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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9 蓝金案(四) ...

  •   5.
      步重华挑眉:“怎么说?”
      吴雩面露犹豫,斟酌着说:“刚才把姓宫的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之后,江停和林炡研究了一下他有据可查的履历,做了个简单的侧写。
      这个人不是闻劭鲨鱼那种亡命赌徒,他非常狡猾谨慎,也不贪心,不会将自己置于死地。他家大业大,明面上违法的生意一概不碰,只打擦边球私下卖些去向不明的武器,并且为了保留合法制造经营的执照、维持跟官方的关系,他常年以毫无利润的低价跟□□合作。
      要说躲过安检给这辆大巴安装zha药,毫无疑问别人都没有他的便利和权限,只要打个招呼让人在扫描分析程序里开个后门就行……”
      步重华接过他的话:“然而平时没有大人物、大生意都请不动他。这次突然独自一人出现在大巴上本来就有点奇怪,而且又是蓝金又是zha药,如果这两件事都能直接查到他头上,那和他一贯自恃身份、爱惜羽毛的作风实在是大相径庭。”
      吴雩点头,话锋一转:“你还记得那会出境之前林炡给咱那些关于秦川的线索吗?虽然没查到秦川,但是我们发现前年,就是闻劭死后、秦川刚逃出境没多久的时候,这个姓宫的曾经因为一枚邪僧舍利把秦川从铺子里抓走过,但几天后又放回来了。听说这俩人有点恩怨,不知道秦川是不是跟他行事风格改变有关系。”(见《擒川》第9)
      步重华中肯地评价道:“沾上这姓秦的就没一个好人,没一件好事。”
      吴雩非常赞同,小猫啃粮式点头。
      两人一起往大巴那边走去,步重华正欲再说几句秦川的坏话,拆弹专家和特警喧闹半天终于给出了定论,恐怖片有个虚惊一场的滑稽结尾。
      那个长得像zha弹的东西,是个开盖的空心管。
      紧张到快失禁的警察们纷纷散伙,步重华带着吴雩拨开人群靠近,看着专家勘察取证。
      管盖和管身之间严丝合缝的衔接处清晰地显示在图像里,取样布擦过空心管之后果然检验出了微量的zha药痕迹!
      然而小心翼翼采集完全之后发现共计只有不足1克的C4——也就相当于装填3克烟火剂的M-80等级鞭炮,威力大概能致人手、眼部轻微伤。
      步重华低声道:“你怎么看。”
      在众人劫后余生的杂乱骂娘背景音里,吴雩的声音微不可闻,但语气笃定:“就是姓宫的。”
      现在只有1克不代表一直只有1克!C4那种稳定的塑性zha药揉成面团就能直接带走!
      空心管的形状和尺寸都非常贴近直列装药的标准,里面完全可以填充5kg以上的zha药,做工精密,简直一看就是大厂量产。
      而且这根空心管被牢牢固定在油箱旁边,底部是焊上去的,只有整车出厂检修才有可能动这种大手脚。
      车上多了这么个东西还想不被发现,要么就是过安检的时候这里面真的没装zha药,要么就是安检有内鬼。
      严峫和江停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脸色在照明灯下显得极为苍白:“这根管的一端到油箱之间有几厘米的距离,正好够放一个引bao器——我倾向于是黑桃K最喜欢用的那种共频zha弹。”
      “——如果这是装满C4的实心管,电话接通之后造成电流短路,迸出电火花点燃油箱和zha药,这整辆大巴车上应该一个都活不了。”
      严峫环在江停身上的手忽然难以自抑地一颤,继而搂紧了江停的腰。
      大巴被忽然掀飞至半空、钢铁零件夹着血肉残肢分崩离析的地狱场景化作冲天怒火,在严峫黑沉的眼底熊熊燃烧。
      他眉骨生得高,皱眉时降眉肌紧紧压在眼眶前端,神情简直有些吓人。
      江停看出严峫竭力掩盖的不安和庆幸,安抚地拍了拍他:“但是现在这里既没有引bao器也没有zha药,一切都是我们的假设。”
      吴雩向后一仰,靠在步重华身上,耸了耸肩:“是的,就算问责,也不可能查到姓宫的本人身上——就算退一万步,我们真的有幸拿到了他是幕后主使的铁证,我们拿这0.9克C4和一个破焊接管能定他什么罪?”
      严峫死死盯着那根空心管,眼里冷厉的金属光芒一闪而过:“难怪刚上车那会没信号,后来一打起来我想叫支援也没信号,打完架之后就有了!他之前肯定是开了屏蔽仪,只留了共频zha弹的频道,再趁我们打架的时候绕到大巴左面,把引bao装置和C4都拆了扔掉!
      吴雩那会去车背后抓住他的时候他正打电话,但并不是找人接他,而是在叫人来把他丢下的东西捡走!车钥匙应该也是他扔的,逼我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警力留在现场,这样他的内鬼才能浑水摸鱼,把剩余蓝金、手套、还有彻底拆下来的C4等物证带走!”
      吴雩叹气:“我过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不对,应该是他已经埋好了蓝金、手套和C4。后来搜查现场人多手杂,罪证应该早就被处理了。”
      即便他们后知后觉推断出了宫先生的阴谋,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江停说得对,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些都只是假设。
      老奸巨猾的嫌疑人做了完美的善后,他们甚至拿不出一点直指宫先生的铁证来!
      步重华看他哥表情不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们这会出来,是审出什么了吗?”
      结果严峫的怒意已经在临界值徘徊,嘣一下被这句话点炸了:“刚才我提审了司机,他死活不承认自己长期从云滇往掸邦走私,说自己只知道常客是个外号叫三宝的人。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抓司机那个每月一见的接头人了,私售蓝金还形成链条,等死吧。”
      吴雩瞅瞅严峫扭曲的五官,又瞅瞅江停怪异的表情,委婉地问:“三宝?宝三?”
      严峫摸出一根烟来点燃,鼻孔里哼出一声:“呵,司机不肯配合画肖像,我们调了边境的记录,发现这个三宝非常可疑。他每周坐车到木姐边境,但是从来没有入过境,坐这趟大巴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调监控看了看,那缩头缩脑的B样儿估计是秦川个龟孙子没跑了。”
      然而缅甸的身份证,根据颜色、有效期和权益,可以大概分为粉卡、白卡、蓝绿偏蓝卡、蓝卡、绿卡、三折卡6种,而且迄今为止仍有将近30%左右的缅甸人口没有任何身份证,也对治安管理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换句话说,想根据这条线索顺藤摸川根本不可能。
      吴雩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三宝这个绰号听起来还挺……黄土高坡。”
      严峫正在气头上,张嘴吐出一大朵白雾:“比较适合上铐落锁。”
      与宝三有玉米淀粉之仇的步重华赞同地点了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万长文在境内被捕之后树倒猢狲散,有些人就想带着万长文的蓝金投靠秦川,双方牵上线之后逐渐形成了向境外运毒的走私链,然后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姓宫的发现了,本来打算把整辆车都炸上天。今天他上车之后在座位上摸到司机留给秦川的蓝金,毒死了花臂,然后又趁我们打架的时候把zha药拆了。”
      吴雩深吸了几口气,大表哥喷出来的二手烟不过瘾,他意犹未尽地抽了抽鼻子:“按目前的线索判断的确如此,但证据链只能支撑秦川那前半段,后半段只是推测,而且姓宫的动机不明。昨天装上zha弹,今天开了信号屏蔽,他想炸的真正目标是谁?”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严峫随口答道:“排查乘客名单呗,今天车上除了司机、他、我们,就只有波师的人和白金会的人。”
      说完之后他愣了愣,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艹,正常大巴车怎么可能没有普通旅客,又是姓宫的在捣鬼!立刻让人去查售票窗口!”
      四人对视一眼,一起转身大步往临时办公室走。
      衣服掀起的风声里隐约传来江停沉稳的声音:“咱们买票那会就是因为看见候车室里有好些人带着行李,才以为已经错过了大巴。后来那售票员反复看我们几个的证件,还叫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确认,很可能就是在拖延时间,给姓宫的通风报信。”
      吴雩摩挲着步重华的手指,若有所思道:“咱们买票那会明明说只剩四张票了,结果上车一看是五个空座,售票处肯定知道常客的事。”
      严峫听得暗自磨牙:“咱们四个完全是偶然出现,他的目标一定是司机、波师、白金会中的至少一方,敢情差点他妈上了一辆灵车!”
      步重华耸肩,这个讽刺的动作他做出来有种非常冷漠的优雅:“这不是没变灵车吗?人家还特意亲自赶来把zha药卸了呢。”
      严峫没给表弟难得的幽默捧场,眉头紧锁:“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他折腾这一趟图什么?要说是为了拿走车上剩余的蓝金也说不通,他不是多年来从不沾蓝金白粉生意吗?而且他差这一袋劣质蓝金?”
      “——如果他是为了杀这一大巴的人,那他远程动手就行,何必自己来蹚浑水?又为什么横生枝节地杀了花臂?”
      “——如果他怕我们四个被zha死不好交代,那他完全可以不打电话引bao。如果没有花臂中毒和bao炸这两件事,大巴安安稳稳到了目的地,我们下车就走,根本不可能知道车底有共频zha弹。他为什么要特意自己跑来坐这辆破车,惹一身臊,纯粹是闲得慌?”
      四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吴雩摊手:“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开始怀疑花臂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了。毕竟在可以控制乘客名单的情况下,花臂是被毒死还是被炸死,对姓宫的来说区别很大吗?花臂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冒着留下案底的风险亲自动手?以他的能力,后来为什么不趁乱离开,而是主动跟我们来边防所?”
      宫先生的行为简直前后矛盾,就像是他原本准备在赛场上闹事,忽然又在发令枪响之前手忙脚乱收回了腿,还故意绊了旁边人一跟头——如果没有他横插这一脚,比赛就会正常进行,就算之后出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与他有关,偏偏出了事之后他还摆出一副主动配合调查的姿态。
      宫先生亲自上场当主角,唱这一出大戏,到底是想干什么?
      片刻后,吴雩说:“说回刚才的问题,他到底是想炸死谁?我倾向于是郭兄。波师非常笃定地派手下到今天这趟大巴上杀郭兄,而且是他们主动挑衅、先动手。白金会的人都带了全套证件,而且一开始态度躲闪,我看他们是真心想入境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室内,林炡正在回看不知道第几十遍监控视频,闻言接道:“不止如此。”
      他指了指屏幕:“你们还记得郭兄和姓宫的6月底见过吧?这个角度拍得挺清楚,你们注意看郭兄的视线焦点——无论是花裤子还是你们,其他所有人上车的时候他头都没抬,但宫先生上车之后刚一说话他立刻就抬起头,有点惊讶,还吩咐了属下几句,一直看着前面直到姓宫的坐下为止。后面花裤子挑衅,也是白金会的人先指向宫先生要他’主持公道’。”
      林炡把进度条往后拖了拖,截了几处清晰的头脸照片放大:“注意看,花臂倒地、场面混乱的时候你们出示了内地警察证件镇场子,波师的人有点慌,但白金会这些预备毒贩反而好像松了口气。打起来,白金会也一直有人在注意宫先生的动向,确定姓宫的袖手旁观之后才开始反击。”
      “你的意思是,郭兄完全没料到姓宫的会出现在大巴上,这可能和他原来的计划有差别,所以他才处处都要看姓宫的眼色行事,虽然姓宫的从头到尾没搭理他?”
      “准确来讲,应该是这和’他们’原来的计划有差别。姓宫的手眼通天,而且他俩本来就认识,结合郭兄准备入境的诚意来看,很可能宫先生向郭兄做出了保护他顺利入境的承诺,所以白金会一开始表现得非常低调,甚至在你们亮身份之后还表现得很配合。”
      江停言简意赅地总结:“以郭兄的谨慎,如果知道有zha弹,根本就不可能上车。被隐瞒对象大概率也是加害目标。”
      严峫怒极反笑,此刻的表情阴沉得让人简直见之生寒:“但郭兄根本不知道,实际上姓宫的选择了与波师或者郭兄的其他敌人合作,送白金会上路。我就说,那群花衣服一个比一个蠢,过完安检在车上打架连个随身武器都没有,波师凭什么觉得这帮喽啰能弄死郭兄,敢情全都是陪葬用的炮灰!”
      吴雩两手交握在脸前,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放弃这个一锅端的好计划,还凭空扯出蓝金运输链的事来?他上车的时间很晚,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应该是临时赶来的。”
      江停语调镇静:“波师派来的虾兵蟹将根本不认识姓宫的,所以无论他在不在这趟车上,花衣服都一定会和白金会打起来——而即便他在车上,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干涉。所以我们姑且认为,让他作出’不引bao’和’亲自上车’这两个决定的原因,与波师和郭兄双方都无关。”
      他稍顿了顿,问严峫:“目前没有线索表面司机走私蓝金这件事和波师或者白金会任意一方有关吧?”
      看着严峫点头,江停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说:“那么有没有可能,让他改变计划的是窗帘夹层里的蓝金?”
      步重华沉着脸道:“说不通。司机是知道他和秦川有关系,甚至可能还关系匪浅,才默许他坐在预留位置的。换句话说,姓宫的应该也对司机和秦川合谋走私的事有所了解。然而这车上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包括乘客和司机都不知道zha弹的事,很可能他不止想弄死郭兄,连带司机和大巴车本身都是他的目标——但是他为什么又临时放弃了zha药,还捅出了篓子?是因为我们四个在车上,弄死了不好处理;还是说花臂的死真的只是意外?”
      吴雩耸肩:“但是花臂死后他那瞬间撤后的反应速度,看起来可不像是过失杀人。”
      林炡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先过来看,那会调查第一排最右座位真正’常客’身份的时候查到的。”
      几颗英俊的头颅凑在一起,人人瞳孔里都映着电脑屏幕的荧光。
      “从有记录开始到现在的几个月里,三宝,也就是秦川的买票次数正好等于发车次数;而姓宫的是第一次上这辆大巴。如果秦川每次都坐在这个动过手脚的位置,那么,姓宫的今天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位置。”
      吴雩挠了挠下巴:“也就是说,有可能姓宫的之前只知道秦川在搞小动作,但并不完全清楚秦川的具体勾当?”
      五个人面面相觑,一种荒谬的可能性忽然抑制不住地破土而出:“虽然他和波师、郭兄都有交易,而且原本打算一锅端,但他既然放弃了这个计划,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即便把这些人全送给警方,也不可能威胁到他,那么这两方一定都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换言之,是车上的其他人,我们四个,或者司机和蓝金让他改变了主意。难道他是在上了车、发现窗帘夹层的蓝金之后,才临时做出毒杀花臂这个决定的?”
      毕竟在“宫先生知道F4身份并且放他们上了大巴”这个假设前提下,宫先生应当知道一旦花臂毒发,他们四个警察和家属必会出来控场。
      宫先生的主要动作就两个:杀花臂、拆zha药。
      除此之外,他都表现得非常配合警方工作,也完全没有挑起三方混战之后渔翁得利的意图。
      严峫眉间皱出一道深痕,面有疑惑:“那么杀了花臂,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吴雩深吸一口气,又缓而沉重地吐了出来:“如果,他的目的就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呢?”
      “——严哥刚才给他搜身,发现他身上只有一个手机,对吧?”
      步重华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进入云滇需要提前准备,至少也得带护照,但他身上干干净净——那会吴雩把他从车后面拎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多说了他没有签证不能入境,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入境!”
      “也可能他就没打算让这辆大巴顺利到站。他指使售票窗口给他希望上车的人卖票,然后故意放我们上车,从结果来看,又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们的行为,很可能是想让我们看什么东西,或者利用我们。”
      “他可以干脆通知我们没票,不放我们上车,或者远程取消bao炸,无事发生。但是他亲自赶来了,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上车比我们不在车上、或者大巴直接上天更符合他心意的事。”
      林炡咳了一声,委婉道:“以我对你们四个的了解,如果车上只是有两伙缅甸人赤手空拳斗殴——而且照你们说的,估计根本打不死人,那你们不明情况,未必会出手;但如果有人表现出高纯度蓝金急性中毒的症状,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严峫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印有秦川通勤记录的那张纸飘落在地,他的低吼在房间里回荡:“他想把秦川和司机串通私运蓝金的事捅到我们跟前!他想借我们的手抓秦川!”
      怒火烧得严峫眼眶微红,谁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秦川私运蓝金而怒,还是因为宫先生毒杀花臂而怒。
      他觉得可笑,他想笑,但是他面部线条紧绷如弓,他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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