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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郎迦之巅蛊杀化境(五) ...

  •   莫留山草庐最右边的一间,屋内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椅一床。
      欧阳泺恍然大悟,道:“我早该猜到是这里。”
      余景洛一笑,打开暗室开关,两人走了进去,他掌心一摊,道:“发挥姑娘聪明才智的时候到了,请问,暗道的机关在哪里?”
      欧阳泺在她手掌上一拍,道:“嘚瑟,快给我打开。”
      余景洛笑出声来,也不浪费时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从里取出一把钥匙,把书桌上的石墨盘移开,现出一个锁孔来,开了锁,整个书桌瞬间下沉,变换形状,成了一道楼梯,他伸出手来,牵着她向下走去。
      等托了掌心焰才看清,这暗道也是很宽敞的,两人踩到实处,余景洛在墙上按了个机关,梯子慢慢收了,封住了之前那个开口。
      欧阳泺叹为观止,道:“余景洛,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不相信有人能设计这样精巧的机关和暗道。”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只要咱们活得够长久,什么事情见不到?”
      “说的也是。为了长见识,人也应该好好活着才是。”
      余景洛不说话,向前张望一阵,牵起她的手:“跟着我,别摔了。”

      两人在暗道中走了一会,欧阳泺突然笑起来:“余景洛,你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的,这么宽的路,我又不瘸不瞎,能摔着吗?”
      余景洛也忍不住笑了:“哦。”
      “诶,”欧阳泺忍不住叹气:“若是我们早些认识就好了。”
      “嗯。”
      “你不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
      “你那时候对我多凶啊,若是咱们早些遇到,我救你的时候,咱们就算是熟人了,你态度应该会好一些吧?”
      “那时候,你很难受吧?”
      “当时又累又渴又饿,你说难受不难受?”她打算翻个白眼,料他正盯着前面,不一定看得到,便作罢了。
      “那么难受为何不干脆放弃?”
      “……嗯,也是,当时大概是中了什么蛊了。”一想自己就是蛊王宿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余景洛转过头:“笑什么?”
      “笑你当时把屎拉在身上。”
      “喂!”
      “行,我不提,不提……我还帮你擦屁股呢,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么?一个大男人!”
      “……”

      一路闲扯,很快到了暗道的尽头,顺着溜墙边一道窄梯,两人登上一个平台,那里有扇门,欧阳泺轻轻一推,阳光洞泄进来,刺得她闭上了眼,好久才睁开,目瞪口呆——
      “余景洛,你这个人——”腹黑?深沉?居心叵测?她正在此类词汇中翻找,想拣出一个贴切的表述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余景洛已经马上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嗯。”
      “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可不算少吧,你竟然一次都未向我提到,这里有条暗道通往外界?”
      ——他们还在这里发生过“有趣”的回忆,就是斜坡下面那棵大树,他说自己做木轮椅从斜坡上滑下,会撞死在上面的那棵大树。
      欧阳泺道:“我知道你当时为何那样生气了,你不是怕撞死了,而是怕露馅,是不是,你若真撞到这棵树上,准得把暗道撞开,是不是?”
      这次,余景洛答得十分老实:“是。”
      “……呃?”
      “我怕你撇下我,独自离开。”
      “啊?”
      “我其实很怕死,那时候。”
      “哦。”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哈?”
      “我们走吧?”
      “好。”

      经过一整个冬天,一切都变了些样子,但是隐隐仍看得出当初的模样。
      到处都是回忆。两人一句话都未说,两只手却一直紧紧地牵着。

      秋千已经散了架,吊床也已经被风刮破,欧阳泺用手摇了摇,感觉天底下最好的音乐也比不过这声声粗糙的“吱嘎”。
      “等我们都有空的时候,要把它们修好,好好玩一玩。”
      “可以。”

      墓穴之中,野花已然败尽,枯枝烂叶被山风吹散在角角落落,到处一片狼藉;欧阳青喜欢待的那个角落全是山土,已然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样子;那个木轮椅也已倾倒在地,一边轮子又不见了去向。余景洛走过去,将它扶起来,靠在崖壁放了,刚走开两步,它又歪倒在地。
      “你做的东西可不像你一样随和。”
      “那是你不会用巧劲,”她将木椅倒转过来,轻而易举就将它立稳了,“有时候你其实有些笨的。”
      “大概是吧。”

      挨个走过棺材,它们盖得严严实实;手指滑过棺盖,心里计算着里面的物品,桩桩件件,竟非常清楚;原来即便从不留意,有些事情却已刻入心中。
      她在墓穴里闲走几步,蹲在一堆木屑面前,从里面翻出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那是她的杰作,是一时兴起的天马行空。她歪着头看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想做个什么东西,不免笑了:“余景洛你帮我看看,这个像是个什么东西?”
      他立即摇头,得到一句抱怨:“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他道:“不需要。你弄进这里的每一堆木头,我都琢磨过不止一千遍,没有一件是看得懂的。”
      “一千遍?”
      “嗯,那时候太闲,就拿这个打发时间。”
      “哦。”她重新看向那块木头,小心放回原处。

      她又来到药池前,池里的水热气蕴蒸,袅娜上升,她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此时耳边传来声音,她回头,看见他已经将两口并排的棺材打开。

      那是他们曾经睡觉用的棺材。
      熟悉的铺盖赫然出现,就像老朋友一样和他们两两相望。他低声道:“想想那时,我真是混账,竟不知你那边是没有被褥的,凑合着铺了张兽皮。”
      欧阳泺笑道:“无妨,那阵子夏日居多,我还嫌热呢。”
      “胡说,再热的天,半夜也是冷的。”
      “好吧,我其实冷死了,心里一直骂你呢。”
      “骂得好。”他弯腰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那口棺材,帮她掖好被子,像曾经她为他做的那般。
      她像个孩子,乖乖躺好,鼻子里全是他的味道,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
      他在她的棺材里躺好,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神情渐渐严肃,眼神却清澈而又坚定。

      “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她先开的口。
      “……”
      “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约了他五日后在郎迦之巅决斗。”
      “……嗯。”
      “只许胜不许败。”
      “嗯。”
      “我做不到。”
      “……我能帮什么忙?”
      “……我做不到。”
      “……”

      “世界上的能人异士很多,有些事情却必须我们自己来做。”欧阳泺柔声道。
      “可是,我不想,我长这么大,从来也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
      “我也是。”
      “为什么是我们?”
      “运气背吧,”欧阳泺叹气,“但是背运气也是运气,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决定好了?”
      木白鹤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熠熠生辉的眼睛,很像红叶,而她笑起来有些像个顽童,这一点很像杨重。
      “嗯,”她面前放着一个东西,包裹得非常精致,将它推到他面前,道:“爷爷,这个东西,你帮我保管。”
      他扫了一眼,心里发酸:“不许学他。”
      “我不学他。”
      “那你把它拿回去,自己好好保管。”
      “爷爷!你非得看我伤心吗?”她眼睛红了,声音有些哽咽。
      他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认识你很高兴,爷爷。”
      “滚吧。”这些年轻气盛的王八蛋,做起事情来哪里会管老人的死活?可是,谁不是从这个年纪慢慢走过来的呢?
      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岂非正是因为身上流淌着和你同样的血液?
      滚吧。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我将独自渡过漫漫难眠的长夜,迎接和你一样的黎明。

      木松柏从拐角走出来,制造了一场人为的偶遇,欧阳泺看破不说破:“你从哪里来?”
      他支支吾吾一阵,挠头道:“老头和你说了些什么?”
      欧阳泺道:“你猜猜看?”
      “我哪能猜得着。”
      “有关于你的。”
      “我的?”
      “他问我,你从洛云木府出来后,到底做过哪些糊涂事,欠下了哪些糊涂账。”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还说,你若是能领个媳妇回去,他就不和你计较当初私自出府后来又多次打伤同门的大罪了。”
      “真的!?”他面上一喜,转而又道:“可我去哪里找个媳妇回去?”
      “这个忙我就帮不上你了,不过,”欧阳泺故意停顿一下,“你可以去问问小凌。但是她最近心情不大好,不一定能帮你拿主意。”
      提到小凌,木松柏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
      “那臭丫头最近脾气更臭了,动不动就骂人,我都不大敢去惹她。”
      欧阳泺也叹了口气,道:“惨还是她惨,本来就不善与人交际,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事情,她哪能应付得了?我听说,灵忧长老急切得很,天天跟在她后面,昨天我还帮忙她在我那里躲了一下午。”
      “她躲什么,那可是她亲娘!”
      “谁知道呢?”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就这样兀自去了。
      木松柏呆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道:“这臭丫头,脑子里想什么呢,难道当孤儿久了,别人对她好还不适应了?”

      别了木松柏,欧阳泺径直走入一间屋子,欧阳宁果然木雕一样呆坐在屋子中间,看到她来,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她回以一笑,背着手直接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半天,直看得他全身发毛,坐立不安,才突然抬起手来,手里多了一把梳子,一把剪刀。
      “小泺——”欧阳宁已经感觉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整个身心都有些抗拒。
      欧阳泺道:“别动!我说,不,要,动。”
      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散放下来,欧阳宁心里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碎发落地,她一边忙活,一边道:“怎么,你不愿意我给你剪发?你个没良心的,你从小到大的发,可都是我给你剪的!”
      欧阳宁立即道:“不,我愿意。”
      “那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我没有。”
      “……头歪过去,这边再修修。”
      “这边不可以。”他用手捂住脑袋。
      “嘿——”她叉着腰,盯着他。
      他的脸瞬时涨得通红,神情有些扭捏,低声道:“她说的。”
      “红铃?”
      “嗯。”
      “你可真听她的话,手起开!”
      ——他哪能拗过她,只好慢慢放开了手,剪起发落,一剪没,痛快!
      “跟在我后面,我看她敢不敢凶你!”

      “你,出去——”红铃指着门。
      欧阳宁连反驳的胆子都没有,垂头丧气地向门口走去。
      “回来!”欧阳泺声音也提高了,“不许出去。”
      他可怜巴巴地来回看着屋内两个女人。
      红铃突然笑了,莲步轻移,走到欧阳宁身边,柔荑轻抚他的脸颊,红唇吐气:“你听我的,还是她的?”
      欧阳宁全身上下窜电一样麻了一下,腿虚得有些站不稳,丢了魂一般,吐出一句话:“听你的。”
      “这才乖,出去吧。”
      他机械般腾地转身,望着门外去了。
      红铃坐回原来的地方,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得意洋洋地睨着欧阳泺。
      欧阳泺倒不见得如何生气,在她对面坐下:“我说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原来用的是这招。”
      “怎么,你不会?”
      她老实道:“会一点。”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
      “我记下来了,”看着她递过来的茶,她笑道:“吆,今天怎么了,还给我倒上茶了?”
      “没有人给你倒过茶?”
      欧阳泺不答反问:“你有没有给别人倒过茶?”
      “很少。”
      “我也很少。”

      “你今天来,除了让我生气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有。我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只有你能帮的忙。”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但是,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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