为加了香菜。
　　两个人拿着煎饼果子，边吃边往回走着。这个场面如果让王蓓见到，大概能无语到吐血。
　　“我奶做的馅儿饼特别好吃，感觉比这煎饼果子香多了，下次回去我带给你，可惜凉了就不太好了。”陆晓心满意足地啃着饼说道，“干脆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就为了吃你奶奶做的饼啊？”顾知笑着说，“我也会做，可能没你奶奶做的好吃，有时间你可以尝尝。有空我们还可以在家做披萨。”
　　“哇，老大，你是大厨啊……”还没等陆晓说完，路边的花丛里就隐隐约约传出来几声细细的小奶猫的叫声。
　　“嘘”顾知伸手放在嘴前示意陆晓不要说话，两个人借着淡淡的路灯光，拨开眼前的花丛，一个黄色的小奶猫就出现在眼前。顾知把饼递给一边的陆晓，惊喜地轻轻把小猫咪抱了起来。
　　“这小家伙应该刚出生不久啊，这么小，这么软。找不到妈妈了吧。”顾知怜爱地摸着小猫咪，手指不停地在小猫的脑袋上轻轻抓着。
　　“老大，你不会要抱回家吧？”陆晓看着“母爱泛滥”的顾知问。
　　“行吗？”顾知扭头看着陆晓，眼睛里明明写满了“我求求你了，你快答应我吧”，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陆晓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带就带啊”陆晓说着也伸手去摸了一下小家伙软软的脑袋，“天越来越冷了，小东西自己在外面会活不下去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小奶猫抱回了家，并在度娘的指导下，在小区附近的母婴店买回一罐羊奶粉。
　　“给它取个名字吧？”顾知开心地蹲在小猫的跟前说道。
　　“叫它小顾顾吧。”陆晓想都没想的说道。
　　“你怎么不叫它小陆陆呢？”顾知笑着说，“他是男孩女孩啊？”
　　“噗！”陆晓看着顾知笑的无法自拔，“你好认真老大，我觉得你真可爱，比这小奶猫都可爱。”陆晓说完，伸手在顾知的脑袋上呼撸了一把。
　　顾知摸奶猫的手一停，心紧跟着砰砰乱跳了几下。大概心脏最近早搏了，顾知打算抽空去医院看一下，最好挂个专家号。
　　顾知沉思了半天，抓起小猫又认真看了半天：“男孩呢，嗯，就叫它钢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