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雩记（女尊）》血叶

22、第七章 角木·临渊多羡鱼

　　同奕清分别后，云兮走在回书院的路上，街上的摊子基本上都关了，漆黑一片。

　　“香味？馄饨？”

　　云兮顺着香味来到一个街角，这里还有一家路边摊。

　　左宁看到云兮一愣，刚到嘴边的馄饨直接掉回了碗里，溅起的汤汁烫得他直叫。

　　钟怀香拿出手绢给他擦脸和衣服，随后起身对一脸看好戏的某人拱手道：“陈小姐好。”

　　“叫我云兮就好。”云兮很自然地落座，让老板给她打包一份大馄饨，“钟小姐怎么跟左公子在这儿吃夜宵啊？南家酒楼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饭菜很华丽，不过我平日里生意忙，肠胃不怎么好，只能吃清淡的食物，实在是没有口福。左公子见我在那儿也是为难，便邀请我来这里，多少能填饱肚子。”

　　“哦！”云兮看向左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想到左宁公子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

　　左宁努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决不能在钟小姐面前失了礼数，就当陈默这家伙不存在！

　　“对了，钟小姐，”云兮转了转眼珠，“上次匆匆一别，不知何家那个小公子怎样了？”

　　钟怀香笑道：“时允一切都好，多谢云兮小姐挂心。”

　　云兮托腮：“啊，何小公子长得真是好看，若不是知道你同他两情相悦，我还真想邀他一起坐船同游呢！”

　　钟怀香喝了一口汤，道：“那真是可惜，我与时允的情谊，任谁也插不进。”

　　在一旁的左宁再也坐不住了，拂袖离去。走了几步，他发觉这样于礼不合，又折返回来，把钱放在桌上：“钟小姐，陈小姐，我突感不适，先行离去，你们二位慢慢享用吧。”

　　“慢走，不送。”云兮朝他挥挥手。

　　左宁咬牙，快步跑走。

　　钟怀香叹了口气。

　　云兮接过老板打包好的馄饨：“快刀斩乱麻，有些事，不能拖的。”

　　说完，云兮拿出金制口哨吹了一下，银灰色的飞廉划破夜空轻巧落地，吓得老板直接丢掉了锅勺。

　　钟怀香不禁皱眉：“这也未免太大张旗鼓了吧？”

　　云兮捧着手里的竹盒：“美食，要趁热吃！小飞，走吧！”

　　飞廉带着云兮很快就回到了书院，但骑兽不能进入宿舍，这是院长的规定，山下还特地种了能让骑兽昏睡的草药，所以云兮只好徒步上山。路上遇到了踩空台阶摔得很惨的江珧，他很聪明，但太过聪明了。她不喜欢被人看穿，更不喜欢被人直接戳穿她的小心思。虽然不怎么高兴，云兮还是把夜明珠借给了江珧。

　　江珧也是毫不客气：“我接受，谢谢。不过，将来有一天，我也能靠自己得到。”

　　云兮相信，他会有这个实力的。

　　“你为何不用灯罩聚光？”江珧把夜明珠放进铁皮罩中，光线慢慢聚成极亮的一束，照向山下。

　　“我喜欢被光照着全身的感觉。”

　　云兮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尽管没了夜明珠照明，她还有极好的夜间视力，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山顶，段鸿轩果然还在等着。

　　云兮把打包的馄饨递给他：“趁热吃。”

　　段鸿轩很感动，双手接过：“多谢陛下。”

　　云兮撇嘴：“这是很正常的人际交往，不需要感动，只需要习惯。段鸿轩，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喜欢你。你，明白吗？”

　　段鸿轩沉默良久，手中的竹盒被包裹得很好，十分温热。

　　“……我明白。”

　　话虽如此，段鸿轩今夜还是失眠了，因为被狠狠拒绝了啊。

　　另一个被狠狠拒绝的人也没睡着，半夜爬起对着床褥就是一顿乱捶。

　　陆羽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道：“啊，母亲，天还没亮，天亮了我再读书……”

　　左宁幽怨地看了一眼同屋的陆羽。

　　她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自己，是别人。

　　她不喜欢自己。

　　……

　　翌日，左宁顶着青黑的双眼去上课。

　　侧书院李仪老师拿着书简诵读《男训》：“……应仪表端庄，容光焕发，行事恭谨，不可暧昧、狂言、暴躁、染疾、偷盗，身家清白，三代无罪……左宁，你可知今日你犯了那一条？”

　　左宁撑着桌子起身，无力地拱了个手回话：“请老师指点。”

　　李仪拿出一面小镜子让左宁看自己的脸：“当为悦己者容，如此憔悴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左宁咬嘴，自顾自落座，依旧一副不想搭理人的表情。

　　李仪暗暗叹气，原以为今年才子人选非左宁不可，现在看来，一百奖金没戏了。

　　下课，陆羽挪到左宁位子边：“你怎么了？早上怎么叫你都不起，还迟到了三刻！若不是李老师的课，你肯定要被罚抄十遍《男训》。”

　　左宁把笔墨随意丢进书箱里。

　　“唉，你墨都洒出来了！”陆羽连忙把墨盒扶正，但还是漏了大半，半数纸张都作废了，“你这……太浪费了……”

　　陆羽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安慰人一直都不是他的强项，只能默默把左宁还算完好的习作放进自己书箱里，然后拎着两个书箱急匆匆地去追上这位官家大公子。

　　“听说了吗，钟小姐在怀秀别苑举办秋日宴，广邀各世家子弟前去斗诗作文呢！”

　　“得有邀请函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这份荣幸？”

　　“唉，广邀广邀，只是名头上好听，说白了，就是个现世版的‘中春之月’，去的男子只有被挑选的份。”

　　“哈哈，你肯定刚上完易兰老师的历史课吧！”

　　“别提了，真不知道李老师为什么嫁她？这么多感想作文要写，今天又不用睡了！”

　　“左宁，要不我们……”陆羽试探性地问到。

　　“不去！”左宁拒绝。

　　“真不去？”

　　“真不去？”

　　后一个是云兮问的。

　　左宁看到她就来气：“不去！不去不去！”

　　云兮贱笑道：“一大早不要那么大火气，会长不高……啊呀！”

　　云兮被左宁突如其来的扫腿绊倒在地，极其夸张地喊道：“你谋杀妻主啊！”

　　左宁气急，羞愤地指着地上的云兮：“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

　　“全，全部！”

　　“长不高那部分也算？”

　　“闭嘴！”左宁全然没了一个公子该有的矜持端庄。

　　“你现在这副样子，也就我不会嫌弃啦！”云兮继续不怕死地捅马蜂窝。

　　“你无耻！”

　　“发生何事了？”一个温润地声音缓缓插入，围观学生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傅贵君！”快急哭的陆羽终于看到了救星。

　　傅景修看了看倒在地上耍无赖的女帝，又看了看暴躁不已的左宁。

　　“这位小姐，早上下了小雨，地上凉，还请快起来吧。”

　　“嗯，好。”云兮拍拍屁股，利落地跳起。

　　“我刚从怀秀别苑回来，钟小姐亲自写了邀请函，特意让我转交给两位。”说着，傅景修就从怀里拿出两份纸笺分别递给两人。

　　“真好看。”云兮赞美上面精细复杂的花纹，“好看得我都饿了，你们都饿了吧，今日午饭我请，大家随便点！”

　　“真的？陈小姐你可不能食言啊！”

　　“我想吃佛跳墙很久了！”

　　“快点，快点，去占座位！”

　　人群散去，左宁却迟迟没有接过自己那份纸笺。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傅景修道，“你气愤的不是一心人难得，而是跟普通人一样没有选择。左尚书知道我要来书院，就让我给她儿子带一句话，若不想走被安排好的人生，就不走，左家还没沦落到要靠一个才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左宁抬头，皱眉道：“母亲怎会跟你……母亲真的是这么说的？”

　　傅景修微微一笑：“是的。左尚书希望左公子能凭自己的意愿成长。”

　　意愿？

　　从有记忆起，左宁就一直被母亲和管家告诫男子应该如何如何，进墨池书院后，又被老师和同学灌输男子应当如何如何，成为才子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就算最终无法进入帝宫，也能嫁得个位高权重的妻主，一世无忧。

　　左宁冷笑：“事到如今，你们觉得凭几个人就能改变所有人的看法吗？”

　　是的，他的母亲太软弱了，太傅还在时，就推崇女子当政，女帝颁布新政令了，就向得宠的傅贵君摇尾巴。

　　“陆羽，我们走！”

　　傅景修目送左宁走远，长长叹了口气。

　　宁宣桓抱剑陪在一旁：“左尚书的态度暧昧不清，你不该轻信。”

　　“还是那句话，”傅景修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宁宣桓无奈，但这才是傅景修，于是笑道：“罢了，你行你的君子之道，我好好行我的剑客之道。”

　　“那女帝呢？”傅景修小声问道。

　　“无赖之道。”宁宣桓小声答道。

　　二人相视一笑，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也很好听。

　　“阿嚏——”

　　这是云兮今天打的是第十二个喷嚏。

　　到底是谁在骂她？左宁？柳宜鋆？

　　云兮一边猜测，一边把炸好的夹肉藕饼放到滚水里煮。煮软了后她夹了一块尝味道，有点淡，味道也不够香。难道是感冒了？最近她的身体反应也慢了很多，昨天舞蹈最后拿不住酒坛，还有今天左宁那一脚，她明明可以躲过的。

　　为什么？

　　“阿嚏！阿嚏！”

　　好吧，连打两个，一定是梦之澜在“问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