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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新戏叫《芝兰与华麟》,而秦羽织在里面的名字是婉容。想也知道,没她什么事。

      主角是黛乔,老朋友。

      秦羽织都怀疑濮振华这厮是故意的,剧组租用的场地竟是沈宅。

      初听这消息时,她有些失态。

      沈贺文像是急于丢掉一段不堪的过往,离开上海前夕,将宅邸出售。
      此次与剧组做生意的,乃后来屋主。
      既不见故人,她何须紧张?话虽这么说,沈贺文仍是搅动她心弦的人。

      再回沈家,人去楼空。

      这道楼梯秦羽织走过无数回,夜晚、白昼,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是随着剧组,人声嘈杂,只为工作。

      “据说主人主动提供的屋子,”阿濮道,“两年以来这宅子易手两回。”
      难怪,家具都不见了,过去的痕迹也不见了,她心中空落落的,说不上来为什么。
      秦羽织才发觉,原来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沧海桑田。

      剧组在这栋房子里共有十几场戏要拍,属于她的,不过一场。

      她演个女扮男装的酒保,追随爱人华麟而来,可华麟眼中早有佳人,她整夜看他们你侬我侬,盯得眼睛发酸,只为等着华麟管自己要一杯酒。
      然后婉容却把那根落了刺的玫瑰递给他。

      戏子是没权力挑选角色的。

      这场戏拍了一遍又一遍,她始终掌握不好火候,不是给早了,就是给晚了。

      黛乔道:“导演,你听我的,这样没有戏点,我们改成她主动纠缠。”

      导演被说动,看羽织一眼:“就这么来,你的机会不多了。”

      阿濮道:“导演,还是按本子来,她已练了无数遍。”
      这是真话,并非维护,这间屋子令她无法发挥。

      导演道:“不像练习过,再有,你是谁?离开这里。”

      秦羽织道:“阿濮,我能行。”

      于是,换成婉容主动出击。
      灯光一打,映得她脸色惨白,聚光灯的气温使人烦躁,不必抬头,也能领略现场不耐烦的目光。

      --“华麟,与我回家去。”
      --“婉容?”

      啪,巴掌落在秦羽织的脸上,所有人震惊,她余光看到阿濮气急败坏地往里闯,导演抬手拦住,黛乔说着动听的台词:

      “过去你很威风不是吗?我以为他待你不同,他把所有人都骗了。”

      无声电影,这些话不会出现在荧幕上,仅肢体神态便够了。

      “他终究离开了你。”

      秦羽织冷冷凝她。

      “卡。”
      导演道玩味道:“黛乔,你的发挥很好,就这么来,秦羽织,你不必含恨,柔弱到极致,这是婉容的设定,再来一次。”

      然后重复了五次。

      有时是黛乔没发挥好,有时导演觉得火候不够,赵哥道:“导演,我看就这样吧,她的脸已经打肿,上镜不好看。”

      导演似也犹豫:“你扮演好华麟即可,切勿对婉容产生同情。这样,我们先吃饭,一会儿再来,助手,有没有冰袋?为她敷上。”

      阿濮如蒙大赦,来扶秦羽织:“你还好吗?”

      她说:“这都不叫事。”

      “是我不好,早知她是女主角,还叫你接戏。”
      “不必挂怀,我去二楼走走。”

      二楼是她的房间,现在已经空了。
      她站在露台上,欣赏眼下的香海,远处屋顶鳞次栉比,巷子像迷宫,走不出,就得困在里面。

      黄浦江畔,遍地是黄金,可并非人人有资格捡。
      有人说五十年后是电影明星的天下,真当做了才知,混口饭吃,哪行哪业都不易。
      而什么事,目的一旦归结为‘混口饭’,便要在本来的难度上又加三分。
      秦羽织不是。
      亡人的遗产足够她富足地过完后半生,她想要的实际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难’。

      “最好的地方被你逮着了。”有人她身后说。

      回头,是红姐。

      红姐曾是盛极一时的花旦,无数男人的梦中人,女人穿着打扮的楷模,如今年华不再,气韵仍旧逼人。

      秦羽织向她点头:“怎么说?”

      “赏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角落了。”

      确实。

      她说:“从这里能望到对角的街,老金铺,面包房,还有一处废弃的电车站,常有不知情人的在那里等待,然后茫然的离开,乃本城最佳风景。”

      有趣的人。

      她说话时有一番风情,灰色的旗袍在她身上不是朴素,而是禁欲,这点连黛乔也比不上,黛乔太张狂了,由内而外,而凡事做尽也就没有后路,红姐不是,人们不禁会猜测她隐含在内里的丰富。

      “再有,原本的屋主必定极爱惜主这房间的女人。”

      秦羽织说:“你怎么知道是女人,万一是他的女儿,或是母亲?”

      红姑温柔地挑起一根细眉:“不会,你瞧,这露台与隔壁书房的露台本是一座,却刻意加了阻隔,两处只能相望,不可通行,只得珍视的女子,才思慕的小心翼翼。”

      “尊重便是最大的爱意。”

      一语点醒梦中人,秦羽织从未发现。

      “小朋友,先走了,你独自个清静吧。”

      秦羽织也下楼去,对导演说:“我们再试一试原本的安排。”
      “何必执拗,你不行。”
      “信我,你花费十分钟,博观众一句不落俗套,值是不值?”
      他哼笑:“愿你演得比说得好。”这是同意了。

      黛乔当然不乐意,还没打够她,可蔡导演得罪不起。

      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则需要胆量。
      婉容是富足家庭养大的孩子,关键,父母相敬相爱,她被爱包围,也能拿出纯粹的爱。
      她不在乎奚落,背叛,轻视,或是一时胜负,因她相信,爱的终点即是胜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活得简单,哭就是哭,笑就是笑,爱就说出,恨便离开,不,她没有恨,只有遗忘。

      所以她对华麟的追求是不问回应的。

      这人看似柔弱到骨子,底线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她追上来,不是为说服昔日的爱人回头,恰恰是为了从自己心里将此人抹去。

      --“酒保,好酒呢?”
      --“嗨,不是这瓶,我自己来。”
      婉容怔怔地,将玫瑰递给华麟,这一刻,满庭芳香,秦羽织忽有个错觉,过往岁月纷至沓来,风轻轻的,黄妈煲汤,荣叔看报,而她正待沈贺文从书房出来。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华麟一呆,喉头滚动,几乎活成戏里人,凝着她,忽孟浪道:“婉容,是你吗婉容,我们好久不见了。”
      婉容这里,一切也就结束了。

      有人发现:“导演,她哭了。”
      灯光停,相机停。
      蔡导演像是没听到,怔了半晌。
      “不必重来,这条最好。”哭,未必因为柔弱。
      黛乔不满:“可是她都哭了,戏本子里婉容没哭的。”
      蔡导重复:“这条是最好的。”

      阿濮来扶秦羽织:“你怎么做到的,绝了,那滴眼泪绝了!明明是对着华麟的,却为何那么从容。”
      她恍若未闻。

      原来演戏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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