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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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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可能出了事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在陈平脑中。
他问这家男主人是不是父亲出了事故母亲才去市区的,男主人欲言又止说不确定,还是回家等消息吧。
陈平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这晚陈平转辗难眠,好不容易在后半夜入睡又被噩梦惊醒,于是他开灯起床彻底不睡了。
他想看书却发现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想写数学题,却发现平时记得滚瓜烂熟的公式此刻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种时候陈平才发觉他是如此的渺小。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他无法掌握。
坐在书桌前,陈平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琐事。
从有记忆以来,陈平一直知道家里不富裕,但好在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父母对他也甚是宠爱。
和很多家庭父母一样,陈生也扮演着严父的角色。
在陈平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一张严肃脸,问起学业也只有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这次考试第几名?第一名?不要骄傲,要保持!第二名?这次怎么成绩下降了,下次要考回第一!
然而就是这样沉默的男人撑起了家庭的一片天。
在流行外出打工的今天,村子里的青壮年日益减少,陈生出于对家庭的照看,没有随大流,而是反向承包外出打工村民的土地搞种地。
承包的地太多,以至于除了冬季,其他每个季节父母都要照看土地。
还记得中考前的那个夏天,陈平在镇里最好的寄宿制中学等待中考来临,母亲租房在学校旁边每天陪读。
母亲梁凤看父亲太辛苦主动要求一起收农作物,父亲抽了口烟,慢慢说:“这段时间家里就是再忙也不用你插手,你在镇里好好陪平平,他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了,中考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在父亲近乎严令之下,母亲安心陪伴陈平考完中考。
中考的成绩意料之中的很好,足够上本市除平和高中外其他所有的高中。
本来陈平已经报了市里另一所有口皆碑的高中,但父亲听到舅舅说有法子可以把他搞进平和高中,便眉也不皱地说一定要让陈平进去。
“别人家的孩子能进,咱家的孩子为啥不能进?”
在父亲的坚持下,陈平最终进了平和高中。
某次晚上起夜,陈平听到父母在主卧算账,他清楚地听到母亲埋怨父亲固执:“平和高中一年的学费接近一万,再加上生活费,这一年的钱不是咱们这种农村家庭承受的住的。其实市里另一所学校也很好,学费没那么贵,生活费还有补贴......”
陈生却觉得自己老婆短视:“平和高中的老师是全市最好的老师,平平进入这样的学校才能学到真凭实学,以后才能考入好大学。钱不是问题,我有一身力量,等忙好田里的活儿再去市里找个零活儿,一年的钱就都有了。”
每当陈平在学习遇到瓶颈坚持不下去时,他就会回忆起陈生的这段话。
哪来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就这样坐着一晚,陈平终于熬到白天。
他预感母亲今天上午就会回家,所以他哪里也没去,乖乖坐在家里。
母亲走的那天一定很着急,他这才看到盆里还有一半的衣服没有洗完,家务活也是做了一半就被搁置一边。
很久没有做过家务活的陈平撸起袖子,把剩余的衣服洗完,又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这样母亲回来就不用再重新打扫了。
就这样忙到中午12点半,母亲终于回来了。
陪伴母亲回来的,还有堂叔,堂婶以及他熟悉但叫不上名字的村里人。
“平平,平平,你爸爸没了!”
梁凤踉踉跄跄走到陈平面前,一把抱住眼前高她一头的儿子。
她嚎啕大哭,紧紧拥抱着她唯一的倚靠。
“你爸爸没了,我可怎么办理?我们娘俩怎么办?”
陈平听到这里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目而出。
可是他不能一味流眼泪,父亲走了,母亲是这个世界最伤心的人,他不能让母亲再担心他。
他已经上高中了,日后还会上大学,工作,以后要撑起家里一片天的呀。
所以他安慰母亲:“妈,还有我,你还有我。”
这世界上很多时间都是旁人没法感同身受的,譬如此刻堂叔口中的节哀,譬如邻居近乎冷静地分析丧事如何办理。
父亲的遗体出了医院之后就已经火化,母亲把它紧紧背在身上。
可人终究是要入土为安的,父亲大半辈子都和土地打交道,他一定也希望能尽快入土为安。
在堂叔和堂婶的决定下,父亲的丧礼就定在一周后。
“陈平,你跟学校请个假。你现在也是一个大人了,要学会照顾家庭,以后家里的事你要多多帮衬着。”
一夜之间,陈平被迫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以后上高中你就是个大人了,要学会在学校照顾自己。”
踏入高中第一天,父亲也这样跟他说过,那时他浑不在意,只要父母在,他永远都是孩子。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父亲的。
只要父母在,孩子就永远都是孩子。
可是父母若不在了呢?
陈平回到学校时距离中考不过几天时间,反正他也无心复习,索性借杜秋的上课笔记慢慢补这段时间落下的课程。
“你怎么请了这么长时间假?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杜秋趁下课小心翼翼地询问陈平。
他旁边的位置已经空十多天,总是不习惯没有同桌的日子。
今天陈平回来,本想和他一起分享八卦,却发现陈平变得怪怪的。
具体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就是没有以前鲜活了。
“哦,也没什么,身体不太舒服请了病假。”
整个学校除了张磊,父亲没了的消息他谁也没告诉。
他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打算接受别人同情的眼光。
但如果可以,有一个人他想告诉。
那个角落的人他现在不在座位上。
“哎,我跟你八卦一件事。”
杜秋神秘兮兮地凑到陈平耳边。
“听说顾繁森退学了。”
“砰”的一声,这句话犹如一枚炸弹响彻陈平的天空。
他握笔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退学了是什么意思?”
杜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退学的意思就是以后他再也不来平和高中了。”
“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
杜秋肯定地点头,这个陈平今天到底怎么了,平时虽然和他一样呆呆的,但是反应是很快的,这会怎么总是问他这种傻问题。
陈平还想问杜秋为什么顾繁森会退学?谁告诉他顾繁森退学的?等等等等.....
但尚存的一丝理智及时拉住他。
杜秋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
勉强上完中午的课程,一下课,陈平就冲到张磊办公室。
正在吃盒饭的张磊看到陈平,感慨万千。
从接到陈平电话知道他家里的突发事故后,张磊就一直在想有什么途径能帮帮这个孩子。
他真怕陈平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蹶不振。
“陈平,老师非常开心再次看到你......”
“张老师,我听说顾繁森退学了,这是真的吗?”
别人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张磊一定清楚,所以陈平一下课就跑来找张磊。
张磊一愣,没想到陈平找他居然是问顾繁森。
“哦,这个呀,这个,我听说好像是这样。”
陈平心里的某根弦应声而断,但他还是不敢置信这居然是真的:“好像是这样?那究竟是真的还是谣言?”
张磊有口难言,他也不清楚顾繁森究竟是真的退学还是假的退学,年纪主任跟他说顾繁森从今天开始不来学校了,他也惊讶地问为什么。
年纪主任摆摆手告诉他顾繁森的事不用那么上心,按学校通知办事即可。
张磊事后还感叹顾繁森是他的班主任吧,一点风声草动,不是惊动校长就是惊动年级主任,他这小心脏可真是受不了。
“不管真的还是假的,顾繁森同学应该是要有一段时间不来上课。对了,你这么着急问他的事情是?”
陈平听到张磊说在跟他打官腔,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事就转身而走。
徒留张磊拿着饭盒一脸懵逼。
“唉,现在的小孩可真不敢小看,平时多老实的孩子,居然也这样莽莽撞撞。”
他豁然想起早上罗娇娇开口质问他的情景,又摇了摇头,现在学生真是太放肆了。
看来他有必要哪天开个尊师爱友主题的班会了。
另一边,陈平失魂落魄地吃完午饭,回来教室继续发呆。
父亲没了,顾繁森退学了,人生的打击接踵而来。
陈平开始怀疑,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梦吧,梦醒来的一切就都会好的是吧?
是吧,是吧?
陈平躺在桌上眼皮渐渐沉重,在梦的世界,他看到了严肃的父亲摸着他的头跟他说要坚强。还没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话,陈平又看到顾繁森朝他招手,远处的回音震耳欲聋。
“再见陈平,再见了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