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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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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诚心第一次见到杨少安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念高一,还在不同的班级。
那天是全校大扫除,蒋诚心他们班上分配到打扫校办工厂后那片竹林的任务。
竹林很大,说是打扫,其实也就捡捡白色垃圾了事。
蒋诚心就是在捡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捡到杨少安的……呃,衬衣角的。
杨少安当时在一团很不惹眼的草丛后偷懒睡觉,正做着好梦呢,衣角被人一拉,惊醒过来。
两个才十六岁的少年你瞪我我瞪你瞪了老半天。
一个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个死角。
一个胆战心惊:你小声点别让人发现。
蒋诚心于是也跳进去,半趴下,“我也躲躲,等半小时后他们捡得差不多我再出去。”
杨少安嫌他挤着自己,反复考虑要不要干脆弄个鱼死网破,结果还没想出个结果,衣角又被拉住了。
说起来也是他那天穿的衣服太大太长,能被蒋诚心当垃圾捡,难道就不能被别人当垃圾捡?
第二个不长眼的人正好又是蒋诚心班上有名的“一惊一乍”,杨蒋二人还来不及堵住他的嘴,他就叫起来——啊!有奸情!
这句话后来在蒋诚心所在的七班流行了很久,直到高二文理分班,蒋诚心为新进班级的杨少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遏止了关于“奸情”一词的继续风行。
由于有过一面之缘,蒋诚心和杨少安熟悉得还算比较快。
那时候七班已经形成了一个以蒋诚心为首的小团体,虽然并没有什么形式上的认定,但无论蒋诚心做什么说什么,总有几个人会围在他身边起哄。
班上的男生很自然地分成两派,跟蒋诚心混和不跟蒋诚心混,两派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充其量不过是蒋诚心派玩得更疯,更讲究哥们义气,而非蒋诚心派则比较安静且专注于学习。
杨少安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全年级30名之内,他本人又长得干净俊俏,很多人都觉得他肯定是个好学生,不玩不闹不让老师家长操心。
所以当他在高二开学没几天后就和蒋诚心同进同出一同逃课买酸奶的时候,眼镜跌破的声音几乎可以联合起来奏上一曲。
有记性稍微好点的人提醒道:杨少安好像就是上学期校园大扫除和蒋诚心一起偷懒被发现的那个人。
其他人就了然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哎哟!
“奸情”二字被蒋诚心的铁拳揍得只剩哀嚎,绰号猴子的同学抱着头一阵乱跳:我再不多嘴了啊再不!老大饶命!
蒋诚心揍完了人,转头对身后的杨少安说:“猴子就是嘴贱,你别见怪。”
杨少安微微一愣,然后弯起细长的眉眼,笑得云淡风轻。
严格说来,蒋诚心并不怎么能清楚地记得和杨少安是怎么混在一起的,只大概能回忆起一点,就是杨少安一进到班里就跟在他后面,话不多,随大流,偶尔会出点玩乐方法的主意,但大多数情况只是听从安排。
不过杨少安是他们那群小子里成绩最好的,也最受老师喜欢,所以偶尔他们闯了祸就由杨少安去和老师交涉,往往事半功倍。
时间一长,明眼人都知道了杨少安的好处,他在小群体里的地位也逐渐上升,猴子甚至口无遮拦地说过如果在古代,蒋诚心是寨主杨少安就是压寨夫人之类的浑话。
后果是被蒋诚心挤在墙角挠了整整十分钟的痒痒。
猴子又笑又叫,差点被挠晕过去。
而对于杨少安老和蒋诚心等人混在一起的事,七班班主任老师常常在大办公室里抱怨: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决定学生的交友情况不成?算了算了,他只要成绩不滑坡就行……哎……
时间照样跑,日子照样过,这个时候的学生最不用担心看不到未来,至少高二完了是高三,高三完了还有大学,有那么一条路早已经被铺好,只要坚持走下去便是英雄。
什么迷茫,什么苦恼,等大学快毕业该找工作的时候再说吧,如今只需要在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自己。
蒋诚心同样不记得和杨少安的关系是怎么越变越好的,事隔多年,他也只大概知道自己到高三的时候几乎已经和杨少安形影不离,就差没有放学时跟着对方回家睡觉。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什么的,蒋诚心觉得也许是他以前从没和杨少安这样的人走得这么近,有新鲜感。
杨少安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既冷漠又安静,笑起来时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魄力。
他如果抱本书,那感觉不是学习委员就是读书会长。
但他如果抱个球,那也绝对是足球小将灌篮高手一样的人物。
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两种气质安放在同一个人身上,非但不冲突,还很相得益彰,蒋诚心那时候不懂这些,只觉得杨少安和其他人都不同,自然而然就想待在他身边。
记忆中待在杨少安身边很舒服,他从不违逆他的意思,最常展现出来的表情是鼓励的微笑,最常说的话是“你说了算”,清风暖日一般,让人身心舒爽。
蒋诚心以为他和杨少安会一直好到毕业,好到不得不各奔东西的那一天。
他偏执地那样认为,直到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起因是六班一个男生的日记本被曝光,据说里面记录了对杨少安特殊的感情。
风声很快传到蒋诚心耳里,蒋诚心第一反应就是要揍人,却在刚跑出教室后被杨少安拉到开水房角落。
“让开。”蒋诚心的脸黑得似炭。
杨少安坚定地摇头,“你想去干什么?”
“干什么?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觉得我会去干什么?”
“谁被欺负了?”杨少安仍然不动分毫。
“哈?”蒋诚心大叫,“你少装傻!老子要去把那小子卸了!”
杨少安用双手推着蒋诚心的肩头,“你凭什么?”
蒋诚心怪异地看着他,“你小子没病吧?那变态说……说……说他那个……”
“嗯?那又如何?干你什么事?”
“你!”蒋诚心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好,那你去!我要看着你亲手把他卸了!”
杨少安突然笑起来,“我又凭什么?”
蒋诚心气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
杨少安继续笑着,“就因为他……嗯……喜欢我?”
“当然啦!”蒋诚心气鼓鼓地嚷嚷,“男人喜欢男人?MD好好的女人不喜欢,恶心!老子最恨这种人,绝对见一次打一次!你别拦我!”
杨少安突然垂下眼,手上也撤了劲,幽幽地说:“那如果我也喜欢男人呢?”
蒋诚心怔住,“你少胡说!”
杨少安又笑了,“我就随口问问……”
蒋诚心突然觉得烦躁,抓了抓头发,也不说话,推开杨少安就要走。
杨少安一侧身,单手勾住蒋诚心的脖子,“给兄弟个面子,放过他。”
蒋诚心转回头,两眼灼灼地盯着杨少安看,“你不是认真的吧?”
那还是杨少安第一次“违逆”蒋诚心。
“我是。”杨少安一瞬不瞬地回视,背脊挺得笔直。
“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想你卖我个面子……还是说,做兄弟做了一年多,连个外人都不如?”
蒋诚心向来自称最讲义气,最重视哥们,所以一听到杨少安那样说就完全无法反驳。
“怎么样?”杨少安乘胜追击,“我不希望因为个外人和你闹矛盾。”
“那你还拦我?”蒋诚心嘟囔道。
杨少安笑道:“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不想你背处分。”
“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蒋诚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杨少安将手收紧,拉着蒋诚心的脑袋靠近自己的,低声说:“就听我一次吧。算我欠你。”
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隐约的媚惑,蒋诚心分了分神,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就点了头。
他不知道听杨少安的话究竟对不对,但在那一刻,他觉得值。
非常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