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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祭祀 ...

  •   窗外天色还是昏暗的,夜虫也还在孜孜不倦地叫着,看守举着火把慢慢走远,带走了那打进金镂窗的点点亮光。
      安老杵着拐杖进屋,慢慢走向神龛,咚咚的敲击声回荡在祠堂内,他没有看向怀画,放下拐杖跪在了她身旁的蒲团上,向着神像牌位拜了下去。

      “怀书,你可知这祠堂供奉的神像牌位是何人?”安老眼神越过前排牌位,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两块熟悉的桃木灵牌,上书名字和家中摆放的一模一样。
      躲在供桌下的花添雨心里一惊,若小星此时出口那音色必定会露馅,却不想小星完全没有留给她担心的空间。

      小星跪坐在蒲团上,开口的音色极为接近两姐妹的,不是熟悉之人还真不好识别,“祠堂之内应当是安家的功德先祖。”
      确实,这祠堂内的灵位都是安姓。

      “安家功德先祖吗?池安,池安,这安可是全池之灵维护而成的,”安老慢慢站起走到供桌神龛前,声音细微,将每次祭祀都要说的话不厌其烦地再次说来,“你面前这所有都是这三百多年间为池安祈福而进山的人,待你走后,也会被冠以安姓供奉于祠堂中。”
      小星微微抬头,但盖着的红布盖头异常厚重且不透光,遮住了她的视线,将两人阻隔,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一旁灯橱里微弱的光亮从红布下方钻进,将赤红带进了黑暗里。

      “怀书...”安老转身看着跪坐的少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把花添雨两人给他的那点希望告予她,不敢保证的期望莫过于恶魔的诱言。
      “怀书,安爷爷老了,这一生做过的事自己也说不出个是非对错,祭祀无论我们祭的是什么,终极了是护得村庄安乐无忧,护得亲近之人喜乐安康,爷爷希望你心中不要有太多怨恨。”

      说完安老没再看小星,拿过一旁的拐杖向门口走去,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了女孩的声音,“那......您真的信神明吗?”
      安老蠕了蠕嘴唇,“......我信,但是神明却给我们带来了灾难。”
      “那为何不将真相说出来?”

      安老停住脚步,讶异地转身看着跪在神龛前的背影,挺直傲立,似有傲骨支撑,无论在谁面前都不会弯下腰身,这和他以往认识的江家小姑娘不太一样,那孩子虽性情直爽率真,但大风浪却是没经历过,不会有这般的沉淀。
      脑内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握住拐杖龙头的手微微颤抖着,“但这世上,愚昧的人看不见真相,聪慧的人却说不出真相,你又愿意当哪种人?”
      “那何不做一个平庸的人去撞破真相?”

      安老站在原地愣了愣,突然大笑了一声,嘴里呢喃着,“哈哈哈——撞破真相,好一个撞破真相。”
      经过你来我往这几句谈话安老突然放松下来,又走回到小星身边,将内心尘封数十年的秘密说与她听。

      “55年前,我阿妹是那一年的新娘,而她心心念念的红嫁衣也是在那时披在身上,嫁的不是心悦之人,是山神,旁人都道喜祝贺,但只有我明白阿妹的绝望,你知道后来我做了什么吗?”
      没等小星回答,安老继续说着,“祭祀那天晚上我悄悄跟着阿妹进了山,在半道上把她救回来了,也没见山里有何异样,我们战战兢兢地在家里躲了半月没见山神显灵,只道那山神不过是吓人说法,谁知报应才刚刚开始,三年饥荒,村里土地收成甚少,连几里外的村庄都不愿与我们这些欺瞒山神的人做交易,妹妹受不住蜚语自刎于家中,最终我去祈求山神,用我未出世的两个孩子换了池安生机。”

      安老说得极为平淡,好像那些事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但是否真的释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而发生过这些事他还能当上‘安老’,这背后的付出也只有他才知道。
      “这真相我无法撞破,三百多年来也无人敢撞破。”

      一个故事让房间里的小星和花添雨听得出神,安老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小星便转身离去,只在房门合拢前听到小星未再掩饰音色的话语。
      “一人信神不得神,众人信神才得神。”

      安老的身体抖了抖,惹得一旁看守赶紧上前搀扶,他挥退旁人,一人杵着拐杖向来时的路走去。
      那姑娘是在谴责这所有枉信之人,是他们促成了灵平山神的现世,但又何尝不是在劝慰他,一人之力终不敌千军万马,若当初再多些平庸之人,那真相势必会被撞破。

      安老走后不久便有村里小姑娘来为小星沐浴送红装,都被她一一劝退,自己换上红嫁衣后天空已经泛白,这一天繁琐的祭祀前仪式便开始了。
      被折腾了一天的小星还没来得及休息,下午便被人带着走到祠堂中央去,花添雨也起身隐匿在暗处偷偷观察着,离开前还不忘再给怀画补一手刀,让她不至于提早醒来破坏她们的计划。

      日落酉时,祭祀仪式正式开始,人群涌入祠堂,在安老一声令下瞬间安静。
      祠堂中央不知何时搭起了高台,中央竖着的高木顶端绑上了十数根五彩丝带向四周分散,末尾与祠堂屋顶檐角相缠,旁边的红幡猎猎随着风飘动,仔细看还能在红幡左下角发现被人用丝线绣上的池安二字,而穿着红装的小星此时正站在高台之上,接受村民的礼拜。
      穿着白袍的年轻少女端着木碗清水走上高台将小星围住,手指沾了碗中水挥洒在小星身上,随后她们向两旁站开,将木碗高举过头顶开始吟唱。

      少女清脆的嗓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配着悠扬的旋律竟意外的动听,给人一种这不是祭祀而是上元节的错觉。
      高台下的村民匍匐在地上,跟随着少女的吟唱小声哼着,整个村子都响起了那歌谣小调,却是花添雨从未听过的语言。

      花添雨躲在暗处听着他们的歌谣,隐约从里面辨认出满月二字,她抬头往天空中看了看,太阳已经暗淡下来但还高高悬于空中未落下,而东南方的银色满月已经冲破云层耀武扬威。
      一轮圆月,一轮金乌,在淡蓝天空共现,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原来今天是满月啊。”花添雨收回望向天空的眼神,喃喃道。

      在祠堂的仪式举行了很久,结束后便是一众人举着火把护送新娘进山。
      小星红装上身,从出房门开始就一直披着红盖头,直到祠堂里的仪式结束被人塞进了花轿里。
      村民们抬的花轿很简单,就是个单人轿,前后各一人便能抬起,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人举着原先高台上的红幡,后面跟着全村几百号人,一路火光比那红花轿还要夺目。

      一路吹锣打鼓、喜庆气派,而安府内某处院落的阴沉则与此刚好相反。
      安府内,江怀书不安地坐在床沿边,手里捧着那本从暗盒里发现的小书,内心的焦躁感愈来愈烈,随后起身走到窗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屋外的小院要比平日里安静得多,很多人都跑去参加祭祀,祈求山神的祝福,而那些无法参加活动的小丫鬟们自然要聚在一起抱怨一番。

      “哎,今年的山神赐福想来我是没有缘分了。”
      “你是不是傻,我下午都偷偷溜出府到祠堂去看了看。”
      “啊?真的?那你瞧见了那新娘了吗?”
      “瞧见了,瞧见了,虽然那红布盖头遮着,但那江家小姐身段是极好的,穿着红嫁衣宛若仙子一般。”
      “怎的,你这般羡慕?”
      “瞧你这话说的,那可是山神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但江怀书还是从两人话语中准确捕捉到了“江家小姐”四个字。
      她手下渐渐收紧,抓着窗沿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逐渐泛白,转身回到床边,目光落在那破旧小书上,随后手忙脚乱地将它重新塞进暗盒,换了身深色衣服猫腰走到窗下。

      等到送祭队伍出村,越来越多的人跟在后面,无一不是满脸欢喜,花添雨也成功混进人群跟着他们一同向灵平山的方向前进。
      越靠近灵平山,远处的火光越甚,所幸一路上草木稀疏,举着火把的人也不多,要不然花添雨都担心他们还没走到灵平山便会引起火灾,然后全员都去见那山神了。

      离着灵平山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众人便停下了不再前进,遥望远处另一边山脚,同样是浩浩荡荡几百人,和池安村同样的阵势,火龙一直蜿蜒着,让人震撼,而远处红光昭示着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里赶。
      日暮戌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中只剩下那轮圆月,而送祭的人群终于动了。

      打头举着红幡的男人用力将幡插在地上,身后的人群开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独留下山脚下十几个红轿,新娘们忐忑不安地坐在里面。
      等到夜半子时,山神便会出现将新娘们接走并在每个花轿里放上一块红布,意为赐福,保村庄五年安乐,而那红幡便是不同村庄的标志。

      花添雨闪身躲在暗处静静等待着,随着人群的离去周遭很快暗淡下来,天空中圆月的光亮很是微弱,夜风吹过让人感到一丝阴森。
      她低咒一声搓了搓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双眼紧紧盯着小星的花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花轿里的小星闭上双眼,很快便感知到了距自己不远的花添雨,她微微勾起唇角,右手摩擦着腰间那枚紫色宫铃。

      这边两人的计划进行的顺利,但村里那枚“不定因素”开始苏醒。
      祠堂里,安怀画慢慢睁开眼眸,吃痛地捂上后脖颈,脑海里记忆回放,她迅速撩起面前的桌布从供桌下钻出。
      不过屋内已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她慌乱地跑出房门,祠堂院里同样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下那高台矗立在院中,昭示着仪式已然举行。

      安怀画脸色突变,小心地跑到祠堂大门查看,村里街道也是空荡荡的,偶有几只猫狗路过,她瞬间明白过来村里人应当是已经去送祭了。
      虽然周围无人,但安怀画还是小心翼翼地行动,很快便回到了安府。

      她警惕地绕到安府后院,这里有一条只有她和江怀书才知道的秘密通道。
      拂开周围枯枝杂草,一块膝盖高的大石出现在眼前将洞口堵住,乍一看还以为是那墙上长出,让人看不出异样来。

      安怀画刚准备动作就听见了从安府大门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和呵斥声,她迅速将洞口掩盖,委身躲进一旁的草木堆里。
      外面脚步声很快靠近,安梓文愤怒的大吼还未停止,那声音似是近在耳边,而身旁不断跑过的脚步声让她冷汗直冒,心脏狂跳不止。
      直到那群人过去,安怀画后背已经湿透,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脏还未停止,身体有些发软,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安梓文的话——安家大小姐又逃出府了。

      安怀画轻拍胸脯顺了顺气,转身向灵平山方向跑去,她知道怀书为什么会逃出府,也知道她要往哪里去,这一次她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傻了。

      拉好的渔网开始慢慢收拢,但打渔人却猜不到会有人跌落池塘将这池水搅浑,而跌落池塘的人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是被脚下的滑石绊入池中还是因为那根虚无的线将她拽进的池中。
      总之两姐妹因为各种误会巧合,再次向那座改变她们命运的山奔去,而此时距离午夜子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也足够轿里其他少女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
      耳边虫鸣已经叫了很久,躲在远处的花添雨终于看见了山里走出来的人影,统一穿着黑衣,步伐稳健,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而他们的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和来祭祀的新娘相同。
      花添雨冷笑一声,这红嫁祭山果然祭的不是山神,而是人鬼。

      那群黑衣人先是查看了轿前红幡上绣着的村庄名,确认无误后便撩开帘子带着里面的少女往山里走去。
      花添雨一脸冷色,悄声跟在他们身后,距离把控得当,不会让人察觉到。

  • 作者有话要说:  花甜甜:“你穿红嫁衣真美。”
    云大宫主满脸通红,难得一脸娇羞。
    花甜甜:“不过我觉着你不穿衣服更美。”
    (哈哈哈有点兴奋,阿秋五一有五天小长假!不知道宝贝们放几天。(我没有拉仇恨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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