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卿烻

2、第一章

　　南城一中。
　　高二（1）班此时正处于早自习前的片刻安静状态，多半人静静地翘首等老师露面，小半人趴在桌上补觉。
　　倒是有个少年特立独行地低着头写作业，那速度像是要把下辈子的作业都写完。他同桌探个头过来瞧了一眼，虚伪地称赞道：“太强了你！这种我们明年才学的你都快做完了，不亏是我顾爷！”
　　这一嗓子惊动了周围的同学和刚进门的老师，后者朝那少年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转身走上讲台开始布置任务。
　　还没写几个字，班主任走进来，对着老师耳语几句，示意她看门外。老师便走到了一边。
　　这举动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不多时，班主任再次走入，身后跟了一个高挑的少年。班主任开口道：“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顾落正好写完了手中物理题的最后一步，满意地放下笔，侧头对同桌道：“呵，谁是你姑爷？”说话时他眉梢微挑，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是一放大版的“我最牛”。偏偏他还状似谦虚地道：“明明你才是最强的好吧，我算什么。”
　　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却不甚珍惜，常常起晚了便随手扯件衣服一套，人生字典中不存在“衣品”两个字。即便如此，也有许多女生对他暗送秋波。可惜顾落此人脑袋里似乎还是封建思想，觉得和女生说话是犯罪，当然也不可能动心。
　　他挑眉时，眼中全是戏谑，嘴角也勾起一点，像个黑化的美男子。
　　凌箫——新同学，在掌声中扫视一遍教室，便看到顾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邪魅一笑”。他勾起嘴角，心想：“找到你了。”
　　掌声小了下去，有人开始按耐不住地窃窃私语：“这男生好看诶。”“我们下课去打招呼吧。”“好像性格也很好。”“他额头上……”
　　视线聚焦到凌箫的额头——那里有一道伤疤，竖直的，有三厘米长。
　　“大家好，我叫凌箫。不是凌霄宝殿，是凌云吹箫。我自认为性格比较开朗。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鉴于班主任硕大的身躯还戳在旁边，一时没人敢起哄。凌箫随意挑了个空位置坐下，恰好是顾落身后，插班生此事就算过去了。
　　凌箫摆好课本，低头读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知是班主任太闲还是怎么回事，他竟在教室待了一整节早读课，众人想聊天又不敢，想补作业又不敢，只好一脸麻木地读书。
　　终于挨到下课，班主任一走，静可闻针的教室一下吵闹起来。凌箫身边更是热闹非凡。几个热情的男生开始给他讲班上的大概情况，不多时便称兄道弟起来。不知谁插了一句：“你前面这位顾爷可是真学神啊！凌箫，你可有福了！”
　　顾落转头，与愣了一下的凌箫同时道：“说了别叫我姑爷。”
　　“是啊，我的确有福。”
　　两人又同时一顿，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顾落一惊。他刚才似乎看见了一对暗红色的瞳眸，泛着若隐若现的冰冷。
　　可是再一看，又好像只是错觉。
　　凌箫似笑非笑地转开视线，身旁的男生还在喋喋不休道：“你别看他一脸冷漠，其实他可是热情的很哪！”
　　“哦，是吗？”
　　“那可不，顾落这人可是咱一中头号人物！”
　　“顾落啊……”凌箫默念两遍这名字，转头对顾落笑道：“顾爷！以后我的作业可得多多拜托你了！”顾落对着不熟的人不好发作，只得干笑着道：“客气客气。”凌箫又问之前那男生道：“你看你和我介绍了这么多，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那男生正愤愤不平为什么凌箫可以叫顾爷，听到这句话，笑眯眯地拍凌箫肩膀道：“唉，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我叫林麒！凌萧，你一来就这么受顾落喜欢，前途光明啊！”
　　顾落“啧”了一声，对林麒翻个白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我是□□啊！”
　　几人还想笑闹，只可惜上课了，只好作罢。
　　数学老师走上讲台。趁着老师翻教案的时间，顾落突然转头，对凌箫小声道：“别理他的鬼话，我很正派的。”
　　凌箫本来正专注地盯着自己转笔的手，被顾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道：“我知道，你可是三好学生。”
　　顾落转回去，恍然间觉得奇怪：他干嘛要和凌箫解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摇摇头便开始做题，对凌箫专注的目光一无所知。
　　凌箫的座位刚好在最后一排，左右都空荡荡。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内容，便开始百无聊赖地盯着顾落的背影出神。一时间周遭事物都被他视作无物。

　　晚自习下课后，林麒凑过来问道：“凌箫，你走哪条路，要不一起走？”
　　凌箫看了一眼还在慢腾腾地收拾东西的顾落，摇头道：“不用了，我家里人来接我。”
　　林麒瞬间直起腰啧啧道：“少爷呀！”一挥手，便走了。
　　顾落的同桌肖宇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喊：“顾——落——能不能快点啊？”凌箫背包的动作一顿，跨出座位从顾落身边走过，背包时手蹭过顾落的肩。顾落猛地一惊，下意识伸手拍了拍被凌箫碰到的地方，脸色不大好看。
　　凌箫心里猛地一沉，面上却不显，回头抱歉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啊顾爷，一时没注意。”顾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凌箫道：“明天见啊顾爷！”话音刚落，人便旋风般卷了出去。顾落颇觉莫名其妙，也没有多想什么，便和肖宇一起走了。
　　凌箫心情莫名烦闷地走在校园里，见林麒远远在前，略一思索便追了上去。
　　林麒好好走着，忽然一人猛一拍他肩，吓了一跳，满脸惊悚地回头：“凌箫？怎怎……怎么了？你不是有人来接吗？”
　　凌箫无奈道：“您这胆儿也太小了点吧，还是个爷们吗？哎，顾爷……顾落他是不是有洁癖啊？我碰他一下他都得拍干净了。”
　　“他呀，是有点儿。他最不喜欢不熟的人随便碰他或者他的东西。目前为止，我看也就只有肖宇，就是他同桌，可以碰他。不过据说他们是初中同学，以前就熟悉，这也正常。”
　　两人说着走出了校门。凌箫在一辆无比拉风的大红法拉利面前停下，对林麒挥手道：“拜拜，我爸来了。”林麒目瞪口呆：“少爷啊，您这是回家还是去玩儿跑车啊？”凌箫有些疑惑，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的车：“这辆……还好吧？”林麒无话可说，哀叹着走远了。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个中年男子有些阴沉的面容。凌箫上车坐好，无视旁人对这滚滚车流中一点红的惊愕目光，伸手把车窗都关上，对男子道：“唉，让你低调点儿你不听。恐怕明天我们班那伙人就要用崇敬的眼神看我了。”男子不说话。凌箫又絮絮道：“诶萧珑，还别说，我真找着他了。”萧珑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凌箫没在意：“他呀，哼，改了个名儿叫顾落，还多了个臭毛病不让别人碰。我都被他嫌弃了。”
　　车里静默了片刻，凌箫忽地坐直了身子数落道：“我说萧珑，你干什么偏要这幅面貌示人？这就算了，你这一个字不说，让我多不适应啊！”
　　萧珑仍然不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凌箫：“声音和脸不搭，不想说话。”
　　凌箫“嘁”了一声，降下车窗张望片刻：“行了没人了，不行你就变回来。你这样子说话也的确奇怪。”
　　大红的法拉利车身在夜幕中逐渐模糊，片刻后拐入一条小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