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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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是萧景灵的小名，她不喜欢这个小名，总觉得有点土气，莫名想到珠光宝气这种词汇，她一向不喜欢珠光宝气，她喜欢仙女，所以除了父皇喜欢叫她宝珠，她命令身边的所有人只能叫她仙女。
为了变成仙女，萧景灵总喜欢看话本，看神话故事，里面的仙女总喜欢穿一些飘飘的衣服和高高的发髻，她也学着话本上的仙女一直都穿飘飘的纱裙和高高的发髻，总喜欢化一些淡淡的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妆容，一副高攀不起的表情。
也不用这种表情，毕竟萧景灵身份摆在那，南梁国的公主，试问谁能配得上她？
没有人。
萧景灵极度自负，在她眼里除了父皇没有人配让她放在眼里。
这也导致了在皇宫，似乎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还有一部分人怕她。
萧景灵不喜欢虐待别人，但也不喜欢别人对她不敬，凡是对她不敬者都免不了去一趟刑罚司。
所以似乎走到哪宫里的人都会避着她，实在避不过才战战兢兢的行礼。
萧景灵并不会为别人怕她而生气，只有怕了才不敢不恭。
梁武帝似乎很喜欢她这般嚣张跋扈的性格，于是萧景灵就更加跋扈了，几乎到了在宫里横着走。
没人敢给她眼色，等到出了宫建府，她在皇城大概会更加嚣张，好像在外面很多人都说她是个可怕的公主。
可怕两字让萧景灵顿时收敛起自己高傲的表情，沉的能滴水。
她是仙女，仙女怎么能可怕？！
萧景灵跑到皇帝那告状，她父皇此时在和南梁第一棋手下棋，萧景灵知道他，一个寒门子弟，同样除了一身棋艺不知变通的棋篓子，傻子，呆子，没意思的很。
父皇看到她收回下棋的手笑眯眯的看向她，萧景灵看了一眼旁边的棋手，他要是聪明一点应该知道告退，可偏偏这人一点眼色都没有直愣愣坐在那，萧景灵越发不喜欢他了。
“父皇！那些刁民说我可怕！你帮我杀了那些贱民！不许他们再说我！”
萧景灵知道自己这话是相当没脑子，但她知道父皇喜欢她这样没脑子的样子。
父皇笑眯眯的脸色慢慢收敛，无奈道：
“宝珠也长大了，当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别人要说就说去吧，你还能少块肉不成？”
萧景灵一愣，这可不像宠她的父皇。
她的视线扫向一旁的棋手，棋手低眉顺眼的看向棋盘，萧景灵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转身跑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父皇一如她一般虚伪，总喜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萧景灵回了寝殿，忽然有内侍通报说陛下身边的人过来，说公主性子急躁，当静静心，学一些围棋好了。
萧景灵一时间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陛下是在警告她适可而止吗？
她出去看到门口低眉顺眼的棋手，勉强对内侍点了点头，冷漠对那位棋手阴阳怪气道：
“褚大人倒是颇得陛下喜爱。”
喜爱到让他来教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
萧景灵知道很多宫里的宫女喜欢这位翩翩公子，可她实在喜欢不上，大约是出身太低，大约是不会审时度势，她总觉得此人在这皇宫里翻滚早晚死的无声无息。
她最看不起这些自诩清高的人，哪怕她自己就算高高在上也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之内的。
面前的人盈盈一拜竟有些柳弱扶风之意。
萧景灵面色更加难看了，她就是不喜欢这些羸弱的男子，总是做一些女子才做的动作。
“公主安，褚嬴定不负陛下所托，尽心教导殿下棋艺。”
哈，比她还会阴阳怪气。
萧景灵更加不喜欢了。
所以在他教导她棋艺的时候，萧景灵最喜欢三心二意开小差，他们在池边下棋，还没下到一半她就招呼着宫女采莲花去了。
仙女当然不可能下水，于是就坐上船开始折，这莲花听说是西渡而来，很是金贵，但在她这也是被糟蹋的份。
萧景灵扒拉着莲花忽然想要吃莲藕，于是招呼这宫人开始挖偶，她就坐在旁边的船上看着，挖到一个拍手叫好。
“不要弄断了！快，带去小厨房做糖藕。”
一群人热火朝天，唯有岸边的棋手孤零零的坐着，望着那一群热热闹闹的人，饮茶品茗。
等到萧景灵吃到藕再回去，那棋手依旧淡然地坐着，挪都没挪，萧景灵俯视一眼，勉为其难道：
“褚大人看这太阳都下山了，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说完她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一点面子也没给。
棋手？
也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二
第二日萧景灵刚刚起床就听到宫女通报说褚大人来了。
萧景灵一愣，才回想起昨日的事，顿时了无生趣，无趣地很。
她穿着飘飘的裙子看到亭下跪坐的棋手，棋盘已经摆好，一副准备开始的样子，萧景灵只觉得无趣的很，但还是上前下了一颗子，随便下，完全没有围赌之意，一看就不认真。
“殿下应当下在着。”
棋手柔和的声音有些低沉，萧景灵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扯了扯嘴角。
“你还管我下在哪儿？”
对面的人连忙放下棋子俯身。
“不敢。”
谨小慎微的样子让萧景灵心情愉悦了些，就该知道本公主不好惹。
于是俩人便开始下棋，期间一言不发，棋手下的认真，然而萧景灵下的和坨屎一样烂。
于是理所当然，就算被人照顾还是免不了输了的局面，萧景灵看着棋盘，又抬头看向对面。
“你这般不知变通也不怕遭了厌弃。”
棋手一愣，抬眸看向萧景灵，微微摇了摇头。
“下棋便只是下棋罢了。”
萧景灵勾了勾唇，一把掀翻棋盘，黑白棋子落了一地，她指着地上的棋子道：
“褚大人既然这么喜欢下棋，那就将这棋全部赠与你吧。”
对面的人看了萧景灵一眼，不紧不慢地弯腰拾捡棋子。
萧景灵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的人，忽然弯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对视那双眼睛，扫了一圈。
棋手并没有反抗，依旧低眉顺眼的像个兔子似的柔弱。
“褚大人既然不喜变通，我倒是浪费了褚大人一片苦心。”
他不喜变通，却偏偏让着她，真是可笑。
“臣是在引导殿下。”
萧景灵蹲下身跪坐在棋手身旁，缓缓靠近他，扫过那双低垂的眼睛。
“看着我。”
她命令道。
低垂的眸子才缓缓抬起，看向她。
萧景灵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喜欢下棋？你若是一直这般……忍气吞声低眉顺眼，我便让你有个靠山，此后无人敢欺如何？”
这番话真是赤裸裸的暗示，棋手面色微变，默默挣扎出她的指尖，缓缓俯下身。
“臣不敢。”
倒是宁折不屈，一身傲骨。
萧景灵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拿下头上的如意金簪塞进他衣襟。
“哪日后悔了就来寻我。”
此后没多天棋手再也没来过。
萧景灵不着急，因为她知道陛下早晚会厌弃一个棋艺高超永远打不败的棋手。
果然没多久她便听到另一个棋手的名字，杨玄宝，似乎颇得陛下喜欢，而曾经的第一棋手冷冷无人问津。
萧景灵数着日子，想必不日便会来了。
没有来。
她等了半个月，影子都没有。
萧景灵暗骂这货果然是个不知变通的傻子，既如此便算了，机会给了，抓不住便怨不了别人。
她歇了心思，就瞧着那人被彻底厌弃。
但却没想到不过半月，萧景灵正在桃树下饮酒，便看到那日穿着白袍纱帽棋手在桃花树下拿着扇子看着她。
萧景灵笑着招了招手，棋手踱步而来，跪坐在桌前，萧景灵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笑着道：
“本来还想着褚大人是清高之人不屑于吾等女子，但到底抵不过权势，可是急了？”
她向来不说人话，最喜欢讽刺别人。
对面之人默默饮酒，萧景灵将酒壶移过去，忽然敛了笑容。
“何必一副我强迫你的样子，既然不愿那便走吧，我不拦你。”
软饭硬吃，她也不想被人这般欺辱。
棋手笑了笑，迎着桃花还真有一番面若桃李的容颜。
“我对公主一见倾心，自然没有不愿。”
此话还真是，想必对方还真是被逼急了，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萧景灵这才展颜道：
“那我便去求了陛下让你当我驸马。”
棋手饮酒的手一顿，颇为诧异的看向她。
“驸马？”
哈？
萧景灵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翻了一个白眼，莫不是以为她收的是面首不成？
她又不傻，南梁的公主，不早点嫁了也只有和亲的命，她不想找个高门大户被制掣，如此便找个温柔小意不争不怒忍气吞声低眉顺眼的男人好了。
三
于是宝珠公主求了陛下，曾经的南梁第一棋手果然还是入了公主府当了驸马爷。
差不多是男人都会觉得此事是吃了软饭了。
夫妻多年也还算和谐，大约是多了一层身份，杨玄宝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陷害棋手，最多暗地里讽刺对方吃软饭，但被说了那么多年也无动于衷了。
萧景灵总是嘲笑褚大人大约是被嫉妒了，这公主驸马可比棋手有保障的多，怎么算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那棋手充其量也就是个解闷的边缘人物。
每当这般说褚大人总是有些不开心，萧景灵最不喜欢看人眼色，偏偏装作不知的样子可劲儿嘲讽。
“褚大人也是熬出了头，出身寒门，算来算去一个只会下棋的，除了尚公主自个儿怕是难熬啊。”
萧景灵侧躺在榻上看着亭子里自弈的褚大人，吃着侍女喂的水果，日子过得美滋滋。
褚大人下了棋才道：
“那要多谢公主殿下垂爱。”
每次萧景灵讽他吃软饭他总是这般说，都没什么新意，要是别的男人可不得大闹一场捍卫男性的尊严，但褚大人从不会，所以公主才喜欢他不争不闹低眉顺眼的软弱样子。
萧景灵哼哼一声躺在榻上覆着腹部。
成婚多年，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孩子，但这种事情也不能百分百防备，昨日里身体不适找了御医才发觉的，一个多月，和没有似得。
她还没有告诉褚大人呢。
于是等褚大人下完棋公主勉为其难的下了榻走到褚大人身旁跪下道：
“要恭喜褚大人了。”
声音低低的，好像是一件不能对外说的喜事。
褚大人一愣，侧头看向萧景灵，满眼疑惑。
“何喜之有？”
萧景灵狭蹙一笑。
“大人年方二十有五，大好年华便要当父亲了。”
褚大人这会儿是真的愣了，忽然站起身又猛地坐下，后移一步，看向公主，颤颤巍巍的伸着手指着公主，声音飘忽：
“……我的？”
公主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一僵，左看右看，抓起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扔向褚大人。
“不是你的！！！”
说完站起身气喘呼呼的走了。
褚大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软这腿站起身追上去抓着公主的袖子好声好气哄道：
“宝珠宝珠，是我说了胡话，不生气不生气，我错了！”
公主甩开褚大人的手冷哼，褚大人一个机灵猛地跪下抬头望向公主。
“我错了！你打我吧！”
说着闭着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公主殿下忍了又忍一脚踹了过去，把羸弱的褚大人踹趴下，褚大人趴在一旁嘤嘤哭泣，公主殿下生气的很。
“别叫我宝珠！叫我仙女！”
四
原本是一件喜事，萧景灵以为自己也勉强可以当一个贤妻良母，褚大人也可以当一个贤夫良父，日子也就这样过着。
但有些事情大概是注定的，萧景灵那日入了宫，褚大人左等右等没等到公主回来，右眼皮跳个不停，终于还是进了宫找公主去了。
这宫里忽然肃穆了，褚大人一向聪慧，知道大约是出了事，但他万万不敢想此事会不会出在公主身上，不敢想，低着头去了殿下以前的寝宫，殿门紧闭，殿外的侍女低头，褚大人脚步一顿有些踌躇，他向来胆子不大，唯一的大胆大概是那一日去了桃花苑找公主。
“褚大人。”
是湘云，公主身边的侍女，以往都是叫他驸马的。
褚大人揣着袖子望了望内殿方向。
“公主可在里面？”
湘云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复杂，终究道：
“大人去看看公主吧……”
褚大人总觉得湘云还有些话没说出口，但他不去探究，推开内殿进了去。
公主第一次没有穿飘飘的裙子，没有绾高高的发髻，而是披头散发穿着华丽的宫装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要不是褚大人熟悉公主怕是以为是个人偶。
“殿下……”
公主摇晃了一下身子，转过身看向褚大人，素面朝天却面白如纸，神色说不出的冷漠。
“啊，褚大人，你怎么来了？”
褚大人道：
“我见殿下久未回府便来寻殿下了。”
公主殿下勾了勾唇角，道：
“倒是有点良心，也没白养你一场。”
褚大人动了动嘴，良久道：
“多谢殿下垂爱……”
公主殿下晃晃悠悠的走向褚大人，褚大人这才看到殿下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走在冰凉的地上，褚大人有点生气，第一次有男子气概的上前抱起公主殿下走到一旁的榻上放下，将公主的脚放入手心。
“殿下如今双身怎么这般不怜惜自己。”
公主殿下冷漠的看着褚大人的动作，一言不发，褚大人一个人碎碎念公主也没有打断，以往殿下最讨厌褚大人说那么多废话最喜欢打断他了。
褚大人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看向殿下。
“殿下怎么这般沉默？”
公主缓缓抬起眸子看向褚大人，扯了扯嘴角。
“我不打断你你不应该开心吗，怎么被我欺负习惯了？”
褚大人低头，心想倒也不至于如此。
公主看着褚大人蠢兮兮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个夫君日后没了她可如何是好呢。
此时一个内侍进来了，是梁武帝身边的福明，亲自端着一碗药对公主行了礼道：
“殿下该用药了。”
公主望着那碗药发呆，褚大人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殿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是什么药啊？”
公主殿下沉默，内侍沉默，褚大人沉默不了了。
“这是什么药？！”
褚大人站起身质问内侍，内侍微微弯腰。
“褚大人，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要抗旨吗？”
褚大人抖着手死死盯着那碗药，所有人看得出来他在挣扎。
他猛地抬起手，然而公主殿下手更快，接过药一饮而尽，惨白的面色更加白，向来艳丽的容颜仿若鬼魂，燃烧着她的生气。
“公主……？”
褚大人呆滞的看向公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公主放下碗看向褚大人，双手覆住褚大人的脸，冰凉的手让褚大人打了一个寒颤。
“褚嬴，我护了你那么多年，接下来的日子要靠你自己走了，我要和亲了，听说那边有雪域高原骏马奔腾，我终于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我很高兴啊！我可以去看更辽阔的天地了！我不会带上你的！”
公主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似乎在忍受什么极致的痛苦，痛得她眼睛都红了。
“褚嬴……我老是欺负你，没了我这个母老虎你解放了……”
公主站不住了，她缓缓滑到，褚大人紧紧抱住公主，脸埋在那头冰冷的青丝后，没有人看得到他悲伤的哭泣。
“褚嬴……”
褚大人向来内柔，最不会和别人争执，以前都是公主帮他骂别人，现在公主这样可他除了抱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殿下，殿下……”
公主死死抓着褚大人后背的衣裳，不停的深呼吸，但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从眼泪流出，是痛的。
她能感受到。
“褚……大人，我好痛啊……”
她第一次向褚大人撒了娇，想要让褚大人怜惜一下，褚大人抱着公主，想要让自己暖一暖殿下，殿下太凉了。
“殿下……不疼啊……”
一时之间褚大人只能说一句，不疼。
他向来无依，以前公主庇护，再以前独身一人，陛下要和他对弈所以无人敢欺，陛下知遇之恩，殿下庇护之恩，都是恩，他该还谁的恩呢？
他谁也还不了了。
便让这残躯化为灰飞伴随着她远去吧。
梁武帝十四年，南梁公主萧景灵赴思藏和亲，至死未归。
作者有话说第120章 第 1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