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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盛传,在澹台雁歌与高女人的对决中,高女人死了,但澹台雁歌也毁于她之手,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有一种最诡异的说法——是澹台雁歌亲手扼杀了自己,杀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澹台雁歌。
如果当真,却不和那八千两赏金是不是也如约给了澹台雁歌?
江湖人只知道这些,也只能知道这些。
刚开始,他们还很好奇地四处打听着、猜测着,但日子久了,这个话题也再不能成为话题了。
当然,他们有的是新话题。
女子。
人间最奇的是女子,而且越来越奇。比如说高女人,比如说武林盟主沉璧。
自武林有武林盟主一位开始,便都是男子担任。男子阳刚、果敢、精力充沛,在开学造诣方面也是女子万万不及的。很多男子都这么想,女子先天不足,在这瞬息万变的江湖中,女子只会是被欺负的动物,尽管女子中也出了不少女侠、女魔头,但她们不过也只是个女子罢了。
“啊哈哈!世道变了!”你强得过女人么?你呢?你呢?”一个中年男子正发着酒疯,从“天涯酒肆”的柜台上又顺手拿了壶酒,摇摇晃晃地乱指一通地半爬着出了店门。
“老板娘!那老酒鬼还没结账吧?”坐在酒肆中的几个混混开始哄笑,“发发酒疯就可以走了?要不,我们也来试试?”
只听见酒窖里老板娘牙尖嘴利地开了腔:“老张他早就在我这里存了钱了,带他刚才拿的那壶,不多不少,刚好带壶买去了十壶。他付钱,买酒带壶,要去要留要怎么地都是他的事,和我不相干,可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若是敢占老娘我的半分便宜……哼哼,看老娘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一通话虽然声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都听了真切。
“对了,”老板娘掀开酒窖门口的帷幕,盯着文教起哄的那干人等道:“你们昨天弄来的那几个子儿花得也差不多了吧?我好心提醒你们啊,别再叫菜了,这儿从来不赊账!”为首的那个一脸不服气地还想说什么,但摸了摸口袋后,便挠挠头笑了。他是这里的熟客,有些规矩他很清楚。
老板娘放下帷幕,又在酒窖里忙活了。
“呵,好生利索的老板娘。”有人小声赞叹道。
“天涯酒肆”虽小,却有两绝。一绝是那里的老板娘酿的独此一家的招牌酒——天涯醉。据说,这是百种人能喝出百种味道的酒,而喝这种酒;还有一绝便是老板娘这个人。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美,不丑,但混身散发出的随性、果敢、聪慧、温柔又不失高傲的气质便足以让各种男子喜欢接近她。而接近她最好的方式便是来天涯酒肆喝酒。如果运气好的话,老板娘还会与他们同饮几杯,聊上一会,所以,人们——常常更为普遍的是男子——总喜欢在天涯酒肆里谈论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以此来引起老板娘的注意。可以说,这些年来天涯酒肆渐渐发展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江湖情报点,与这位老板娘是分不开的。
你可以在天涯酒肆里做任何事,但除了一件事你想也想不得,那便是赊账。你若是没算清账便走出天涯酒肆,你终会为那欠着的五两、一两、甚至一个铜板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有什么不可能,这便是天涯酒肆老板娘的能耐。
“我说,老张这人平时挺老实本份的,从没见他喝什么酒,今天怎么喝成这样了?”有人问道。
“还不是被他老婆给甩了呗!”是为首的混混。他的声音比刚才问话的那人更戏谑、也更洪亮。当然,天涯酒肆的熟客都知道,他们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再小声,也都会变戏法似的全传入老板娘的耳朵。但这混混不在乎,他不光是让老板娘听着,更是让全酒肆的人听到、感到——他是一个灵通的能人,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这是一个混混、一个男子炫耀自己能耐的时候。
男子有时便是这样,爱在感兴趣的女子面前掏空一切心思逞英雄,卖弄尽了自己。当然,他们也常会成功。而混混在天涯酒肆里感兴趣的女子,就是那神奇的老板娘。
老板娘果然又从帷幕后探出了身子,很感兴趣似的看着他。混混很兴奋,开始把他所知道的轶事秘闻全倒了出来。
夜深凉如水。
酒肆里稀稀拉拉还坐着三四个酒鬼。老板娘看了看时辰,打了个哈欠,从柜台出来打烊关门了。
很快,她便打发掉了那些人,唯剩有一名女子仍不动弹。
老板娘心里嘀咕着走到这名女子的桌前:“这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请您结了帐移步咯。欢迎明早再来!”
这名女子老板娘已经观察了好半天了,自始至终一直戴着斗笠、只吃菜不喝酒。原以为是在等什么人,却只见她独自一人坐了好几个时辰。
只见她缓缓起身。
“你知道澹台雁歌在哪?”一把匕首抵在老板娘的腰上。
老板娘的脸色竟然一点未变,道:“奴家只是个本份的生意人,这种事情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天涯酒肆每天接收了那么多三教九流的消息,那些傻瓜是说者无意,但聪慧如你,怕是这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吧。”女子似笑非笑。
“姑娘高抬奴家了。这毕竟只是个小酒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这份心哟。”老板娘依旧没事人似的笑脸盈盈。
“那老板娘每月初一去一字桥头接头的那个人……”
老板娘听到这里时僵住了笑容。女子暗暗庆幸,她赌对了,虽然她观察老板娘数月,却并未发现其他端倪,唯独每月初一老板娘去的固定地点让她稍有留意,虽然老板娘每次见的都是不同的面孔。
“姑娘,为人多行个方便,于人于己可都有好处。”老板娘说话时双眼露出了骇人的寒意。
“可却从没人给我行过方便,连老板娘你也是。”女子的话也咄咄逼人。
“好吧!”老板娘撇过头,轻叹一声:“那个疯子隐居了,隐居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老板娘是澹台雁歌的朋友吧。他在江湖上一路孤傲,他既然与你交朋友,怕是把他的秘密也告诉你听了吧,孤傲的人总是最信任他为数不多的朋友的。”女子道。
“我怎么会和疯子交朋友!”老板娘一副不屑的面容。
“你当然不一定会和他交朋友,但你当家……。”女子继续试探道。
老板娘目光突然凌利起来:“你还知道多少!”
女子笑道:“我不知道多少,我只知道,找到你,就一定能找到他。”她决定孤注一掷。
“真的没人知道他,连我家老头子也不知道。”老板娘认真地说。
“如果这样你也不知道么?”女子把抵在老板娘腰上的匕首向前送出三分。
“死了我也不知道。”老板娘感到刀已刺入,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
女子盯着她坚毅的表情许久,突然抽刀:“好吧,我相信你。”随手递上小瓶金创药和一锭银子:“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老板娘松了口气,尽管脸有些苍白,但还是恢复了招牌笑意。
“方才姑娘只点了些小菜,既然来我们天涯酒肆,又怎么能错过我们的招‘天涯醉’呢?不妨来上一杯,我包管您今天也不虚此行了。”
说罢,老板娘转身走向柜台倒酒。
看着老板娘的背影,女子突然开口:“你可别在酒里做什么手脚才好,这些瞒不过我的。”
她看到老板娘倒酒的手抖了一抖,复而又笑道:“怎么会呢?方才都说了,奴家只是个生意人罢了。”
女子有些苍凉地一笑,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离去后,纠缠口中的酒香却是苦的。
“老不死的,看来我们在这里是待不久了。已经有人找来了,雁歌我怕是守不住了。我知道,他是你这世上少有的挚友,每月保你命的药也是他历尽艰难帮你找到的,但你要知道,别人在我眼中终究什么都不是,我只想救你,所以我要活着,你也要!
“你一定会问我干嘛不杀了她,我也试过,但怕真不是她的对手……
“大不了,我们不再要雁歌弄来的药。反正你要死,我就陪你,我们俩就死在一起!”老板娘仿佛根本不介意对方的沉默,看着他一直在说,眼中闪动的是绝决之意,却还有无限的温柔。
“谁!”老板娘突然转身,金簪出手,刺入梁柱三分。
梁柱后响起了鼓掌声,然后旋出一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天涯酒肆的老板娘竟有这一身好武艺。”
老板娘定睛看向来人,转而冷笑道:“姑娘就别笑话奴家了,和姑娘比,奴家这是差远了。”说话间,老板娘微移脚步,将身后之人置于自己有效保护范围内。
那女子却也觉察了,向老板娘身后那闭目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瞥了一眼,道:“老板娘不但精明,而且还很痴情啊。
“但当家的怕已是死人一个了吧!”
“谁敢说他死了!”老板娘被激怒了,他的当家,是任何人都不能触及的东西,就算是言语也不行!
“那为什么还用千年冰魄定住他?”
老板娘一怔:“你怎么知道?!”
女子骄傲地一仰头:“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是我家的东西!”
老板娘听得一头雾水:“你家的东西?可这不是……”
“澹台雁歌拿给你的吧?”女子惨笑,“那是我的嫁妆!”
老板娘恍然大悟:“莫非你就是薛家庄薛战的女儿薛姚?!”
女子不答,只是微微颔首,但如此一来老板娘就什么都想明白了,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明白女子的眼光为何总是含有苍凉之意。
“所以,你最好告诉我澹台雁歌在哪里,这样,老板他的药兴许我还能帮上你,不然……你俩就只有死!而且,我会在你眼前杀了他!”
“老不死的,”老板娘突然回头看了身后那人一眼:“我不能看着你死,雁歌的孽缘总该由他自己了断,我们帮不来的,只能看他的造化了。走吧,让我带着你,走天涯吧!”
“你的打算是什么?”薛姚冷冷问,却惊异于老板娘面对她真诚的面容,那一瞬间,她有一个错觉,觉得老板娘真的老了,但却多了一分沉稳与慈爱。
“姑娘,听我一言,切勿莽撞行事,虽然我了解澹台一家对你们家欠下的债,但其中必有你我皆不知的真情,切不可因误会而做出傻事啊。”
“多谢你的好意,但这话到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
老板娘轻叹一声:“好吧,我告诉你,澹台他在黄昏崖。”
“多谢!告辞!”薛姚郑重抱拳相谢,就要转身离开。
“留步。”老板娘叫道:“我把澹台的事告诉你了,现在也想让你告诉我一件事。”
薛姚停住了脚步。
“方才的天涯醉姑娘可品出什么味来?”
薛姚犹豫了一下,答道:“苦味。”
老板娘笑了。“你不是也在想着他么?”
薛姚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想着他,想着什么时候才可以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他早已不是七年前的那个澹台公子了。”不待薛姚接话,她又接着道:“你知道我男人为什么成这样么?”
薛姚只是看着她。
“因为气不过一句话,一时冲动却中了仇家的圈套。我男人杀了他,却身受重伤,经脉尽断,只留了半句话,‘娘子,我很……’便昏厥了过去,再也没醒来。是澹台雁歌千钧一发时赶来,喂下了千年冰魄。
“而我,一直在等那句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做出让你后悔终身的事。”
薛姚怔住了。
黄昏崖,近黄昏。
这里山风猎猎,景意凄凄,乱石遍地,杂草丛生,远处不时还传来野兽的哀鸣。
这里仿佛和太阳的距离的确很近,却像从来没有感受过太阳的温度似的。
这里自然也没有日出,即便是初升的太阳,在这里看,也会把它当作萧索的夕阳。
这里怎么会有人居住?
有!
这副情景薛姚当然从没想到。当她看到崖边上那所茅草屋时,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果然早已不是当年她认识的他了么?
但不管如何,她已决定一步步走近。
令她惊异的是,在那茅草屋周围栅栏简陋地围出的内院一隅,竟然还有一方五彩斑斓的兰花圃地。
任殷红的残阳肆意将一切都染上黄昏的颜色,但同化不了那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的兰花那精致绝伦的傲意。
以及,那个正俯身于兰花之间的白衣男子那遗世独立的傲意。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场景。
薛姚看不见那人的脸——他一直背着她,但她却有一种很奇妙也很熟悉的感觉。是的,十年前的他不也有这样一方兰花地么?而那时的自己,情窦初开,却也只敢在栅栏外偷偷地看着那花,和花丛中的他。
当然,她知道,如今的兰花已非当年的兰花,如今的他也已非当年的他了。
于是她推开了半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男子直起了身,却还没转过身来。
“是老板娘告诉你的?”薛姚一挑眉。
“她算是有良心的人,即便在背叛朋友的时候。”男子冷冷道。
“你把她怎么样了?”薛姚突然心中有一点对老板娘的愧疚之意。
若不是她的出现,怕是老板娘还在开着她的那个小店,听着各种趣事,过着只守着一个人的平淡安定的生活。她知道,其实老板娘并没有众人想像的那么神奇,她只不过是个看破红尘心如止水的女子罢了。
“就算我放过她,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你认为,她还能怎样呢?”男子转过身来看向薛姚。
是的,是他。虽然这张脸棱角分明了许多,分明显示出岁月风霜的磨砺的深深痕迹,但薛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而一切美好的痛苦的记忆都随之被带回了脑海中。但薛姚此时感到特别愤怒:“澹台雁歌,你的疯事难道做得还不够多么?为什么每次都要关心你的人去蒙难?”
澹台雁歌的眼神却变了,那种蔑视苍生的孤傲之感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惊异、慌乱和不安。
“小鸟?!你是小鸟?你不是薛姚?!”澹台雁歌的全身在战栗。
“小鸟就是薛姚,薛姚就是小鸟。有矛盾么?”薛姚冷笑。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啊!”澹台雁歌悲喜交集,想冲过去,却又怎么也移不动步子。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十一年前,自己犯下的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薛姚却陷入了困惑:“你从不知道?”
澹台雁歌只是苦笑着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随后是良久的沉默,她亦明白了,竟然一切都被弄错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十一年前,和你订婚的人是我?
“所以你才逃的婚?”
澹台雁歌轻叹一口气:“我犹记得,十一年前,我曾在我的小花园里,对小鸟说过……”
“这辈子,我非小鸟不娶……”薛姚接过了他的话,早已泪眼矇眬。
澹台雁歌走近薛姚,悲痛让他愈显沧桑:“可是,你为什么会是小鸟?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的小鸟?如果我知道这一切,我便不会不满于父亲强行安排的婚事,也便不会负气离家,便不会把你弄丢了啊!知道么?那时候,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却再也找不到,还以为我们永不能相见了呢。”
薛姚惨笑:“小鸟是我父母平时唤我的小名!”
“对不起,我……”
“我不怪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出走,留下一个尴尬的我。我现在甚至还很高兴,原来十一年前我看上的雁歌并不是背信弃义之徒。但是你知道么?你这一走带来了什么后果么?”
澹台雁歌一脸茫然。
“这一切,却都是我十一年前亲身经历之事。家父欠了你家好多债,本想念在当年我与你相好的关系将我嫁于你家、结为姻亲来抵消债务,没想你却一去不回。于是你父亲咄咄相逼,两家的关系就此破裂。
“一日,你父亲竟然干出劫官银的恶事,事发便完全嫁祸于我们家,以至于我们家惨遭涂炭。家母遇害,家父寻到你家与你父亲决以死战,亦命丧于你父亲之手。临死前,让我发下毒誓,有生之年,绝不放过澹台家一人。而与你澹台雁歌的姻缘,不到黄泉,永不再续!因此,今天,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不管谁胜谁败,都将是我们两家恩怨的最后了断!因为今天过后,这世上只留你我中一人而已。”薛姚强忍泪水,决然无比。
澹台雁歌委屈至极:“可是你知道么?你父亲被我父亲杀了,我父亲也因身受重伤不久于人世,从此家道中落,众叛亲离,唯剩身患不治之症的家母苦苦支撑着这个家。我们也很惨,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啊!”
“那便是你那个穷凶极恶的父亲造的孽!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你家对我你的伤害了么?所谓父债子还,如今既然你我都还健在,我不找你报仇还应找谁?”
澹台雁歌质问道:“好!你说你不放过澹台家一人,又为何独留我的老母亲六年?又为何现在才找到我?你那所谓的信誓旦旦究竟是怎么算的!”
薛姚轻叹了口气:“你怎么完全是个局外人似的?说到底还是你母亲曾有恩德于家母,家母在临终前告诉我你母亲将不久于人世,嘱咐我要等到你母亲去世,方才能找你这个澹台的唯一血脉报仇!
“于是我一边苦练功夫,一边去照顾你母亲。而你这个不孝子知道那六年你母亲是怎么过的么?一边很想找回你,一边又很怕我对你不利,同时还在担心你的什么尊严。她饱受病痛折磨,原本两三年的寿命,竟也撑到第五年。那年,她愈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竟想出了这么一个对策。”
“什么对策?”澹台雁歌觉得,他的心正在撕裂开来。
“她变卖了澹台家剩下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一面在破墟以重金贴出你的人头榜,一面在花更多的钱聘用一些江湖高手暗中制定了更周密的计划保护着你。不然,你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赢了‘柳叶旋风’柳无痕,如何过得了那‘阎罗二十人阵’,又怎么可能知道怎样才能打败九头蝇,知道饮他的血便是解药?你又怎么可能十一个月后那么风光那么潇洒地回到长安?”
澹台雁歌苦笑道:“是啊,不然我这条贱命又怎么可能撑到今天?”他才发现,枉自小就以为自己聪明得不可一世,却是如此地愚钝不已。而到头来,他还伤害了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看着薛姚,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那么,就让我们今天做个了断吧。从此我无愧于我的誓言,你也可以没有顾虑,彼此解脱。”薛姚缓缓亮剑,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澹台雁歌却连退了好几步,有些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叫:“你以为我会出手?不,十一年前我已经对不住你,如今我就不能让你受到伤害!父辈他妈的恩怨与我们何干?我们为什么还要把误解与悲剧继续下去?!”
薛姚一下子被吓住了,她竟然看到澹台雁歌眼眶中滚落了泪水。
他说:“不如我们把这一切统统忘掉,重新开始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生活?我们可以天天在兰花园里练剑、品茗……”
“澹台雁歌你醒醒吧!”薛姚大声说,“你不觉得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么?你是疯子,我却不是,我永远无法忘记我对我惨死的父亲发下的誓言!”
“难道你一辈子都打算在誓言里困死么?!”
这问到了薛姚了心里。对家族的誓言,让她从来不告诉别人她的大名,即使是对她心慕的男孩;对母亲的誓言,让她沉闷了六年,不时面临灵魂的拷问;对父亲的誓言,让她饱受报仇的煎熬,甚至扼杀掉了自己的关于爱情的梦想……
可是,这就是她的选择,选择生活在誓言里、困死在誓言里,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无从选择!
她已万念俱灰,十分平静:“请你拔剑吧,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其实,你也不要太疯了,回想那时青涩的我们,那时的感情,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情呢?不过是幼稚的过家家的游戏罢了。何必当真?”
“你意已决?”澹台雁歌最后问道。
“我意已决。”
澹台雁歌出手了!
薛姚没见他持任何兵器,但她已发现,他本身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兵器!锐如飞刀,钝如重剑,攻如利矛,守如钢盾。身法如行云流水,几乎无懈可击。
自五年前出江湖来,她与无数技击大家交手,从无败战。
而现在,却从未如此绝望过。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娘会告诉她,她杀不了他!
这个练武的奇才,果真如他娘所愿,在真正的江湖中,被最大限度地磨砺出世!
就这样结束吧。
她放慢的出剑的速度。她知道,只需这么稍微一懈,澹台雁歌便可一招得手。
她的剑停住了。
澹台雁歌也停住了。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黄昏崖边,而澹台雁歌正背向那万丈深渊,立于她剑锋一寸的地方。面带笑意。
“我突然很想问你一个问题。”澹台雁歌道。
“老板娘那天涯酒肆的酒,你当真喝出了苦味?”
薛姚打量着他,一脸困惑,但还是答道:“是的,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苦的酒。”
“那么,”澹台雁歌又问:“你我缘分当真不到黄泉,永不再续?”
薛姚咬咬牙,答道:“没错,不到黄泉,万没回头的可能。反正我现在杀不了你,你不如就把我杀了吧!”
“这样的话,算是我还了对你的亏欠么?”澹台雁歌意味深长地说。
薛姚嘴角一动,闭上了双眼。
“喂!睁眼啊小鸟!”澹台雁歌叫道。
薛姚在睁眼的刹那,看到了一个她终身都无法忘怀的情景:那在烈风中白衣飘飘的澹台雁歌,带着安详的面容看着她向后倒去!
澹台雁歌如一羽鸿毛跌入了那云雾迷漫的深渊中。几乎是一刹那,夕阳尽有的余晖也同时被无尽的黑夜吞了个干净。
他就像一个隐没的神,带着凄惨的光明,彻底地消失在薛姚的眼极之处。
此时的黄昏崖,再没有残阳镀上的那血一般的颜色。
薛姚瘫坐在崖边,痴痴地望着那望不见底的深渊,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有个人正慢慢地走向她。直到她被那双手臂温柔地抱住,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
“老板娘……”薛姚突然很伤心很委屈地抱住那一脸和蔼的老板娘,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样的痛,恐怕也只有老板娘知道了。
天涯酒肆歇业了三个月后又重新开张了。酒还是一样的酒,老板娘还是一样的老板娘,但生意却比以前的还好,因为老板娘不知从哪里又新招来了一位伶俐的姑娘来跑堂。
姑娘叫小鸟,也和老板娘一样很喜欢和客人聊天,但仿佛什么事又都不上她的心。大家都说小鸟太像老板娘了,但没人说得出到底哪里像。只有她自己和老板娘知道,她们都是一种人,那种看破红尘的漠落的人,生活对于她们或许还有守望,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守望。
黄昏崖和澹台雁歌的名字,在她们之间再没提起过。
这样平淡的日子竟转眼便是五载。
突然这一天,老板娘一脸神秘地把小鸟拉了出去。
马车三弯五拐地终于停下。
“还记得这里么?”老板娘问道。
小鸟下车四顾,苦笑:“怎么会不记得?黄昏崖,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那你告诉我,你还恨着雁歌么?”老板娘又问。
“在我知道他逃薛姚的婚是为了小鸟时,我便再也恨不起他了。其实我从来不想杀他,只是我逃不掉我发的毒誓的梦魇……”小鸟若有所失。
“但你还是喜欢他的。”老板娘道。
“没错……我一直都在想着他。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你似乎就对此了然于心?”小鸟看着老板娘。
“我的天涯醉告诉我的。”老板娘故弄玄虚状。
“哦?是那时你让我喝的酒?奇苦无比的酒。”
“天涯醉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味,只有淡淡的苦味。而来我酒肆喝酒的无非只有两种人:喜悦的人和悲伤的人。那苦味也因此因人的心境不同而被品出不同的味道。喜悦的人会忽略掉酒苦,品出酒的醇香;而悲伤的人,会无限放大酒中的苦味,酒的苦与烈,不正是一个借酒消愁的人最喜欢的味道么?”
“这就是天涯醉百人百味的秘密?”小鸟恍然大悟。
老板娘笑了:“其实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秘密的,都是人们自己为欺骗自己而布下的玄虚罢了。而这一个秘密,澹台他也知道。”
“所以他也知道我心中很苦,若只是一个一心寻他报仇的人是不会喝出这种味道的。所以他为了让我解脱于誓言中好好活下去,于是选择跳崖自尽。”
“其实他也一直很记挂你。曾经找了你很久。”
“他找的是小鸟,自然无论怎样都找不到我。”小鸟一脸憾意。
“可是你们终于还是见面了。其实你和他是一类人,你们很相配。”
“可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小鸟笑笑,“老板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新订了点药材,给老板试试看看有没有用。”
“你先别管我那老不死的了。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鸟跟着老板娘走进了一个山洞。
隧道幽长且地势渐渐下斜。终于走到一块方地上,四壁点着火把,一旁还有一扇铁门。
“你知道这里到了哪里么?”老板娘问道。
小鸟摇了摇头。
“这里是地下,黄昏崖之下。”
小鸟一惊!
“看,那眼沽沽的泉水,因为此地为黄土,所以地下冒出的泉水和着黄泥显得有点浑浊,但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黄泉。”老板娘看着她温和地笑了,“这是澹台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为你而建的黄泉宫殿。”
小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天,他不是已经跳崖死了么?”
老板娘轻轻摇头:“别忘了,他是个疯子,疯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那黄昏崖的一草一木一洞一穴他早已摸透了,他是跳崖了,但他可没有死哦,只是突然想先避着你,开始寻找能与你再续前缘的黄泉。”
老板娘推着呆若木鸡的小鸟到门边:“开门吧,他一直在里面等你。”
小鸟打开了门,看到那夜夜出现在梦中的他正站在房间的正中,张开双臂,笑着:“古有郑庄公黄泉见母,今有澹台雁歌黄泉会佳人。不知小鸟是否肯飞进我这黄泉宫殿?”
与你澹台雁歌的姻缘,不到黄泉,永不再续!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黄泉了。
小鸟终于开心地笑了,泪眼盈盈地笑了。
她跳着跑着扑了上去,和澹台相拥而泣。
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让我找到你。
这篇是最新写出的关于之前《疯子》的续集。因为与之前的《疯子》的创作时间相隔已久,所以写作方式亦有很大的不同,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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