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雩记（女尊）》血叶

49、第三十四章 觜火·碎玉

　　“阿嚏！”萧若云被书上的灰尘刺激，打了个大喷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眸媚意流转，当真是风情万种。

　　陆羽低头继续整理书籍，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过去。

　　说不喜欢不心动是假的，但陆羽也不是傻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想再掺和进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利了。

　　昨天左宁来信说他有事无法参加墨池的毕业典礼，让陆羽帮忙拿证书。

　　陆羽很奇怪，左尚书户部事务繁忙到连差个手下给儿子拿证书的时间也没有了吗？

　　“发什么傻？”任重又搬出一大箱子书，“你家藏书室里放了那么多珍贵书籍，也不知道拿出来晒晒，好些都霉掉无法看了。”

　　陆羽挠头，没敢说自己其实已经偷偷贱卖掉了很多，估计那时候就被骗了吧。

　　“好啦，尚玄，”柴茜拿着扫把从藏书室里出来，“赶紧晒，今天日头正盛，别错过了好时辰！”

　　“嗯，听你的。”说罢，任重就麻利地干起活来。

　　萧若云走到陆羽身边，她特意穿着与陆家族衣相配的浅紫衣裙：“任公子和任小姐都是真性情之人，陆公子愿与他们二人结交，定也是那光风霁月的好男儿。”

　　陆羽被夸得心花怒放，但他很快就沉下了脸，还不知道傅学长醒了没有，他才是那真正光风霁月之人啊！

　　青时医庐，阳光透过窗牖，洒在床头那如玉的清冷面庞上。一只黑翼蝶乘风而至，轻轻落在那双眉之间。

　　傅景修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红衣佳人端着药快速走近：“你醒了。”

　　“宣桓……”长时间未曾开口，傅景修的嗓音异常沙哑，“他怎么样了？”

　　云兮神色微顿，随即变得非常柔和：“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我们都在等你醒来。”

　　傅景修闭眼，别过头对着墙，没有再说一句话。

　　云兮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趁热喝，好好养伤。”

　　傅景修握紧了被子下的手，肩部忍不住颤抖。

　　云兮走出静屋，顾弦思正在熬药，荥荧托着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缓解酸痛，时不时走过去指点一二。

　　叶蓁蓁如往常一般采药归来，得知傅公子醒了，立刻欢天喜地地跑进去探望。

　　云兮见状便前往江珧疗伤的屋子，早一个时辰前，他就醒了，而且很快就接受了断手的事实。

　　“你起来做什么？”云兮一进去就发现江珧正在努力起身，但沈青时嘱咐过他近三天不可下床，以免牵动背部伤口造成二次开裂。

　　江珧脸色还是惨白：“口渴。”

　　“我来。”云兮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谢谢。”江珧喝下水，喉咙瞬间好了许多，但背上依然很麻很痒。

　　云兮见他忍得辛苦，便让他同自己仔细说说失踪那几天的事。

　　江珧想了一下，把有人冒充荥荧约见自己到杨燮同他打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是有人向杨燮告发了你的身份，但他怀疑你也是上头的人，怕坏了计划，所以就找了个由头把你放了出来。与凶兽傲因生死相搏，丢了一条手臂，这个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你在怀疑我隐瞒了一些事。”江珧直接点破。

　　“世上能在几招之内重伤宁宣桓的人不多，刻意把你跟傅景修分开，又有能力让他们完全不怀疑你们二人身份，带你们在各自内部逛了一圈……”云兮眯了下眼，“不是对方太厉害，就是内部有奸细。”

　　“那你相信哪个多一些？”江珧问。

　　云兮微微一笑：“你现在我这边的人，自然信前者多一些。”

　　“多谢信任。”江珧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喜意，“杨燮私自用活人淬炼晶石，光这一条就足够扳倒他跟他身后之人。”

　　“需要证据，地点、人物、大把晶石。”云兮拿手有节奏地拍着桌子。

　　“深山或者地底。”江珧回忆在山庄地下室里的惨痛经历，“不会在灵安山，也不会离百里乡太远，一个人们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的地方，但周围一定很少有人居住，因为炼好的晶石带有怨气，长期会招致不幸。那样的话，如果有人居住在附近，身体会变得很差。”

　　云兮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一个地方非常符合你的描述。”

　　“哪里？”

　　“乱葬岗。”云兮笑道，“那里只有死人、死猫，没有活物，就算有烟冒出来，也会以为是在焚烧新的尸体。”

　　“那是天师特意……”江珧有些生气。

　　“恐怕天师的好意被某些人利用了。”云兮起身，“取这么个名字，说是吸收秽气，招来的麻烦倒是更多。”

　　“利用天师，他们真是该死！”江珧气地捶了下床。

　　云兮非常无语：“女帝真是惨，被藐视污蔑没人管，天师造的东西被人拿来用一下就要以死谢罪。”

　　江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能做出天师那般的神迹，百姓自然敬你如再生父母。”

　　云兮久久不语。

　　“你好好养伤，小三会保证你的安全，乱葬岗的事梦之澜已经去查了，”云兮拿走盘中一颗大枇杷，“你跟傅景修之前搜集的证据罗玉书正在汇总，很快，很快就可以收尾了。”

　　“啪！”

　　静屋里突然传来打破碗碟的声音。

　　云兮寻声赶去，正好听到顾弦思对傅景修说“玉不琢，不成器”。

　　她皱眉停步，发现宁宣桓正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图。

　　“玉已经碎了，又如何雕琢？”傅景修用低沉的嗓音回道。

　　顾弦思原以为傅公子同江公子一样是豁达之人，不过是被关起来虐待了几天，江公子失去手臂尚且能同他谈笑风生，这傅公子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经不得大风大浪。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再劝说，不喝药就不喝，反正身体是他的，爱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

　　宁宣桓一言不发，他不敢去问，他怕那个事实从傅景修口中说出来。他在树下疯狂练剑，那个黑衣人的刀法凌厉，每每午夜都会将他惊醒。他只能将那些愧疚、自责、愤怒全部发泄在剑招之上，他要做到，每一剑都是夺命剑！

　　云兮坐在医庐门口的石阶上看宁宣桓的剑招越来越快，到最后人和剑都无法分清。这才是宁宣桓真正的实力吗？但这样的突破，一点也不好。

　　叶蓁蓁捧着手绢从云兮身边走过，叶陶陶和沈阳拿着刻刀跟在后面，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豆豆！”云兮叫住沈阳，“你们去做什么呀？”

　　沈阳猛地回头，连连摇手：“不要叫我小名，被表姐听到又要惹她生气了。”

　　“那你就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云兮话还没说完，沈颜就出现了，身后还跟着梦之澜和懂风水的徐意浓。

　　沈颜一上来就揪住沈阳的耳朵：“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坏蛋，背着我干什么了？”

　　“哎呦哎呦！”沈阳大声叫唤，“没没没，没干什么！就是想帮叶姐姐雕好画！”

　　“画？”沈颜松开手。

　　叶蓁蓁看瞒不住了，只好拿出手里的东西：“傅公子说碎玉不能再行雕琢，我想证明是可以的！”

　　品质上好的青葱翡翠碎成十几块，看样子是被人故意砸碎的，其中一块玉的切面上还沾有血迹。

　　“碎玉再行雕刻的确是很难办到的事，特别是碎成小块的，”叶蓁蓁认真说道，眼中满是少女的灵动，“但是，换一个角度，既然成不了完整的玉，那就索性敲得更碎，把碎片集合起来就可以成为一幅翡翠玉石画，依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

　　云兮点头道：“的确可以一试。”

　　“真的？”叶蓁蓁得到认可，非常高兴。

　　“你需要一个带凹槽的木板，”沈颜上前观察了下碎玉的色泽，“格木的就不错，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一块。”

　　“太好了！”叶蓁蓁欢呼雀跃，拉着沈颜就要去街上买回来。

　　沈颜破天荒地没有对别人的拉拉扯扯感到不悦，任由叶蓁蓁拉着走了。

　　沈阳和叶陶陶互相看看，连忙揣着雕刻刀跟上自家姐姐。

　　“徐小姐，”云兮转身对梦之澜身后那人笑道，“听澜澜说你对风水很有心得，不知这乱葬岗的风水如何？”

　　徐意浓梳着高髻，戴一顶短纱巾斗笠，上衣是朴素的浅色麻黄，下裙深紫，没有一点花纹装饰。她抬手挽起耳边碎发：“以前不好，现在更不好。”

　　“你跟你母亲倒是差很多。”云兮从地上站起来，“儒良书院逃学第一人，幸会幸会。在下陈默，字云兮，墨池书院开除第一人。”

　　徐意浓对陈默的大名早有耳闻，母亲徐慧作为牛金县的县衙主簿，一直教育她莫学那陈家独女的顽劣，弄得臭名远扬。但是打死徐慧也想不到，自家女儿早就金蝉脱壳，逃学一年多了。而且同她对天师的绝对尊崇不同，徐意浓对天师很多的行为举措都持怀疑态度。

　　“送你颗枇杷润润喉，好好同我说说这乱葬岗的风水吧！”

　　云兮笑着递给徐意浓一颗，见梦之澜看着自己，知道他牺牲美色辛苦了，也殷勤地递上一颗。

　　第二日清晨，下雨了，很大。

　　“青峰叠翠，白水流玉。君子皎皎，……”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上，没驱走多少暑气，倒是更添了几分湿热。衣服粘腻在身上，甚是不爽。云兮撑伞站在湖边，湖面跟个针毡子似的，新倒映的人像支离破碎。她把伞往左侧高处移了移，傅景修比她高出许多，遮住了他，雨就直往她脸上扑。

　　“碎玉作画，叶家又多一门好技艺。”

　　“知道为什么晶石比玉石值钱吗？因为晶石本身的硬度比玉石大。就算是碎掉的晶石，也比完整的和田玉值钱。”

　　“我过不去。”傅景修道。

　　“过不去，就记住。”云兮转身掰过傅景修的脸，“记住那些伤害和痛苦，因为它们再也不会伤你更深了，你会变得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