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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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日，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斜射下来，被筛碎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空气中留下的那一道道光影则串成许多看不见的金线，将树叶镀上了一层金边。
西坊街是一条僻静的街道。弯曲的青石板路两旁错落着一些绿树，将遮阳伞一样的绿荫撑到道路中央。每个欧式路灯的黑漆架上都坠着小小的两盆紫藤萝。远离了市中心，没有高层建筑，仅一些两三层的住宅和商房安然地坐落在这里，躲避了喧嚣与燥热，在这夏日里意外地带给人一种宁静的氛围和些许清雅的气息。
空气中仍停留着洒水车的味道，附近一家冷饮店的冰淇淋机轻轻响动着，淡淡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一位客人在这条街上唯一的鲜花店前停下了脚步。一个新挂上去的木制的门牌提醒了他的注意：
西坊街２３号
心语花圃
门牌上绕着少许紫白相间的藤萝，垂下细细的青绿色藤蔓。简单的设计，却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馨。
他推开旋转的玻璃门，优雅地走了进去。
听见风铃清脆的响动声，伊然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您好”。
看见进来的是他，她婉然微笑着叫了他一声：“毓熙哥。”然后低头继续侍弄刚才那盆花。
她穿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外面系着淡蓝色印花的单层连身围裙。淡墨色的短发柔顺地垂在脸旁，几缕刘海几乎贴在了汗湿的额头上。她的皮肤很白，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他微笑着回答了一声“恩”，看了看四周后温和地问道：“小雨不在么？”
小雨是店里的雇员，比伊然小两个月，总是负责一些插花和送花的工作。毓熙来的时候，正赶上她请假。伊然静静地把这件事告诉他，正要把一个重重的茉莉花盆搬到花架上。毓熙赶紧过来帮忙。她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当他问他还能帮上点什么时，她只摇了摇头。
“不。今天你只负责静静地坐着。”说着把他轻轻推到旁边的凉椅里。
对于修剪花的工作，她很少要人帮忙，除非特别忙的时候。每次她都会带着一种纯真的神情笑着对他说：“花是一种美丽的生命。”这也就在赞赏花的同时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虽然有些不尽人意，但他只以一笑置之，或者无奈地耸耸肩。的确，与她相比，他实实在在是一个“外行人”。而他，理解她对花的用心。
但他的绅士风度决定了他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会时不时到她身边和她说几句玩笑话逗她开心，顺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例如递给她一把剪刀，或者，帮她提一桶水，等等。
阳光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缓缓移动着。每当他近距离看到她忙碌却幸福的脸庞时，都会不自觉地微笑。
“名字改得很好听，牌面设计得也不错。”他忽而赞赏道。
这是她过世的母亲的花店，因为不舍得卖掉，伊然的父亲听从了她的意见，决定把它留下来。伊然就这样从母亲那里承接了它。花店一直用街名“西坊”，但是直到最近，随着声誉越来越好，伊然忽然觉得有改名字的必要了。
他大概猜得到她的用意。心语，她大概是想让更多的人从心里真正懂花吧。他忽然想起她那句“花是美丽的生命”，温和地笑了一下。而更重要的一方面，她是想把妈妈美丽的心思也一并承继过来吧。于是，这小小的花圃便注满了她的爱，对母亲的爱，对花的爱。
“谢谢夸奖。”她笑着答道。这才直起身来，擦掉脸上晶莹的汗珠，将贴在前额上的短发甩在脸旁，一张略显疲惫的面孔被阳光映得闪闪发亮。
“不过我以为你至少会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呢，呵呵，”他故作生气地说，“这样看来我倒像个多余人。”
“我知道设计一个门牌不会花费你多少时间。可是你做的真的已经够多了，毓熙哥，我可不想再多欠你一份人情。“
毓熙自幼开始学画，有着一般人所不能及的天赋。那幅挂在明黄色墙壁上的《雏菊》，便是他的画作。清雅纤瘦的花瓣和淡青色饱满的色调，给这花圃更增添了一分情趣。
“但是你的谢谢说得也够多了。”他半开玩笑地说。只见她的脸微红了一下，然后偏过头看着他答道：“那就再加一杯我亲手泡制的花茶以表诚意，怎么样？尊贵的客人？”
他赞同地点点头：“不胜荣幸。”
然后她便向花房的套间走去。透过微敞的镶有百合图案的玻璃门，毓熙看到她在一屉晒干的花瓣中低头细细挑选着。
半晌，当她从那个温馨的小间出来时，手里正端着一杯泡好的茶品。她把那只刻有玫瑰图案的精致的玻璃矮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后坐到他对面，手中的茶盘轻轻搁在玻璃桌的旁边。
“玫瑰甘露。”她活泼地告诉他，一边用手做出“请”的姿势。
毓熙向来欣赏伊然的手艺，对于这盛情的款待，自然不能错过。
他用玻璃小茶匙轻轻搅动着里面凝润芳香的茶品，优雅地抿了一小口。未完全风干的花瓣，采用温水泡制，香而不腻，淡而入味，凉爽的气息沁人心脾。
“恩……伊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
她报以一笑：“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怎么也不能同你的画技相提并论啊……”
“呵呵，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恭维人了呢？”
她只是耸耸肩，一边冲他眨了眨眼，“我说的是事实啊。未来的杰出画家，不是吗，毓熙先生？”
“看来今天的下午茶时间，我真是来对了呢！”他微笑着偏过头看她，这时才注意到她正在一张小卡片上认真地写着什么。毓熙把茶杯放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继续手里的工作。
“老规矩还是没变吗？”
伊然的习惯是在每次送花时都附带一张卡片；卡片本身并不特殊，然而上面印着的美丽的花语和主人一笔一笔写上的真挚的祝福却赋予了这张小卡片以“灵性”。祝福因花不同，因人而异，似乎成了她专属的“心语”。薄薄的一张纸也因此可爱、雅致起来。
她默默点点头。毓熙也就不再打扰她。
安静而美妙的一个下午就这样在指缝间悄悄滑落。
傍晚时分，毓熙站起身跟伊然告别。
“真的不再坐一会了吗？”伊然挽留道，一边半开着玩笑，“也许错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呢。”
“是么？呵呵。那真可惜了……我今天没有口福了呢！”一双笑眼弯得像月亮。
“好啦，知道你忙。改天再见。”她温和地说。
“恩。不过下次一定要把这顿饭补回来。”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声说了句“再见”。
暮色渐渐沉下来，夕阳的余晖像淡淡的水彩透过玻璃窗一点一点渗透进来，大半个花圃都被染上了柔和的暖茶色。下午刚被搬上花架的那盆水茉莉在这泛黄的色调里静静吐着幼嫩的蓓蕾，隐隐约约散着淡淡的香气。白色的小花蕾微张，大概明天就要盛开了吧，伊然这样想。细细的枝干已经被她修剪得十分有格调，小片的绿叶在黄昏里散发着健康的色泽。
伊然满意地一笑。但想起这是它在花圃的最后一夜，她心中却有些薄薄的凄凉。
正当她坐在旁边的凉椅里对着那株茉莉沉思时，一阵风铃声被吹到她的耳畔。她抬起头，不禁喜出望外。
没等她开口，中年人已经亲昵地叫了她一声：“然然。”父亲的脸上绽开了一抹孩子气的笑容。
“爸。”她快活地跳到父亲身边，一只手挽住父亲的胳臂。“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今天是忙了点……但是再忙也要回家啊，我怎么舍得把我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家？”说着拍了拍伊然的肩膀。
“呵呵，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么，你吃饭了吗？”她关心地问。
“吃过了。”他忽然注意到那张刚刚被伊然挂在花枝上的卡片，于是问道：“明天要去送花吗？”
伊然点点头。她看到父亲的眉微皱了一下。
“然然，这个夏天把你的空闲时间都占去了，真的不在意吗？爸爸看着你都心疼……”他的眼角流露出一阵辛酸。
“爸，真的没关系。你那么忙，我当然要帮你分担一点；况且我自己也很喜欢，不是吗？”
“可是，你的暑假就这样……”
“这样很有意义的！”她热情洋溢地说。
“哎，伊然，你是爸爸的好女儿……我会一直照顾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记得爸爸永远是你的依靠……”
“当然。”她笑着答道。她提议给他泡一杯清淡的菊花茶，为的是解除父亲一天的疲惫。“您需要好好休息。”她这样解释道。
在走出花圃之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渐渐沉入黑暗中的水茉莉，然后跟着父亲向内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心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