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截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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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刘备而言，这一年确实很平安，他的西征非常顺利。可是对于阿斗来说，实在太不平安。刘备西征后不久，孙仁就带侍女闯进他的房间。
阿斗知道孙权派人来接她，顺便要把自己劫走，他一面天真地问孙仁要做什么拖时间一面在书案的漆面上用指甲划上被带走的时间。至于是谁劫走他往哪劫走他，早就已经刻在书案上。他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认为孙仁会因为对甘夫人的一点点尊重而不会劫走他，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孙仁命两个侍女抱起阿斗，最后看一眼自己居住了一年半的地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斗很顺从地任她们带着自己走，只是临走顺了一根烧焦的木头压在衣服里，有机会就在路过的地方画个箭头，或者把他带出来的一手首饰丢一点。到了河边登上船，即使没有记号也不要紧，顺水只有一个方向。
江水流动得很快，加上船工昼夜不停地赶工，倒真有点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阿斗虽然早早有所准备，却也很怕自己陷入东吴，他才这么点大，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要逃出来很麻烦。
“你在看什么？东吴很美，比荆州美多了。有很多绝对不欺负你的小孩陪你玩，我还会带你去打猎。你可以无拘无束地出去玩耍，不用那么辛苦地学你根本不喜欢的东西。春天的时候，田野像是用染过的布拼起来，金黄色的芸薹花，白色的梨花，青青的庄稼的幼苗，像兔毛一样柔软。夏季的风会带来海上的消息，凉爽湿润，秋季树叶也不会落，青葱依旧，冬季一点也不寒冷，雨雪虽有却不常见，大部分时间很温暖。”孙仁瞥见阿斗在船头坐着望向江陵的方向，便在他旁边盘膝坐下来，一手压在衣领上，一手搭在阿斗肩上。
阿斗回道：“是这样的，东吴很富饶，而荆州很破败。你可以常常陪我玩耍，爹却不常在家；在东吴我可以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在荆州，赵将军和黄将军压着我习武，两位师傅一个负责教书一个负责捣乱；东吴的小孩会因为你和吴侯的命令对我处处忍让，在荆州我却要受几位伯父家的哥哥的欺负。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孙仁摸摸他的脑袋，道：“那就进船舱去，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就到东吴了。外边风凉，船上没有大夫。”
阿斗摇摇头：“不是的。在东吴，我是质子，在荆州，我是自由的。在东吴，我是外客，在荆州，我是自己人；在东吴，也许有朋友，可是我的家人，都在荆州。对你来说，东吴是家荆州只是寄居之所，但是对我来说，荆州才是家，只有留在父亲身边，我才不是流离之人。”
孙仁惊奇地道：“你想得真明白。谁教你的？”
阿斗看着月色下的流水道：“这些不用教，流离过就知道。你也明白，因为你在荆州，其实就是流离。你是荆州牧的夫人，仍然会被隔阂。我在东吴却算什么？我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境地？你如果对我娘有歉意，请放我离开。”
“不行。”孙仁有片刻犹豫，继而道：“不可以。对不住甘夫人的地方，我死了自然找她赔罪。活着的时候我不能对不起我哥哥。”
阿斗本也没指望能说服她，因此只是微微有些失望地把头低得更低一些，再发一会呆，干脆把脸埋在腿上缩成一个球。
孙仁收回手，支着下巴叹一口气，和阿斗一起发呆，忽然听他问道：“还有多久会进入东吴的范围？”
孙仁回道：“四天，最多四天。你爹的舢板不可能追得上我们，我会对你好，你不用担心会受欺负。我带你去东吴，就一定保你万全。”
四天……阿斗默算着时间，不知道他们赶不赶得及。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犹豫，应该早早告诉他们才是。赵子龙截江救阿斗，这件事要是变了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来的干净。
孙仁走后不久，赵云就发现阿斗不见了。武侯查看过阿斗的房间后，在书案上找到了阿斗留下的信息，果断地命赵云和张飞带兵去截他们。阿斗留下的箭头和首饰确实指引他们一路到了江边，可是荆州的船只远远赶不上孙权的楼船。赵云和张飞一商量，决定用骑兵在陆上各渡口盘查。孙权的船再快，也不能不靠岸补给，只要靠岸就扣留下来。同时派快马到州陵封锁航道。
孙仁赶路的速度很快，最后一次趁夜色在州陵补给才被截下。孙权接妹妹的士兵数量不多，被州陵的士卒拖住，眼见离沙羡只有半夜之远，却被拖在刘备的地盘上，孙仁明白，大概是走不了了。她是刘备的夫人，她不下船，也没人敢进去搜，可是也不能放她离开，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赵云和张飞在第二天中午才快马赶到州陵。张飞根本不管孙仁的身份，命州陵的水军包围了她的船队，不交出阿斗就不撤兵。孙仁怒斥他目无兄长，张飞责她私截阿斗，最后让步的只能是孙仁。张飞和赵云要硬闯她也不能阻止，而他们不放行，她也寸步难行。孙仁只得吩咐侍女去抱阿斗出来。侍女去了不久，神色慌张地跑出来，在她耳边轻声道：“郡主，小公子不见了。”
孙仁脸上微露惊讶的神色，张飞和赵云对视一眼，立刻带兵上船，一路搜检到阿斗的船舱，一个枕头在被子中间，乍一看确实像个小孩。阿斗不见了踪影。
张飞扳过孙仁就吼：“小主公在哪里！”
孙仁也呆了。赵云冲进去试试温度，道：“张将军，被子里面是冰凉的，小主公走了很久。”
“我不知道……”孙仁也急了，忙问侍女道：“橘徕，你守着小公子，人呢？”
橘徕也不知道，支吾道：“小公子说要睡觉，让奴婢不要吵他，奴婢只看他睡了，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奴婢也不知道啊！”
张飞放开孙仁，在船舱里到处查看，仔细地检查过一遍后，终于打开窗户，发现一根用撕成条的衣服拧成的绳子，下端一直垂到水里。看来阿斗怕人听见落水的声音，所以借绳索爬下水。
赵云也看见了绳子，对张飞道：“我们快找人搜，小主公应该没游多远。从州陵往上，有段江水两岸都是峭壁，爬不上岸！迟了就……”
张飞恶狠狠地看孙仁一眼，对手下道：“派快船去找！”
孙仁自知理亏，赵云和张飞不放大船回东吴，她也没强行冲阵。只要了一条小船，顺流而下往江夏去了。
阿斗现在真的是后悔得半死。他也没想到从跳水的地方过来这一截水路两岸都是悬崖，最近的一根藤蔓离水面也有五尺高，他怎么也够不着，又不能往下游去，只能溯流而上。他贴着峭壁游了半夜，累了只能抓岸边的石头休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穷饿无聊……他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他还是太急躁了，他不该一听说到夜半就能出州陵就迫不及待地跳水。说不定现在赵云他们已经拦截下孙仁的船队。他游了半夜也没看见荆州的水军，看来赵云和张飞根本没有走水路。现在只能等赵云等人发现他已经跑了，或者等路过的船发现他——可能性基本为零，禁渔期还有两天才解，而这段水路通航状况很糟，很少有普通的运输船队经过。
“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怕对丞相大人说了之后孙郡主没有劫走我影响我娘的预言的准确性如果我告诉了丞相我也不会被劫走如果我没有被劫走我也不用半夜跳江死了都只能算自杀而非谋杀如果我不用跳江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阿斗坐在一个突在水面的石块上，边拧裤子上的水边唠叨。还好他个子小，这块石头坐的下。
阿斗现在有三个选择：要么继续往上游狗爬，爬到河滩上岸……别，说不定没被找到他就饿死了，他现在可不是大宝能到处打猎；要么往回游，去找州陵水军，坏处是这条路虽然顺水，仍然非常漫长，好处他对这截水路很熟悉，知道在哪里可以休息，而赵云他们也会顺江而上，应该中途就会发现他，但是他现在很疲倦很饥饿，不知道能游多远；或者在原地等待，张飞和赵云就是找得再慢，最晚入夜也该找来了。不过也有极低的概率是被孙郡主逮回去，然后再一起被截下。
等待，或者继续游？阿斗摸摸自己腰上被水浸泡得皱巴巴的皮肤，决定还是在石头上等着。不过寒风一吹，阿斗打个哆嗦，毅然决定还是在温暖的水里面泡着等，累了再上来。
阿斗在水里泡了一上午，又一个下午，泡得迷迷糊糊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水的温度慢慢升高，到傍晚的时候温暖极了，下午被阳光晃得眼花，晚上黑下来反而会让两眼不正常地犯花。天啊……他要是没有被淹死而是被饿死，那也太惨了点，阿斗强迫自己去想快乐的事情，比如调戏郭嘉的日子，看郭喜调戏一众谋臣的场景，比如军帐里最后的欢呼声……声声如在耳边……等等，这欢呼声也太近了吧？他怎么觉得这么真实？
阿斗回头张望，一艘荆州水军的船正在慢慢靠近，欢呼声正是从船上来的。阿斗也想欢呼，可是没力气了，只能挥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军船在峭壁边停下，离阿斗还有一段距离，向宠和四个士兵脱了铠甲和外衣跳下水游过去，阿斗立刻扑到他脖子上。向宠一沉，然后稳住身形让他坐稳，命两个士兵扶住阿斗，慢慢往船边游。船上早有人准备好了几条厚厚的毛毯和干净的布料，阿斗刚被捞起来就有厚厚的毯子包裹住，向宠和四个士兵也爬上船，士兵确认没有落下人，便改变方向，掉头往州陵去和赵云、张飞汇合。
小船上没有生火的炉子和柴火，阿斗裹着毯子，看向宠等人也是一身湿透，便道：“一人分一条毛毯走，多了我也用不上。倒是吃的有没有？我饿了一整天。”
向宠等人哪敢用阿斗裹着的毛毯，食物偏巧也没准备，向宠只从外衣里翻出一些干粮，他大小挂着官衔，干粮里有肉脯，还有杂粮煎饼，向宠都拿出来给阿斗，道：“小主公，出来得匆忙，只有这些。属下行船快一点，应该很快就能与张将军和赵将军汇合。到州陵就会有好点的食物。”
“无妨。”阿斗饿极了，抓过杂粮煎饼大咬几口，垫垫底，看见带他上船的几个士兵里边的衣服是湿的就要套上外衫，便站起来抖掉两张毛毯，口里含着食物不清不楚地道：“还是披上毡毯，不然万一连累几位伤风，父亲会怪罪我。我这样就很好。”
向宠知道阿斗决定的事很少更改，主动将毛毯给自己手下的士兵围上，两人一条，再披上外衣，就很好了。阿斗几口吃完杂粮煎饼，胃舒服了，整个人也暖和过来，他舔舔手指，见向宠正捧着肉脯递给他，也只穿着湿衣。阿斗接过肉脯攥着，打个喷嚏，道：“向将军，我冷，你抱着我吧？”
向宠迟疑一下，阿斗已经站起来抱着一大团毯子摇摇摆摆地走。阿斗才一点点高，走一步绊三下，向宠忙起身接住他，阿斗一笑，打开毯子让他抱着自己，然后用毛毯紧紧围住两人。阿斗舒舒服服地窝在向宠身上，胃饱了，又有向宠暖着，精神一放松，困劲立刻就席卷上来，转眼便趴在向宠身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截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