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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夜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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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抛开暗藏少女情思的青葱岁月不提而只从入圈时算起,黎华这个男人,她也已经远远眺望了太久。
所以,她的确是预谋已久,才会在收工后高雄彭胡邀大家一起去PUB放松,趁所有人都喝得微醺之时向好搭档发出了,嗯,另一种意义上的邀约。至于黎华?他啊,当然读懂了暗示。混迹于名利场屹立不倒、早早年逾三十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不懂的呢?黎天王从不屑靠绯闻炒作实绩,也就向来擅长于工作场合之外同女伴撇清关系,今夜在场聚会那么多人,护花使者本不必他来当;但,似醉非醉之间,她酝酿起若有若无笑意只做等待——那双琥珀色眼睛朝她缓缓眨动了几下,仅仅几下而已,她便听见对方欣然应允。
她几乎要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然而,无法解读那曾经长久观望的对象,却也并不妨碍他与她真拥有默契,并且对彼此拥有默契的事实心照不宣,然后又一同无比默契地用酒精当借口,提早离场,前后而去。
那的确是个完美的借口……或许,也不再是借口。不足以成为借口。
凌晨寂静的街道属于他们这些特殊工种人士,因短暂消弭无关眼睛窥视。司机一言不发,车开得飞快又无丝毫颠簸,直至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在某个偏僻角落,方若绮同黎华仍旧一前一后下车,并未过分保持距离,像云淡风轻只走在通往片场上工的路上恰好相遇,于是结伴。
事到临头,没有谁做出可笑反悔的行径,她带他回去家中,始终不急不缓,不改优雅同自矜——没错,在将那个男人引入家门之后方若绮依然自认,她是矜持的:这只是一场由她发起的邀约,而非献媚;只不过将默契合作共舞一曲的地点从戏台从片场换到了她独居住所卧室的床上,仅此而已,不是吗?他们心有灵犀,做彼此纵容的共谋,今夜配合无间的举动因与征服无关于是也谈不上谁又被谁征服,至少在那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篇章真正开幕以前,方若绮都如此认定。
就让我们,将一切意外都托罪于这令人迷醉酣醺的夜晚吧。
哪怕根本不必有片刻忏悔,因往后燃烧的白昼自会将微末罪证尽皆化为乌有。
整个过程中他们几乎不曾有过任何实质交谈,而只你来我往互相回报以暧昧调情,罔视身份,更绝口不提明天,唯独当她换上浴袍迈出风情摇曳步子向拍档示意自己要先去洗澡,并贴心替对方指明另一间盥洗室位置之时,黎华方才对她吐露今夜第一句,真具有意义的话语:
“方若绮,你的眼睛藏不住野心。”他本倚坐在稍低处抬首注目她而微笑,此时从善如流起身解开前襟领结,转往她安排的盥洗室走去,“不过……”
不过什么?她永远无法亲耳听他给出答案了。尽管已向她暗证,他黎华,天王黎华,终究只是个难逃庸俗抗拒不了诱惑的男人,同寻常男人并没什么两样,他亲手打破了她年少时自我编织的绮梦,何其真实又何其残忍——但,即使如此,即使现下彻底撕裂繁花锦簇外衣为她敞露他沉湎于通俗之欲的躯体——与他共谱一场暗夜舞曲,他的到来,他的同奏,也远比她之前所有想象和预演都更为热烈。
偏偏正是你寂寥的热烈将我惑入这浮华旋涡,光怪陆离世界。所以,为何偏偏是在这一刻在我眼前;你又要以那荧幕另一边永驻,致万人瞩目的热烈来扮演天真无辜?我从不了解你究竟是娴熟的老手未曾希图长久,又或只做放纵的孩童谋求当下片刻,因为无论哪一种,热烈都是你们兼具的品德,诡异归往相同。谁在燃烧?是我在燃烧。我隐晦示意你同我共赴这辟易旁人、无声之夜的约请,而你也洞穿我看穿我,欣然应允。我们为彼此,我们注视着彼此脱下镁光灯聚焦所在华美的皮囊同璀璨的表象,我们拥抱然后投身向同一处,在那里继续解读彼此有多么迷人又有多么丑陋,轻而易举……
我们竟如此轻易达成一致,做下了这件事。所以,那是件危险的事情……她当然不应刻骨铭记这个夜晚,当下一度天亮到来,她便会选择将它忘记。时间点滴流逝,她刻意忽略感官掀起阵阵狂潮,只去感受,而从不铭记;只不过她的好拍档似乎并不这样想,也可能是他全无弱点因此根本不必在乎,他以一次胜过一次鼎盛的声势向她宣告他确实存在,确实来过,无论她是否愿意镌刻。
她喜欢在那名为空洞亦为完满的高顶望向他,然后发现,他也是。无需再美饰,今夜其实未有谁因酒精而迷醉。他们冷眼注目彼此沉沦于欲望,既纵情投入,也无声嗤笑。
——但,谁又能说;我们未曾真正迷乱,置身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