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一路老妖

4、查尔斯夫人

　　“晚上好，夫人。”一个低沉的男声如是说道。
　　“晚上好，先生。您是来接我的吗？”一个背对着来客的黑裙女人问。
　　“是的，夫人。”
　　黑裙女人用带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指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子，确认无误后开口：“那么，您愿意在离开前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房间里很暗，只有女人的梳妆台上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只能照到有限的地方。来客在女人身前的镜子里看到了她白皙精致的尖下巴和饱满又艳丽的红唇。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来客发现这个女人应该很美，于是细细打量她，她体态完美，一看就是年轻时受过贵族教育的小姐。她坐的很直，背部紧绷，双肩舒展，脖颈微微上扬，像一只几欲展翅飞走的天鹅。
　　“先生，您听说过‘比玫瑰还要娇艳，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帝国明珠莉迪亚’吗？”
　　“略有耳闻，听闻十几年前有无数男人为她的美貌而陷入疯狂。”
　　“是的。”女人听完来客的话显然有些开心，现在还知道这些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一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她很快又低落了下去。
　　“可她最后嫁给了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这是她的选择，夫人。”来客说。
　　“选择？哦，没错，这是她的选择，葬送一生的选择。”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用镶着羽毛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可笑声实在尖锐，让来客听得有些头疼。
　　等笑够了，女人收起手中的扇子，眼中有着向往之色，正式开始说起这个有些久远的故事。
　　“传闻中的莉迪亚出生在一个子爵家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受过最正统的贵族教育，谈吐得体，还会写诗，她的家庭教师不止一次地赞扬过她写诗的天赋。
　　莉迪亚写诗，画画，在草地上奔跑，度过了她快乐的童年，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少女。
　　少女时代的莉迪亚在帝国中声名鹊起，为她的谈吐，为她的才华，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美貌！”
　　女人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来客很有眼色地插了一句。
　　“我曾有幸远远见过她一面，她的确但得起这样的美誉。”
　　女人复又打开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她“唰”地一下利落地收起了扇子，接着说。
　　“无数的男人向她求爱，甚至甘愿奉上生命和灵魂也只为求莉迪亚看他们一眼。”
　　说到这里，女人的语气中有些怜悯。
　　“莉迪亚从不理会这些男人，直到她遇见了查尔斯伯爵，那个男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挺翘的鼻子，他英俊的像个天神。更难得的是他很会说话，会讨莉迪亚的欢心，他曾不止一次地向莉迪亚发誓，说会也只会爱她一个人永生永世。
　　莉迪亚相信了他，她那时觉得自己能够终结这个男人的花心，并且还不顾父母反对地嫁给了这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成为了第二任查尔斯夫人。
　　一开始，男人的确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对莉迪亚很是宠爱，而莉迪亚也爱护着他和前妻的两个孩子，天真的莉迪亚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她怀孕了。
　　新生命的到来令莉迪亚和查尔斯伯爵十分欣喜，虽然呕吐和嗜睡一直伴随着莉迪亚，但这并没有打击到莉迪亚的快乐，她甚至积极地准备着婴儿用品。就在她打算和自己的丈夫商量要挑选一张什么样的婴儿床时，她在书房发现了自己的正在和女仆偷情的丈夫。
　　莉迪亚非常生气地惩治了女仆，查尔斯伯爵声泪俱下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自己绝不再犯。莉迪亚看着面前痛哭的丈夫心软了，她原谅了这个出轨的男人。
　　保证是没有用的，因为没过多久莉迪亚就发现这个男人再次出轨偷情，在丈夫一次次的乞求原谅和自己一次次没有原则的原谅之下，莉迪亚开始怀疑自己。
　　她告诉自己：一定是怀孕的关系，等顺利地生下孩子之后，这一切都会好的。
　　事实上，并没有。”
　　女人冷哼一声，似乎很看不上莉迪亚的行为。
　　“生产带来的衰老和□□下垂让莉迪亚失去了之前光彩照人的美丽，她的美开始暗淡了，查尔斯伯爵也越发的放肆，甚至当着她的面公然和其他的夫人小姐调笑。
　　当年的传奇少女莉迪亚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笑话。”
　　说到这里女人再次停顿，她微微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双肩微颤，像是要掩饰什么难过悲伤的事情一样。
　　“她不该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来客说。
　　“是的，莉迪亚像是个被恶龙深藏的宝石，恶龙虽然喜欢她，但是也喜欢其他耀眼的宝石，更何况莉迪亚已经不在耀眼了。
　　查尔斯伯爵留恋各色各样的宴会，很少回家。
　　而莉迪亚像个怨妇一样，穿着华丽的裙子坐在窗边等这个男人回家。
　　时间久了，莉迪亚身上满是古堡腐朽的味道，她总是在夜里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白色单薄的睡裙在古堡中徘徊，像是个不愿往生的幽灵。
　　然后，这个寂寞的女人翻开了阁楼里满是灰尘的禁书。”
　　女人说到这里，没有再打开扇子，而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了，露出尖锐的牙齿。
　　“书上说，少女的鲜血能够让人重返青春。”
　　“我相信了。”
　　女人摘下手套，用涂染鲜红色指甲的手指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白皙的下颌，像是在欣赏抚摸一件名贵的瓷器。
　　“我看上了打扫的年轻女仆，她可真美，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住她的年轻貌美。”
　　女人的语气尖锐，嫉妒又酸涩，但是很快她就放松了下来，语气中竟还有一丝愉悦。
　　“我杀了她，割开了她的脖颈，用她温热的血液沐浴。这感觉真好，少女的鲜血还带着她的体香，抚平了我的皱纹，令我粗糙的皮肤滑嫩的像个婴儿。
　　不过，这可把瑞丽莎吓了一跳。
　　忘了提前告诉您，瑞丽莎是我的保姆，她跟我一起嫁到这座城堡里来。
　　瑞丽莎替我处理了尸体，并且告诉我没有下一次。”
　　说到这，女人的语气有一丝俏皮，像个精灵古怪的少女。
　　“我当然没有听她的了，每当我感到衰老来临的时候，就会用少女的鲜血沐浴，有时候我会往里面加一些玫瑰园里新鲜采摘的花瓣，这会令我更加芬芳。
　　我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除了第一次外，我从未让少女们的血弄脏我华贵的裙子，要知道它们可是很难清洗干净的。
　　瑞丽莎无法阻止我的行为，只好帮我一起处理这些事，您是没有见过瑞丽莎割开她们喉咙时的窘态，她拿刀的手实在抖得厉害，还溅了自己一身，真是浪费！”
　　女人咯咯笑起来，双肩忍不住地抖动。
　　笑够了，女人揩去自己眼角因为欢笑而留下的眼泪，接着说：
　　“终于，城堡中的少女越来越少，连总是不在家的查尔斯伯爵也察觉到了，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瑞丽莎，于是她被处死了。
　　查尔斯严厉地斥责了我这个女主人的无能，连常日里总是甜甜地喊我‘母亲’的孩子也越来越躲着我。
　　查尔斯随后又消失了，我知道，他一准又出现在了哪个满是女人的舞会里。
　　于是我把他骗了回来，亲自动手杀了他，用他的鲜血也洗个澡，但是他的血一点也不好用，又腥又臭，我只好把它全倒了。
　　随后，我下令关上城堡的大门，用滚烫的铁水把锁心灌满，再也没有人能从我的身边离开了。
　　我还是在衰老，可城堡中已经没有少女了，怎么办呢？”
　　女人似乎有些烦恼。
　　“于是我只好把他们全都杀了。”
　　女人又奇怪的愉悦了起来。
　　“我用他们的血沐浴，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年轻貌美。
　　可是，可是他们都没有用！”
　　女人有些咬牙切齿。
　　“我还是在老去，怎么办呢？
　　那些皱纹和斑点依旧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女人有些无奈。
　　“我就只好拿刀把它们一一剜去了。”
　　房间了安静了一阵子，只剩下微凉的夜风吹过的声音。
　　身后的来客久久没有开口，女人问道：“这个故事怎么样？”
　　来客没有回答，只是说：“查尔斯夫人，天快亮了，我们该启程了。”
　　女人重新拿起手套戴好，遮住了自己的鲜红的指甲，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来客的模样。
　　他全身都掩盖在黑色的大袍子下面，看不清脸，手中握着巨大的锋利的镰刀。
　　“死神先生，您能告诉我，我死于什么吗？”
　　死神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感染。”
　　“是吗？”女人不以为意地随口说道，一边手中不停地给自己戴上黑色的面纱，遮住了镜子里那张满是腐烂的坑坑洼洼的脸。
　　查尔斯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向着死神先生走去，她把手搭在对方的手心里，像是在答应他的舞会邀约一般。
　　两人慢慢向外走去。
　　很快，太阳升起，照亮了这个爬满蜘蛛网的破败城堡，墙角的毯子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