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阳》余今

2、那些往事

　　2007年的冬天，是个平淡如常，但落雪格外多的一个冬天。十五岁的沈然走过了半个学期三点一线的生活——家、教室、食堂。高中里的一切都理所应当到令人乏味，像没加方糖的奶咖，因为有那么一个总牵着目光的人，苦涩中又多了一份限度之内的香甜。
　　她忽的想起梁以风去领数学卷子这件事，找个借口似的抓起保温杯，杯子上挂的粉色樱花坠饰被碰的碎响，她没管这些。
　　风掀起了少女的日记本，除了她自己，一览无余。
　　对梁以风的行踪了如指掌的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时一声招呼打的正着。她的确只是想打个招呼，又不单单想听他那句漫不经心的“嗨”，而是占更大欲望的他的嘴角和微微浮动的喉结。
　　沈然沉溺于梁以风温柔而徐风般直达她内心的一颦一笑，而他早已抱着卷子朝楼梯口远去了。左旁多了个林芷烟，一个直到2018年的今天在沈然心里好感值也勉强能打及格分的漂亮姑娘。沈然微微有点不高兴的感受涌上心头，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俩，顿了顿，走了。
　　梁以风躲开了林芷烟伸来拉着他袖口的手。梁以风不喜欢她了？还是怕老师发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幕颇有些新鲜的感觉。她想写在日记本上。

　　她推开教室的门，全班同学合资加在门框上的小铃铛熟而轻地响起，她走到座位旁，发现她正好摊在桌子上的日记本正被一群男生传着看。偷偷讨论还不忘附送几眼异样的目光。
　　晴天下起太阳雨。她无比清楚日记本里写的画的有关梁以风的所有臆想。对于一个十五岁普通女生来说，围观别人内心深处最动情的地方，就仿若裸露在直射阳光下褪毛的麻雀，哪怕一个眼神，都是足以杀人的短匕。她又能怎么做呢？只不过是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躲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罢了。
　　合上。啪。不偏不倚落在桌子中间。“别人的东西不该动的别动，不该看的别看。小孩都懂得道理怎么到你们这都成了屁话了？”梁以风站在那儿，成了沈然铭记一生的瞬间。

　　要说沈然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还得回到高一开学的第一个礼拜。
　　运动会不只是育德的传统，想必也是全中国各个高中的传统。军训的闭营仪式上，年级主任就下达了开运动会的指示。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是个体育老师，也是重点班班主任里唯一的副科老师。他的好胜心驱使着他逼迫全班45个学生全都报了体育项目。无论你愿不愿意。沈然是班里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三班，她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实在抵不住班主任的软磨硬泡，笑脸相迎。她答应代表全校学生做运动会主题演讲，就像熟知的周一国旗日那样。
　　学校甚至没有给一鳞半爪的时间准备演讲，只是勉勉强强让她写完了演讲稿。
　　她紧张得浑身难受，手里攥着的话筒随着手颤动起来。她十分用力地给好友白若枫勾出一抹微笑，眼前一操场的人只让她觉得目眩。
　　轮到她了。
　　她小心地开口讲话，每寸声音都掺着颤抖。慢慢地，声音开始平缓，从容，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不紧张了，她试着微笑起来看着操场上的大家。
　　突然，声音断了。转而承之的刺耳的电杂音。“喂，喂。”没有回应。她开始慌乱了，不知所措地朝着站在一旁班主任的方向投去目光。可他的回应只是个拿着诺基亚打电话的背影。
　　“哈哈哈哈她在干嘛啊？讲一半不讲了？脑子坏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搞什么啊。”离她最近的一撮男生，卷着裤腿带着耳钉，不怀好意地嘲笑起她来。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周围竟然没有老师，也没有一个学生肯出来为她解围。
　　这个世界竟然无能到要靠嘲笑制裁一个没有过错的人。

　　砰砰砰。是班旗旗杆撞击话筒架旁国旗杆的声音。
　　一个并不熟悉的男生拿着高一三班的班旗站在了沈然的旁边。
　　“能不能都安静一下！嘲笑别人难道很有优越感吗？”他指着那些越来越多的冷漠的人说。
　　沈然看着他，她只知道这个男孩叫梁以风，和她同班，是他们班的班长。
　　还有，之前没觉得。现在的他，很帅。
　　她突然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开始慌乱，甚至有些心悸，她以为自己病了，但那其实是喜欢。

　　“喜欢真的很奇妙，它可能诞生在每个微不足道关心背后，可能诞生在毫无预兆的惊鸿一瞥之间，也可能像我一样，一个发自本能的拯救。拯救。”沈然合上日记。她只记得她曾写过的这句话。连感觉也不曾忘却。
　　风吹开了日记的最后一页，标题是:暗恋终结。只有一句话:“想起《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的话——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

　　沈然又合上它，收进行李箱，在2017年的冬季，坐上“北京——榆林”的飞机。

作者有话说

　　这段演讲事件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如果感觉老套。可以是因为这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意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