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辰》京*九

1、第 1 章

　　九月的天依旧浮着一层燥热，闷了两个月的夏季熬到了末尾，回光返照般地蒸腾着灼人的闪热。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也带不来多少凉意，只是吹得满校的绿梧桐“哗啦啦”地响，投下来的阴影间隙摇成了满地光斑，竟让人有了一种清凉的感觉。
　　宋宸背着包，拖着箱子，走在偌大的校园里。
　　此时应该正在上课，校园内没有一个闲余的人影。他走在一条宽阔而长的林荫道上，两侧的树垂下一片连绵的荫蔽，抬头，是交错的枝干织成的巨大绿冠。
　　这学校还真大，宋宸想。
　　他已经在学校晃了十几分钟了，竟还没找见高二的教学楼。从北门进来，先是一片宽阔的探场，然后是足有他原来学校整个大的初中部。再之后是十几栋宿含楼，这占地面积仿佛是哪个小区一样。
　　之后他走过了两座大食堂、一个小操场，在这条绿荫道上走了几分钟，终于看见了一栋挂着“高中部”大字的楼，而那楼之后不远处就是校南门。
　　……早知道刚才就从南门进了。
　　他叹口气，感觉自己至少走了几千米。不愧是全省最大的私立中学，这占地面积比他之前的一中大了几十倍。
　　他拎起包，拖着箱子进入高中部。
　　整个楼道算安静的，只有各个班老师的讲课声，偶尔有学生的小声讨论。他轻轻拉着箱子走着，看一眼巨大的连窗外连绵的绿荫，耳中是化学英语政治物理语文老师在讲课。几乎是成了百家争鸣。
　　他笑了笑，提着箱子上了二楼。
　　然后按着入学通知的信息，绕到了正中的报道处，喊了声“报告”，等里面人说声“进”，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推门便见一个发顶稀疏、旁边一国却发量茂盛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看了眼他的行李，笑得像朵老菊花：“来报道的？宋宸同学？”
　　这人宋宸认识，这学校高中部的校长，入学通知书上他头顶发亮的秃皮让人记忆犹新。不过这校长竟然认识他，宋宸有点懵，回道：“呃……对。”
　　枝长说：“同一批次的新生都报道了，只有你没入学了——你那入学考试答得不错啊。别说同一届的新生，就是在辰兴本校两千多人里，也是第一名啊。”
　　辰兴中学的入学考试和本校的期未测试是一起进行的，用的都是辰兴自己出的题。宋宸原先是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分数，现在看来是考得不错。于是他冲校长笑了笑：“谢谢老师。”
　　“哎，好。”校长说，“本来今天应该是你们主任领你入班的，他今天有事调休了。我先给你讲一下吧。你分到了高二（8)班——咱们学校呢，分成了三个级部，每个级部都是一到八个普通班，还有A、B两个实验班。本来你的成绩是妥妥的A班，但是新生都是平均分到三个级部的七八班——不过没关系，每半学期有一次分班考试，下一次努力往前考吧！”
　　宋唉点头：“好。”
　　“去吧，8班在这条走廊尽头－你们班主任刘老师的办公室在隔壁，先去找她，让她来安排吧。”
　　宋宸说了声“老师再见”，从入学处出来，走到了8班门口。
　　这里比别的教室乱——倒不是8班在说治，听起来像在大声背书。不过等他走到刘老师办公室那块，却听见有人在喧闹－一群女人在大声笑着。
　　“……？”这声音太有穿透力，把宋宸惊得钉在了门口。
　　“哎我可跟你们说，我班抓了好几对早恋的——这现在的男生，小小年纪就海成了龙宫，仗着脸白五官端正，成天和这个撩闲完又和那个扯皮。”笑过一阵儿后，有个老师说道。
　　“你可说！”另一个老师叹气，“咱高中那会儿是没遇上个好看的，不过那群男生多纯情啊。说个话耳朵都红了。现在的好看是好看，那一个个不要脸的劲儿，看了让人想上手抽。”
　　“不过老刘班那个——薛一斋对吧？那男孩长得，又高又帅，干干净净的。又听话，从来没整过幺蛾子——好像就是成绩不太好看？”
　　“那孩子看着听话，才是我们班最不好管的呢。”另一个女老师——应该就是刘老师说，“人可是我们班老大，不知道那些个刺头怎么服他的，只消一眼，那些个闹腾的能立马闭嘴，我再练十年也没那个威慑力。”
　　刘老师停了一会儿，像开了话头，继续说：“他平时上课都睡觉的，也就化学数字赏脸听个课。脑子好，分数也好，可文科就不行。数学150能考140多，我英诺就在六、七十浮着，每
　　次都气死我了，偏科成这样，说了多少次都没用。”
　　然后便是一群老师感叹班内那些偏科严重的学生。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偏转到了各色八卦。
　　宋宸站在门口，略微有些尴尬。
　　他还没入班，便听了一耳朵小道消息，什么七班最受男生追捧的女生同时谈了四个男朋友被发现了；四班有位“大佬”语文一百四十五数字二十七；好多女生私自改校服裤腿被主任发现，罚穿一星期清护大妈的工作服，看上去像套了灰头土脸的麻袋；六班有个人吃饭一顿能吃二十多个小奶黄包，吓得餐厅阿姨一直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老师们私下里吐嘈得犀利而无奈，大大小小的琐事被抖露出来，听得宋宸深深地怀疑着传说中辰兴老师的一丝不苟到近乎无情这一传言的真实性。
　　“哎，快下课了，“就在宋宸犹豫要不要喊“报告”打断老师们时，听见刘老师说，“下节我有课，一会儿还要接个新生——上次全体考试第一名，绝对的一部A班生，分到我们班了，我捡了个大便宜，哈哈。——我先走了，楚楚，一会儿中午吃麻辣小龙虾啊，我定了桌——”
　　“桌”字还没说完，她便打开了办公室，与宋辰看了个眼对眼，尾音霎时收了回去。
　　于是前一秒还笑得花枝招展的刘老师立马换上一张严肃的脸，冲宋宸一点头：“你是哪个班的？现在还上课呢。”
　　宋宸更尴尬，于是笑了笑，小声说，“老师我来报道。……是8班新生。……我叫宋宸。”
　　刘老师有点儿想把他打包塞回去。她没想到刚刚还说自己“捡的便宜”下一秒便在门口看见了，看样子还听了很久自己不合人设的言辞。
　　“嗯……行，我领你进班。”刘老师面上依旧一派尹肃，丝尾不显，“我是你的英语老师，刘煖，也是你的班主任。箱子先放办公室，中午吃饭拿回宿舍。先进班认一下同学，完了我让人领你熟悉教学楼，宿舍区和餐厅。下午见一下各科老师——先去班门口等一下吧。”
　　他们从办公室那边出来，走到八班门口，等着下课。刘老师看了看宋宸，咳嗽一声，小声说：“那个，中午我和同学们说我开会就不去查舍了，你……”
　　宋象立马心领神会：“我听见了，老师说要和同事开会。”
　　“也别太欲盖弥彰，”刘老师满意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走吧，下课铃响了，可以进班了。——对了，我代表八班全体欢迎你，状元。新学校要过得愉快，加油。”

　　周二上午第三节是薛一斋最不喜欢的，团得要死的政治课。
　　政治老师是一个有肚腩的中年男子，戴双黑框眼镜，留着长刘海，一到念课本讲题便不自主地撩他的刘海，那姿态叫一个翩翩君子英俊潇洒，每到此时同学们便低声地笑。全班都挺喜欢他。但是每次一上课，薛一斋便忍不住犯困。
　　前边的徐威泷扔过来一个纸团，正好打在他脑门上，敲得他清醒了一点，把头从臂弯里抬起，睁开惺松的睡眼，跟政治老师看了个对眼。
　　“……”薛一斋常若无人地移开眼，假装认真地看黑板。
　　政治老师不再看他，继续陶醉激情地讲着课。
　　薛一希又端了一会儿，发现老师真的沉醉于讲课了，于是搓开纸条。
　　上面是徐威泷那丑出标志的一笔字，薛一斋尽力地辨认着，看懂了那句话：
　　－薛，今天咱们班好像要来新生，你知道不？
　　薛一斋写给他：不知道。
　　徐威泷接住他的纸条，又写了几句，传了回来。
　　他们便开始你来我往地传条。
　　－据说今天这个新生特牛逼，考试全辰兴第一，一部A班那个韩歆越都没考过他，我靠。那可是多年霸榜的辰兴一姐啊，听说韩歆越已经放话在A班等着他了，谁知道分到了咱们这儿——老刘得高兴坏了啊。
　　－哦。
　　－给点反应啊哥。传说中学神要来了，学神！好像还蛮帅，这可是你班草乃至级草的有力竞争对手啊，女生不都喜欢这种学习好的小白脸么。
　　－……无聊。谁是级草，别给我扣帽子。
　　－啧啧啧。
　　－别啧。
　　－啧啧啧啧啧啧。
　　－啧。

　　政治老师从来都按时下课，打铃就走，毫不拖沓。
　　然而薛一斋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便看见刘老师推开门走了进来。
　　教室里顿时哀声一片，有人喊道：“刘老师，这才刚下课！”
　　“安静，闭上嘴，”刘煖一拍桌，“周桁，你起义造反啊？谁说我要开始上英语了？我是那种早到拖堂的老师？”
　　然后全班异口同声说：“是。”
　　刘煖气笑了，刚想说什么，便听见教室响起一阵“哇”，还有女生兴奋地小声议论。
　　她扭头看，果然是那形象很好的新生打开门走进来，斜搭着包，安静地看着教室里。
　　“安静，”刘老师看着同学们说，“这是咱们班新同学，宋宸，以后就是8班一份子了。同学间要相互帮助，多体谅新同学啊。”
　　“就那个什么年纪第一？说得真是好听，”不知道谁阴阳怪气来了一句，“什么一份子啊，考完试不是还得去A班？开什么团结友善的玩笑呢，这小破地方怎么容得下人家。”声音不大，但大家都能听清。
　　“你要是可以你也能往前考，”刘老师对着说话的男生道，“说的什么话？这小破地方要是留不下您可以走，不用在这里受气憋屈。”
　　那另生很高地“切”了一声，一蹬桌子不说话了。宋宸看见他耳朵后边有一道很长的疤。
　　“宋宸，你先去那坐吧。”刘老师没理他，给宋宸指了一个空座位，挨看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过两天换座位再排，先和唐冉一起坐吧。”
　　宋宸应了一声，把东西放过去，拉开椅子坐好。
　　“那么……”刘老师微笑，“Ok, everyone,现在开始上课。”
　　“刘老师，不是说你不早到拖堂么！”有人悲嚎。
　　“我本来没决定啊，你们非要说我是早退拖堂的老师，”刘老师笑了，“盛情难却。没办法，不好拂了你们的好意啊。”
　　“别啊，老师，”另外一个人说，“您才不是早到拖堂的老师呢。”
　　“不好意思，我就是哈。”刘煖翻开书，“行了，把书打开，再有意见把昨天晚上那篇词语运用抄一遍。”
　　于是宋宸新学校的第一天便在英语课前大家的哀声叹气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