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湖］重甜》斜辉映月

2、小红花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讲课的师兄握着书卷，循循道来。萧甜执笔在书上添着见解，手却不小心蹭到墨迹。他停笔，黑眸不动声色地往窗口一瞥。

　　几刻前，明艳的红色慢悠悠的从不远处晃过，然后缓缓朝这边靠近，便站在窗口不动了，那人往里四处乱瞟，活像巡查的教导主任。

　　教室内的学生坐姿都端正了不少，连台上的师兄用词也谨慎起来。

　　武当掌门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已经拥有深不可测的实力，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幸运的家伙。
　　萧甜想，一个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下节课是在玉虚宫前尝试以气御剑，上课的是大师兄邱居新。

　　众人刚在玉虚宫前站好，就看见熟悉的红影又晃了过来：“……”

　　邱居新：“嗯？”

　　“我来看看热闹，不用理我！”沈甜摆摆手，一双眼睛瞟啊瞟，自以为隐蔽的盯了萧甜好几眼。

　　萧甜：“……”

　　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认为自己并不可能和这个人有仇怨。

　　邱居新：“嗯。”

　　虽然一度怀疑被称为“嗯嗯师兄”的邱居新是不是真的只会嗯，但事实证明，他确实会说话，即使惜字如金。

　　萧甜看着四周的人艰难的照着邱居新的话颤颤悠悠的凝剑，默默的将气一压再压，总算让凝出的剑气和旁人一般半个胳膊大小，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像他们一样做到让剑气颤颤悠悠飘忽的像八旬老人穿针的手，只能安静的看着剑气在他面前停滞。

　　见大多数人勉强凝了出来，邱居新递给沈甜一个眼神，大意是既然来了就去干活。沈甜坐看美颜的白嫖大计惨遭滑铁卢，只得苦哈哈的去了另一边——也就是萧甜的队列进行指导。

　　萧甜侧头看去。

　　沈甜一个个的纠正着学生的姿势。他仍着红衫黑裤，白色的护腕牢牢地安在臂上，是“剪红烛”。头发和萧甜一样简简单单的束成马尾，微笑着说话的侧脸在阳光朦胧下看起来很温柔。

　　虽然指导方式一点也不比隔壁的冰山大师兄温柔。

　　“嘶——！！！痛痛痛痛！！！”

　　被一拳砸在腹部的弟子嚎叫出声，与隔壁队列的惨叫诡异的同步了。

　　“噗怎么还能叫出和声——”罪魁祸首没忍住，丧心病狂的笑了出来，他随即不好意思的咳了一下，“嗯，现在怎么样？”

　　“诶！那个一直堵着下不去的力量通了！”刚刚惨叫连连的弟子惊喜道。

　　“姿势不能有差错，否则肌肉走势不适宜气的运行，气会阻塞，凝出的剑气也自然柔弱飘忽。运气时要感知身上每一处肌肉，全神贯注，实在不行——”

　　众人希翼的看着他。

　　沈甜含蓄道：“我可以帮忙物理通气。”

　　温柔可亲的沈师兄温柔的恐吓着，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众人纷纷抬头挺胸收腹，刚刚飘忽的犹如风中残烛的剑气顿时稳固不少。

　　沈甜一个个看过去，已经比开始好了许多，有些不错的被奖励了一朵红花，只有少数几个仍然遭到了来自师兄爱的毒打。

　　经过萧甜时，沈甜看见这道明显区别于他人的浑厚而稳重的剑气，诧异的抬起了头。

　　萧甜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了些琥珀的暖黄。

　　“你就是这一届里别人家的孩子？厉害啊。”暖黄色的眸子弯了起来，萧甜想到无数个夜晚他在江南郊外树上惊醒时悬在苍穹上的月亮，“应当奖励小红花三朵。”

　　沈甜将三朵红花放在他手心，哼着曲子背手继续去检查了。

　　萧甜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指甲盖大小，用红玉雕成，样式简单，中央草草的画着太极图。身旁的同门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个可以去换成功勋！”“听说攒到数量可以去找沈师兄完成个愿望，好多人都用这个找他开小灶。”“哇真的吗？！听说他不收徒弟的，那我攒够了说不定沈师兄看我顺眼就……”“别光喝酒啊吃点菜！”

　　他缓缓收拢掌心。

　　……

　　“借公徇私。”“……”
　　“偷窥成狂。”“……”
　　“私生饭不得好——”

　　“哇你够了好吧！！”沈甜觉得嘴里的炒饭都不香了，被指指点点的头都抬不起来，“姓宋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斩无极伺候了！”

　　宋居亦被沈甜套路过无数次，终于有一天农奴翻身把歌唱，一波嘲讽下大仇得报也是十分满足，“那小师弟有什么好的？听说你一个早上都在那里晃来晃去，你是下课去走廊偷看隔壁班帅哥的小女生吗？”

　　“你这是什么破比喻？”沈甜不服，“你看，你看看——”

　　他往窗外一指，只见不远处树荫下的石椅坐着一个青年侧对着这边。二人视力极好，能看清他的侧脸担得上一句英俊潇洒，眼角微微上挑，显得十分锋利。即使在没人的地方也依然坐的笔直端正，自然而大气。

　　“确实帅，”宋居亦诚恳道，“但是你连来吃饭也要找个能看到人家的位置，我真的是要吐了。”

　　“只有这个真的是巧合好吗！！”

　　“呵——呵——”

　　“啊我受够你了，看剑！”

　　两个人吵吵闹闹，丝毫没有注意到本该安静看书的当事人侧过头，挑了挑眉，将闹剧尽收眼底。

　　萧甜合上书，颇为无奈。他也不是有意，但他隐藏了修为，他们两个自然不知道他已经将对话听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想到以前。地方官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坐马车招摇过市时有孩子在路中央来不及跑，被当街踩死在马蹄下。

　　就在那天早上，他在树下歇息，那孩子以为他中暑了，分给他一个青团。中暑了吃青团并没有用，他没有收下，虽然他还是去取了地方官的项上人头，连着他狐假虎威的几个儿子妻妾也一并斩草除根，一把火将民膏民脂堆砌起来的华丽宅邸烧了干净。

　　这样的灭门案一出，惊动了朝廷，但百姓叫好声强烈，朝廷意思意思调查了便收手了，然而他却被一个女侠缠上了。

　　那个女侠说了什么来着？哦，“行侠仗义，正气凛然，路见不平便为百姓拔刀相助，我真的太崇拜你了！江湖人就该像你这样！不过我觉得你不必做的这么绝，至少放过女眷……”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连应声都没有便消失在原地。

　　如果萧甜将她放在眼里，大概会解释一句“不。”

　　他只是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地方官让他不爽，所以他要他的人头。其它的人也不是好东西，为了保证没有后患，所以斩草除根，然后一把火烧掉痕迹。

　　虽然他认为这没有什么问题，但也大致清楚世人并不容纳这种想法。

　　因此，他拿起书，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