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似你》明忧

2、Chapter2

　　中年妇女被说动了，但犹不解气，又推了那实习医生小李一把，但不巧一个护士推着一辆装满药品医护车经过，小李一下没站稳，腰正好撞在车上，疼得直接坐到了地上。林凌站在他旁边，忙扶了他一把，奈何对方结结实实是个男人，就算再瘦也是有重量的，林凌没能一下把他扶起来。
　　小李向她道了声谢，正准备撑地站起来，右手就被人托住了，小李便借力站了起来。林凌感觉手上重量一轻，抬头就和看到了先前说话的医生，两人恰巧对视，林凌一笑，错开视线，下意识看向对方别在白大褂上的胸牌，因为衣襟晃动，只看清了“外科”两个字。
　　中年妇女见自己推倒了人，神情讪讪，也不好继续吵下去，就跟着去了办公室。林凌抬眼望向那医生的背影，没想到对方也正巧回头，大约是发现了林凌在看他。这时林熙走了过来：“姐，你在看什么呢？”“没什么啊。”林凌一晃神，再看向走廊时，人已经不见了，便收回视线，“走吧。”

　　四月二十八日，早上八点。
　　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南国东北部的迦勒城逐渐醒来，街上传来零星的喧闹声，落叶簌簌作响，偶有流浪猫狗嗖地穿过街道，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
　　和过去好像也有那么些不一样，林凌翻身从床上坐起，推开招待所的窗户，却没有闻到楼下早餐店的面饼香。对面一家摩托车修理行的卷帘门没有被掀上去，原本门口总散落着几块零件，今天只剩下了一地黑乎乎的机油，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今天是来到南国的第五天，我现在正位于迦勒城，可以看到楼下的临街店铺大部分已经关闭，反政府军已经占领了北部三大重镇，即将逼近迦勒，当地居民已分批迁往南部地区，也就是南国首都帕尔附近，城中人口在短短的两周之内由原来的四百万人锐减至现在的八千多人……”
　　林凌做完报道，收起相机和三脚架，这里没有摄像和助理，所有的流程都由她一人完成。她把东西全都整理好，放进近半人高的黑色双肩包里，背包里面都是实打实的器材、干粮和水，约莫有十几公斤重。
　　迦勒城的通讯信号早在两天前反政府军占领邻城卡拉时就已经被干扰了，林凌刚拿出卫星电话，准备联络国内，便听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整栋楼都摇晃了一下，林凌猛地向前一扑，撑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卫星电话终于接通了，林凌听见那边说：“根据卡拉城的记者传回的消息，反政府军已经在向迦勒发起攻击，你那边现在情况怎样？”林凌又翻出相机，对准卡拉城的方向，放大画面：“我现在正在招待所的三楼，半分钟前听到了卡拉城方向传来的炮火声，能看到清晰的硝烟升起，房屋有明显震感。”
　　国内方面让林凌远离迦勒，尽快回国。林凌苦笑，现在双方已经开战，想要离开，哪能那么容易？林凌联络驻守在距迦勒城二十公里的库班城的记者同事，想要一同去到帕尔，那里现在还有航班。对方说他搭了同住一个旅馆的法国记者的车，可以捎林凌一程，但那位记者九点半就要出发，让林凌快些。
　　林凌快速地收好相机，拿了几件轻便衣物塞进包里，背起双肩包便下楼，身材娇小的她背着那么重的包，却并未显出很吃力的样子。
　　林凌原本打算今天去周边采集素材，所以租了明天的车去帕尔。现在城中剩余的居民惊慌失措，都在准备离开，根本联系不到车辆。林凌快步走出招待所，看到老板带着妻子儿女也准备离开，林凌走上前去，熟练地用英语和老板交谈起来。林凌不是第一次来南国，早在五年前南国兵变的时候就来做过采访报道，而迦勒更是已经走过四五回，和老板也混了个半熟。
　　老板看林凌孤身一人，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妻儿，勉强答应可以带林凌到库班，但要求林凌给他两万南耶（南国通用货币）作为报酬。林凌无奈，一咬牙便答应了。
　　到了交界线，人群熙熙攘攘，全都堵在关卡处，还能听见前面有人大声飙着粗话。老板下了车，给旁边一个骑摩托的男人递了根烟，询问是怎么回事。林凌也下了车，想听听情况。那男人叼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前面政府军把迦勒围了，非让人拿出证明和钱，不然不让过。”
　　老板问要多少，男人扫了一眼车内：“一个人要十万南耶，你一家这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啧啧啧，要不少啊。”
　　老板一听这话，连忙把妻子拉下车商量起来，大约是发现钱不够，老板就老往林凌的方向看。林凌暗自摇了摇头，她身上的钱也不多，如果想过关卡，只有亮明自己记者的身份，反正有政府军发的通行证……
　　等等！林凌心下一惊，这不正是自己当时问沈小沁的问题吗！林凌暗骂自己糊涂，一急脑子就不转了，要是真冒冒失失冲过去，出了什么事哭都来不及。
　　老板又看了林凌一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姑娘啊，我们知道你身上钱也不多，说好到库班给两万，现在把你带到了关卡，能不能给一半啊。”林凌一愣，这才走了不到一公里，收一半？虽然知道老板的境况，但她也不是做慈善的……
　　老板见林凌不回答便急了，揪住林凌的袖子不让她走，周围人渐渐注意到这边，纷纷盯着林凌看，其中不乏不怀好意的目光。林凌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答应给老板五千南耶，老板犹不满意，却被妻子拉住，这个女人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她看着林凌，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示意她赶紧离开。林凌轻轻点头，拿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林凌艰难地穿过人群，被拦截在关卡外不让放行的汽车和各国人们把狭窄的公路挤得满满当当。骄阳似火，把空气中本就不多的水分蒸了个干净。有人正同守卡的政府军交涉，希望能少收点费用，可南国军人执法粗暴，连话都懒得多说，直接提着那人的领子，把他推搡到了一旁。
　　林凌被挤得连转个身都困难，热汗止不住的从额头流到下巴，她狠狠握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手心，刺痛勉强让林凌冷静下来。突然，林凌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中文，大概是感谢一类的话语，她睁大了眼睛，竭力去听，但周围人声嘈杂，十几国语言混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刚才说中文的人在哪里。
　　这时，政府军中有一个年轻的军士探出头来，拿着一个喇叭大声吼着：“Doctor！Dr.Han！Where are you？Your colleagues are waiting for you！”（医生！韩医生！你在哪？你的同事们正在等你！）
　　“Here.”（这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林凌的右边走过，后面跟着一个牵着孩子的母亲，她一直在向医生道谢，说的是中文！那个医生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对那母亲说：“孩子现在退烧了，已经没事了，南国这个气候还是要多多注意，孩子的免疫力比大人要弱很多。”
　　可能是天气太干燥的缘故，医生声音沙哑，他安抚完孩子的母亲后就向军士挥了挥手，向关卡走去。林凌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你是中国人吗？”
　　医生转过身，点点头，他带着蓝色的医护口罩，有一对英朗的剑眉：“有什么事吗？”林凌从口袋拿出记者证：“我是陵市新闻部外派迦勒的记者，现在因为迦勒开战需要回国，但关卡被封了，没办法离开，你应该是无国界医生吧，你们可以过关卡吗？”
　　那医生伸手接过林凌的记者证，左手衣袖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一只手表，设计简约，表盘擦拭得很干净。林凌顿觉这只手表很眼熟，又想起之前军士呼喊的“Dr.Han”，身为记者的她有着很强的记忆力，很快便记起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外科医生，他好像也戴着这样一块手表。
　　但这样的手表世界上有太多块了，在南国迦勒遇上陵市医院里的外科医生，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林凌摇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这时医生把记者证还给了她，问道：“护照没弄丢吧？”林凌连忙回答没有，医生点点头，示意林凌跟上他，他走到一位军士身旁，指着林凌和他说了几句话。
　　军士打量着林凌，问她要了护照和记者证检查，又进了哨亭像是在请示上级，过了好一会儿军士才出来，把证件还给林凌，点头说她可以过关卡了。
　　林凌松了好大一口气，忙向那位医生道谢，医生弯起眉眼像是在笑，摆摆手说不必道谢，便向已经等候多时的同事走去。林凌开心地原地蹦了几下，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巨大的背包，肩膀被砸得生疼，她边揉肩边发愁，现在倒是能过关卡了，但怎么去库班呢？
　　对了！林凌一激灵，伸出手一看，完了，现在已经快十点了，那位法国记者肯定已经离开库班了。林凌懊恼地咬紧下唇，准备拿出卫星电话联络其他的记者朋友，却感觉到前面光线一暗，她抬头，发现那位医生去而复返：“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们打算转到首都帕尔的医院，途径几个较大的城市，如果顺路的话，可以捎你一程。”
　　林凌脸上刹时绽开了笑容，比南国的阳光还要灿烂：“我也去帕尔！那里有中国驻南国大使馆安排的航班可以回国，如果不麻烦可以捎带我一程的话真是太感谢了！”
　　医生说林凌没什么行李，车上是可以坐下的，示意林凌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