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隐喻》一只小透明555

1、第一章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清脆风铃声随之传来。
　　纪夏捂住嘴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虽说这两天是礼拜天，学校放假，但她仍然没有休息的时间。除了白天要来这里兼职外，晚上还要熬夜赶专业课老师留下的小组作业。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陀螺，一直转个不停。
　　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辞掉这份工作，她就只剩下学生一个身份。
　　咚咚咚，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低哑，与大提琴G弦和C弦发出的声音相似。
　　工作室里的助理小吴立马上前，接待刚刚走进来的顾客。
　　来人披着一头棕色大波浪，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叫人看不清楚相貌。她身上穿着一款波西米亚风的吊带长裙，脚上踩着沙滩拖鞋。这身打扮看下来，不得不叫人猜测来人是刚从某个海岛度假回来，便直接赶来了这里。
　　行事如此匆忙，让人困惑。
　　工作室不大，总面积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平米左右。那人绕着办公区逛了一圈，最后端着手臂在一幅画前停下，赞赏道：“这画不错。”
　　助理小吴眼观鼻鼻观心，附和道：“您真有眼光，当初这幅画还获了奖呢。”她瞧着那人嘴角上扬，又继续说着：“可惜，作者只是本店一名普通的小员工，没什么名气。不然这幅画也不会沦落在这，直到今日才遇到您这样懂得欣赏的人。”
　　“哦？”那人诧异，“你说作者是你们这的员工？”
　　“是呀是呀。”小吴伸手指着一个方向，“您瞧，就是这位。”
　　那人似乎是瞥了一眼，接下来再没说什么。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的声音实在是扰人，纪夏不由得掀起眼皮瞧了一眼那人。
　　可是看完，她就后悔了。
　　身为美术专业的学生，对色彩敏感度极高。而那人全身上下，服装妆容配饰再加上指甲加起来，保守估计有十个颜色，堪称一个行走的调色盘。
　　纪夏眼角微微抽搐，快速低下头。
　　如果可以的的话，她真想洗一下眼睛。
　　陪了半天，小吴都没摸透那人来这的目的。她试探性的问道：“请问您需要哪方面的服务？”
　　那人摘下超大墨镜，露出五官。下巴微微扬起，看也不看小吴，说：“你们老板呢？”
　　从事服务行业多年，早就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小吴脸上笑容不变，伸手引路。
　　“您这边请。”
　　助理小吴把人送到老板办公室，然后倒了两杯咖啡离开。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办公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老板殷切的迎着那人出来，依次到各个工作人员的办公位前停顿数秒。期间有很多好事员工，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上几眼。但纪夏似乎对这发生的一切没有察觉，低头不知在忙些什么。
　　走了一圈下来，那人随意一指，指尖停留在纪夏面前。
　　老板心领神会，递了个眼色给小吴，随后便又迎着那人进了办公室。
　　她们离开不久，助理小吴便走到纪夏旁边，轻轻敲了敲她桌面。
　　“老板叫你。”
　　虽然这家工作室不大，但纪夏和老板之间也没什么交集。她只是在这里兼职，平时工作任务也都是由吴姐发给她。这次突然找她，倒是有些紧张。
　　“吴姐，你知道老板找我什么事吗？”
　　她们两人的关系比较亲近，可能是因为纪夏是她的师妹，所以比对旁人多了一份关怀。
　　助理小吴摇摇头，轻声说：“我也不清楚。”她看纪夏不安的样子，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纪夏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垂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吴伸手敲了敲门，很快屋内传来了一声‘进’。
　　纪夏仍然站在原地，小吴见状推了她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推开门，纪夏走上前。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脆生生叫了句：“老板。”
　　老板笑容温和，眉梢挂着喜悦。随手指着一旁的沙发：“坐吧。”
　　纪夏应下，在沙发一角坐下。背部挺直，拘谨得很。
　　老板从办公桌前起身，走到纪夏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小姐，这就是我们公司的纪夏。”
　　那位李小姐眯起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纪夏和她对视了一眼，便默默移开视线。她好想提醒她一句，睫毛膏晕开了。
　　老板又继续说着：“纪夏啊，你这回可是遇到贵人了。”
　　“？”
　　老板眼睛一直往李小姐那个方向瞟，纪夏还是一脸茫然。她脸上虽是笑着，但心里不知骂了纪夏多少次蠢。
　　见纪夏这么愚不可及，她直接挑明了说：“纪夏，你这次可要好好感谢李小姐。按公司规定，这次的任务分不到你头上。但李小姐指名要你，这才把重任交给你。”
　　老板的话刚落地，身旁的李小姐不动声色的观察纪夏的神情变化。处处都透露着审视，以及不信任。
　　纪夏没有被惊喜砸在头上的兴奋，而是满脸的不知所措。
　　这间工作室有个很文艺的名字，叫他渡。
　　名字乍一听便觉得意义深远，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却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也是纪夏第一次听到这个店名的感受。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二零一五年，夏天。纪夏考上了国内赫赫有名的b大美院。这是个让人开心的消息，确实纪夏很高兴。
　　她早早踏上火车，第一次走出闭塞的小镇，来到人生地不熟的b市。想趁着暑期，赚点学费和生活费。
　　开始总是坎坷的。但这就像玩游戏，升级通关打boss。一步步来，总会变好的。
　　她每天奔波在嘈杂的小吃店，生活紧迫，但日子充足。
　　后来，她离开小吃店，换了一份新的兼职。只因为新的兼职，每小时足足比在小吃店多出五块钱。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仍然是苦涩的，不过幸好遇见了叶姝。
　　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说起来，竟有点像八点档电视剧会出现的狗血情节。
　　那天天气不好，阴沉闷热，仿佛下一秒就能下起倾盆大雨。
　　纪夏穿着廉价的白T牛仔裤，素着一张脸，站在b市最繁华热闹的街道路口，逢人便扬起笑脸，只为让人接下手中的一张传单。而彼时叶姝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挎着爱马仕，从纸醉金迷的娱乐会所走出来，身体摇摇晃晃。下一秒就跑到马路边，抱着柱子吐个不停。
　　街道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没人在意那已经上演过很多次的场景。
　　但那时，纪夏动摇了。她摸摸干瘪的钱包，狠狠心跑到旁边超市买了瓶最贵的水。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瓶水十六块钱，三百三十毫升。瓶子是玻璃的，绿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包装。
　　纪夏小心地拿着那瓶水，犹犹豫豫走到那人身边。见她不继续吐了，才蹲下身子，把水递过去。
　　那人抬头撇了她一眼，把水接过去。
　　纪夏站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半天才准备离开。
　　不过，那人叫住她：“喂！”
　　纪夏停住脚步。
　　那人起身，很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也不在乎衣服有多昂贵。一瓶水还剩大半，就被她丢在了地上。她抬起手，眼神迷蒙，似乎要说什么，不过下一秒就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纪夏跑过去，试图叫醒她。不过几次下来，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办法，当晚她只能把人带到自己住的。几平米的房间内，照顾了她一整个晚上。
　　因为这次意外，叶姝开始时不时来找纪夏。两人也因此，慢慢熟起来。
　　叶姝是b大旁边电影学院的学生，早已毕业。
　　她不去横店混剧组拍剧，成日在b市待着。而且纪夏每次见她，她都不清醒。不是从哪个饭局下来就是从哪个酒吧出来，醉了就喜欢来她这。
　　嘴里说着纪夏听不懂的胡话，搅得她半夜三更都睡不了觉。
　　白天她要去兼职，只剩下晚上仅有的休息时间。时间久了，她心怀不满。
　　不过叶姝对她的抗议视若无睹，反而对纪夏说，“把工作辞了。”
　　纪夏反问：“你养我啊？”
　　对话莫名的熟悉，叶姝看着纪夏微微一笑：“我养你啊！”
　　那时纪夏还没去过电影院，也没看过《喜剧之王》。
　　纪夏只当她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但还是笑着骂了句：“神经。”
　　没过几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叶姝找到她，直接把她从兼职的店拽走。
　　后来纪夏太兴奋，以至于忘了找老板要那三个小时的兼职工资。
　　LIFE咖啡厅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三两个人零散的坐在店内。
　　叶姝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纪夏只要了杯白水。
　　两人面对面坐着，纪夏瞪着叶姝。
　　叶姝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喝了口咖啡，然后说：“明天，你就去这上班吧。”她把一张名片推到纪夏面前。
　　纪夏拿起来，‘他渡’两个字映入眼中。
　　后来，她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他渡，而且一待就是两年。
　　他渡名义上是一家心理诊疗室，实际上是一家鉴渣所，号称能帮助广大女性解决所有感情问题。
　　不过在他渡工作了那么久，纪夏早就深有体会。他渡，只是打着伸张正义的名义，公然做别人爱情里的第三者。
　　而且他渡服务分为三个档次，低中高。这是依据顾客付的服务费以及任务对象的经济能力进行综合评估。
　　一般来讲，低阶层的顾客多为大学生以及普通工薪上班族。这类问题通常解决起来比较容易风险低，但报酬相对其他阶层要低很多，到手一个月一两万左右。
　　剩下的两个阶层，顾客多为中高端客户而且涉及到保密协议，纪夏接触不到。
　　感情这东西就像化学实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起了反应。有些手段高心机深的，成功上位，骗得原配心甘情愿放下一切。也有失手的，身败名裂，最后只能逃到小县城隐姓埋名。
　　不过纪夏的老板是一个手段颇深的女人，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渡。
　　就算有，也会化为没有。
　　女人一旦多了，凑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八卦。纪夏不小心，也听到一个八卦。
　　不得不承认叶姝和纪夏的老板都属于男人最爱的那类女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传闻，当初她俩在b市有个称号‘绝代双姝’。
　　当年b市上流社会交际花的头把椅，非她俩莫属。受人瞩目，背后自然遭受了不少富太太名媛小姐的记恨。
　　她们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贪恋。及时抽身，从圈子脱离出来，合伙开了他渡。而他渡之所以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和她们背后的人脉交际相关甚多。
　　都说这个圈子肮脏可怕，其实也很不然，除了名和利，其他无足轻重。什么情呀爱呀，都虚无得很。
　　所以很多时候，纪夏觉得老板更像古代青楼里的老鸨。为了利益，对权贵掐媚奉承，极力推销自己这的姑娘。
　　哦，不对，是员工。
　　纪夏早就生出脱离这里的心思，这里诱惑太多，心思诡异，她怕一不小心掉入万丈悬崖。
　　老板见纪夏半天没有反应，忙对李小姐说着：“瞧，这是高兴坏了。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她伸手在暗中狠狠掐了纪夏一下，纪夏痛得直皱眉。“还不快谢谢李小姐。”
　　“谢谢李小姐。”她怯懦的说。
　　纪夏这样的表现，反倒是印证了老板的说辞。李小姐唇边的笑容愈发真实，胆子小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才好控制。
　　下午四点，合作大致谈成，双方约好明天签合同。
　　纪夏跟着老板把李小姐送走，一路上老板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中途还拍了拍纪夏的肩膀，颇为看重。
　　李小姐走后没多久，纪夏就又到了办公室，和老板说了离职的事情。
　　老板没有说话，蹙眉思考，她以为纪夏是想趁机谈价钱。
　　过了几分钟后，她笑着说：“今年大二了吧，一晃快大三了。我记得叶姝介绍你的时候，那时你才刚上大学，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又接着说：“瞧我都忘了，都过了两年了也应该给你涨涨工资。一直把你当作刚进来的小孩子，现在也该让你接触不同圈子的顾客了。”
　　纪夏摇头，忙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很感谢叶姝在她困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也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
　　但早晚结束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无转圜的余地。老板这才察觉到，纪夏摆了她一道。
　　和李小姐谈合作时，装乖，事事顺她的心意。现在全部谈妥，缺她不可，她这就来跟她谈条件。
　　呵，小看了她。不过跟她耍心计，还是嫩了些。
　　坐椅上的人深情莫测，勾勾唇：“纪夏，只要这单生意办得漂亮，你提出来的事我就答应。”
　　纪夏低垂着眉眼，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又不易察觉的快速分开。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