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来》汽水临川

1、引子

　　入了伏，日头成日里烤着，宫里的贵人们便更觉得这宫里的日子不好打发了——成日闷在殿里也不愿出去，眼前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一样衣服的宫女黄门。人去了一批又一批，不久便来了新人填进来;昨日里哪个宫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嬷嬷去了便用草席子一裹，今日谁家公公年纪大了自己便琢磨着出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宫里每天都有。

　　薛女史带着两排新进宫的小丫头沿着长街往尚宫局去。扎着双丫髻的女孩们煞有其事地端着手臂，个个低着头，但几个跳脱的总忍不住四处看看，怕被发现，便只好悄悄溜着眼睛。
　　沈知宋走在队尾，旁边是个胖胖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呀？你这三个字我还未曾学过。”小胖妞瞧着她的牌子小声问。
　　“我叫沈知宋。”她小声回应道。
　　“我是夏芙，今天早上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夏芙是个爱说的，眼看就要侃侃而谈了，前排的陈谙容便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生气。夏芙想起来了，今日早晨不小心撞了陈谙容一下，还踩了她裙子。
　　夏芙自知理亏，只迅速地朝着知宋道:“那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
　　知宋朝她笑了笑，小心地瞥了陈谙容的背影一眼，轻轻道了句好。

　　前边一拐角，一行人就到了尚宫局。
　　“薛姐姐辛苦，各司的姑姑也刚来没多久。”迎面走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宫女，正是绿粟，两个人对着行了个虚礼，一同往里走。
　　两个人边走边简单朝小丫头们交代了几句考核的规矩，小丫头们似懂非懂地听着……
　　两个人一路看着小丫头们进了工房，这才停在门口，薛女史正打算离开，绿粟却拦住她道——
　　“薛姐姐，你今年可是要放出宫了？”绿粟眼睛亮亮的，好像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薛女史点点头，神色却不太自然，却被她迅速掩饰下去：“正是，怎么了？”
　　绿粟朝她笑笑：“姐姐，我可真羡慕你，我这还有两年要熬呢！”
　　薛女史不禁勾起嘴角，“你这丫头，是不是想着出宫嫁人呢！”
　　绿粟笑着摇摇头，“只是羡慕姐姐罢了！姐姐既有活，那我便不叨扰姐姐了。”她又行了个虚礼，薛女史也不多回应，微笑着走远了。
　　绿粟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淡了下来，想起来那日她起夜在后屋看到的一幕……那人真的会让她出宫吗？
　　薛女史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摸了摸腰间香囊里的硬物，沉沉地叹了口气……

　　选完人已经是中午了，因为这事马虎不得，各司掌事都亲自来了。那些天资不错的让选了去，落选的便只能留下来打打杂学学其他东西，熬到年纪才能出去。
　　这批进宫的有二十多个丫头，各司选来选去最后竟也没剩几个天资差些的。她们年纪小些，落选了难免觉得难受，绿粟对着剩下的两三个丫头好生安慰了一番，又给了不少小糕点，几个丫头才安安心心地随她走了。

　　这边知宋一行人跟着谭司饰回了司衣司。刚开始她看着谭司饰还觉得此人挺严肃的，可后来宫里呆的时间久了，又听去了司膳司的夏芙天天念叨王司膳是个多么不好相与的，知宋这才发现六司里，谭司饰的性子出了名的好，就连看人也十分的准。
　　就说这回司衣司虽然选的人不多，可这几个丫头都是看着精干的，手下的活虽然稚嫩了些，可练几年必然是有长进的。刚进来时谭司饰看了知宋好一会，眸色暗了暗，又很快压了下去。

　　谭司饰带人回去后亲自交代了几句，知宋等人也算是安顿下来。每日里任务倒是不重，主要还是自己勤快些去练。像知宋这个年纪是揽不住大活的，因而平时没有活的时候她便和另外几个学婢去书室里看书临图，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安稳。

　　且说多年后，知宋已经忘了那年夏天入宫的场景，这些年她本本分分与谭司饰学东西，手艺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但谭司饰却明里暗里不让她轻易显现出来什么，知宋自己悟出来，这叫藏拙。
　　元昌十七年，知宋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