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梦庄

2、小野狼

　　赵简站在兴庆府城门口望着与大宋城门口不同的风景，不管是两侧的建筑还是路上百姓的穿着。

　　虽说边境设置有有榷场，可供两方百姓互相交易各式物品，可终究有些东西还是原来的，用起来更习惯。

　　赵简打量着这里，街上的百姓也在偷偷看着她。赵简一行人是宋的使者及护送的仆从，衣着，肤色都和夏有所不同，肤白乌发，唇红齿白，不像是夏的孩子。从小在天地之间野着，受着阳光，大风，骑着骏马飞驰，脸上很难像她这样白净。

　　赵简一行人被李元昊接见后，奴仆身份的赵简被赠送给米禽大人府上。

　　米禽大人与张元大人为李元昊的左膀右臂，一武一文，皆受李元昊的爱重。而张元因为本身是宋人，因屡次落地，李元昊爱才惜才，才成就了这一段君臣两得。元昊甚至专门派人前往宋劫狱，只为让张元大人在夏没有后顾之忧。

　　赵简到了府上，管家安排给她的差使是给厨房里厨子打下手的小丫鬟。赵简虽说没干过这一类的活计，但好在赵简自幼习武，手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茧，不至于再受大苦。只是需要每天都要多多跑动，消耗力气，执行任务的时间就少了。

　　夜里赵简躺在床上，身侧是同寝的琪莫，是专门让她来带一带赵简这个新人的。

　　赵简侧过身子向着琪莫，好奇的问道：“琪莫姐姐，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府上有没有什么禁忌？好姐姐能否提点提点我，免得我犯了大错，可别就丢了命去。”

　　琪莫本在盘算今月的月钱呢，听到这话就爽朗一笑：“哈哈，竹笺，你别怕，只要你好好干活，府上亏待不了你的。看你那么瘦，以后就会好了，有你的肉吃的。禁忌什么的，以大人，夫人，大公子为尊，别惹到他们就够了。”

　　赵简隐藏在夜色里的眉梢微动，想着怎么和掌院给的信息有出入，不是两位公子吗？口中却问：“啊，大人居然只有一个孩子吗？”

　　“这，，还有一个是个小野狼，和宋人生的。大人，夫人他们都不认呢。大公子心好，把他带回了院子，给他饭吃呢。大公子真是个好哥哥，以后他能做了主的时候，我们就都有福了……”说着竟然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赵简静静思量，决定计划照旧，不做改动，只是那个二公子需要多加留意。

　　米禽府上，主子们用餐之后，才是下人们吃饭的时候。

　　有那和主子亲近的，吃的都是主子才能吃的菜，那可都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他们在米禽府上做事也算是长了见识，以后归家去，还能和爷娘，妻女吹嘘几番：咱吃过贵人的饭。

　　赵简本来也要吃了，可大公子要东西，赵简又是个新人。于是，赵简被差遣去给大公子送茶点，盘中多是奶糕之类。

　　赵简端着盘子，一步一步走着，在心里暗暗记下府上内部具体地图。

　　送完茶点，赵简就在墙根处歇息，腹中已经是饥肠辘辘。赵简从袖口掏出之前存的糕饼，缺听到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简猛然转身，身后居然是一个全部封闭的小房子，原本是门窗位置的地方都已经被夯实的泥砖堵了起来。那类似于小动物抓挠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赵简将耳朵贴着墙面，轻轻敲了三下，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人，便问了句：“里面如果有人的话，还请敲三下。”

　　随即传来了三声缓慢又轻微的“咚”声，赵简有些讶然，如果里面困的真的是人的话，那就是被人关在里面的。听着声音都很轻微，怕不是困在里面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快要饿死了吧。

　　赵简连忙从头上拔下簪子，找地方看能不能开了口，送点吃的东西进去。

　　在墙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对着他好不容易用手才抠挖出来的一个缝隙。一缕阳光得以进去，不至于继续保持全然的黑暗，那么让人绝望。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比饥饿还让人绝望。

　　少年从缝隙那极其狭小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墙外那人的袖口。她举起簪子不断刺向泥砖，举起袖子拭汗的时候，少年看到了一块月牙型的疤痕和用来遮挡疤痕的铃铛。

　　少年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能感觉到眼前的亮光越来越多，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等到赵简开了一个可供袖中糕饼进出的口子，那边已经沉默许久。赵简心急不已，只得找了一段中通的细竹，将水从洞往里面送。

　　流水缓缓滑落，有些许流到了少年的唇边，少年无意识地吞咽着。恍惚中，墙的那边有人在叫“竹笺”。这女子应了一声，便道了句歉，嘱咐他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才是一切，便匆匆离去。

　　等到少年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糕饼静静躺在洞口。

　　少年因为饥饿而轻颤，手指抠挖留下的血迹已经干了。他挣扎着去够那块糕饼，碧绿的糕饼在血迹斑驳的手中，显得格外扎眼。

　　少年吞了一口糕饼，连同那从眼中滚落的温热泪水，皆吞吃入腹。

　　赵简第二天再去，小房子已经被打开了，只是那些泥砖还在一侧，似乎是为了方便下一次再用。

　　赵简大概明了那墙里之人是谁了，虽可怜他，却也不能再帮他更多。因为赵简快要离开了

　　赵简在米禽府上的目标已经全部达成，接下来就是要考虑脱身之法了。

　　按照掌院所言，赵简在夫人面前犯了一个错，被压下去处置。在施刑那一步，施刑人已经被买通，拿出全部积蓄来换命，他们乐的多些人做这样的买卖。

　　听闻竹笺的死讯，只有琪莫为了她落了泪，这个热心肠的傻大姐怎么也没有想到仁慈的主人会杀了小姑娘，明明他们都是很善心的人啊。

　　琪莫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那个小野狼会在她死去之后来问有没有一个叫“竹笺”的姑娘。

　　又在听闻她的死讯以后，愣住，久久不去。

　　又为什么他会在大公子死后，成了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有拓跋思恭遗风的大将军。这些都太复杂了，琪莫不懂，也就不曾和他人说起过。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住那个小姑娘。她的忌日为她做几个她爱的糕饼，放在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