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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从来不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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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病床上男孩女孩相对而卧,眉目舒展,呼吸浅浅。
和谐而静谧。
刘淑兰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很美好,美好的让人想要亲手破坏。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用力将门一关。
“砰”
蒋厄瞬间惊醒,坐起身来冷冷看着刘淑兰。
夏蝉睡的有些沉,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今天早上来医院探望蒋厄,结果占了蒋厄的位置睡了一觉,有点不好意思。她顺着蒋厄的视线看向刘淑兰。
“阿姨,您是?”
刘淑兰摆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我是蒋厄爸爸的朋友,来给他送午餐的”说着提起手里的保温盒晃了晃。
夏蝉觉得这个阿姨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是个好阿姨,就露了个甜甜的微笑。
“刘阿姨好。”
蒋厄从夏蝉坐起身来就低下了头,阳光打在他的刘海上,洒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刘淑兰立起病床的餐桌板,把保温盒打开,放好米饭和菜。
“小厄啊,今天你爸爸忙,没时间来看你,专门嘱咐我要给你多带些肉补身体呢。”
刘淑兰把筷子放到餐桌板上,笑眯眯的看着低着头的蒋厄。
夏蝉歪歪头,看着刘淑兰,觉得这个阿姨说的不对啊,早上她来的时候还遇到了蒋叔叔,还打了招呼呢,蒋叔叔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说蒋厄这几天可能心情不好,让她多陪蒋厄玩耍呢。
“阿姨,您说错了哦,蒋叔叔早上来过呢,叔叔还夸我可爱呢。”
然后指了指餐桌板上的筷子,一脸天真无邪:“爸爸说受伤了就不能用筷子吃饭的,会痛的。”
刘淑兰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幽幽的盯着夏蝉,小丫头看起来乖巧可爱,唇边两个小梨涡,笑起来若隐若现,今天听说蒋厄这小子死而复生能从棺材里爬起来就是因为一个小丫头,看来就是眼前这一个。
刘淑兰直勾勾的看着夏蝉,语气淡淡:“小姑娘撒谎可不好哦。”
夏蝉人小脾气可不小,夏妈总说夏爸是老好人,脾气好,同事邻居亲戚都啥麻烦事都找他帮忙,好事没有麻烦事一堆。
夏妈从小就给小夏蝉灌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被欺负时不能忍着。
夏蝉不知道现在算不算被欺负的情况,她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明明乖乖的,怎么可以说她撒谎呢,明明大家都夸她是乖宝宝呢。
“阿姨,您这么能说我撒谎呢,爸爸说撒谎会变长鼻子。”说着摸摸自己的小鼻子:“阿姨你看知了的小鼻子就知道我从来不撒谎。”
蒋厄抬手轻轻蹭了一下夏蝉的小鼻子,小姑娘刚睡醒,整齐的发髻有点乱,头上的小蝴蝶都歪了,瞪着大眼睛,脸颊气鼓鼓的,皱着小鼻子,满脸写着不开心。
蒋厄轻笑了一声:“嗯,夏蝉不撒谎,我相信夏蝉。”
“夏蝉中午不回家吃饭吗,已经中午了。”
夏蝉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哎呀,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蒋厄我要走啦,再晚回家就要被妈妈骂了,我明天换药再来看你。”
说着就扭着小身子手上有伤不敢使力,就用胳膊肘撑着床一点点蹭下床去,背上粉色的小书包,对蒋厄挥挥手:“蒋厄,再见。”
转头对着刘淑兰撅着小嘴:“阿姨再见。”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没撒谎,哼。”
转身一蹦一跳的关上门离开了。
蒋厄微笑目送夏蝉离开,敛了笑,目光沉沉的看着刘淑兰。
三天前的下午这个女人拿着一张医院的怀孕确诊单在只有他和妈妈在的时候趾高气昂的一顿嚣张,很久没有发病的妈妈又哭又笑的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他永远都记得妈妈那天痛苦又绝望的表情。
那天晚上妈妈安静坐在沙发上很久,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被夺走了所有生气。
然后妈妈好像回到了不发病时温柔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轻轻的问:“小厄,跟妈妈离开好不好,爸爸不爱你了,妈妈爱你。”
妈妈的手冰凉,紧紧的拉着他的手,握的他有些疼,妈妈的笑容一如往日温柔,眼睛里却空洞的如一汪死潭,他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或者妈妈有没有等他回答,妈妈只是拉着他的手,哄他入睡,再醒来时就是他昨天躺在棺材里。
蒋厄有些心慌,昨天到医院,只有蒋爸赶了过来,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看的蒋厄心有些沉,今天妈妈还是没出现。
刘淑兰看着前面这个眉眼精致的小男孩,小男孩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刘淑兰看着这样的小男孩有点心悸。
她对自己的想法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字还认不全呢能懂什么。
刘淑兰上前两步,弯下腰胳膊撑着病床护栏面带温笑道:“小蒋厄,你不好奇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醒过来吗?”
刘淑兰轻笑两声:“因为啊,你妈妈死了,自杀了,她要带着你一起死的,你本来就不该活下来,你在挣扎什么呢?你爸爸不爱你,你妈妈希望你死,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走。”
刘淑兰没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刺激他一下,刚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蒋厄一把将餐桌板上的饭菜扫到地上。
嘶吼道:“你走,你走啊,我妈妈没死,你骗我,你骗我!”
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一声比一声绝望。
他无意识的捏着自己的指尖,点点鲜血从绷带里渗透出来,此时,蒋厄觉得只有疼痛能让他清醒。
这个女人不怀好意。
他不会相信的。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蒋厄一遍一遍的重复。
刘淑兰看着失控的蒋厄满意的点点头。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建立三观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心理容易摧毁容易扭曲,就算活下来又能怎么样。
刘淑兰抚摸着小腹,谁也别想成为他的孩子的阻碍。
夏蝉颠颠的跑到半路,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饭盒还放在病房里,明天还想给蒋厄带点好吃的呢,看看日头跑快一些应该赶的及,背着小书包就跑回医院。
夏末的中午天气还有些闷热,夏蝉小脸被晒的红彤彤的,几绺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
夏蝉喘着粗气,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喊,推开蒋厄病房的门,探进头去。
“我的饭盒忘拿了了……”
眼神扫到蒋厄愣了一下,病房里现在只有蒋厄在,他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保温盒倒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病房在二楼,窗外有一颗榆钱树,夏日里枝叶繁茂,阳光一层一层穿过枝叶打在蒋厄的苍白的,斑驳的阳光明明灭灭,蒋厄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唇色灰白念念有词,刚刚还挺直的脊背似乎被什么压弯,整个人都了无生气。
这个样子的蒋厄让夏蝉觉得害怕,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明明刚才离开还好好的。
蒋厄的模样让夏蝉想起去年自己养的一只叫咪咪的白色小奶猫,白白软软的,喜欢用头蹭自己的手,然后有一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白色的绒毛已经没有了它本来漂亮的模样。
最后那只小奶猫死在了自己怀里,它强撑着回来就是为了再看她一眼,夏蝉伤心了好久,后来也没再养过宠物。
夏蝉看着蒋厄,心疼的揪得慌,她憋着小嘴,红着眼眶走到病床边。
“蒋厄,你怎么了啊。”夏蝉的声音有些闷颤说着就想去拉他的手,看到蒋厄手上被血渗透的绷带,就像咪咪沾满鲜血的白色的毛发,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声音嘹亮,惊起了窗外榆钱树上歇息的麻雀。
“蒋厄,你怎么了啊,你不要死啊,知了保护你,你别死。”
夏蝉伸手抓着蒋厄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蒋厄本来还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猛地被夏蝉的哭嚎声惊的心脏一颤,蒋厄愣愣的转过头,看着哭的惊天动地的夏蝉,思绪有点偏,这小丫头真不愧是叫知了,比知了还能嚎。
他用缠满绷带满是血迹的手擦了擦夏蝉的泪,结果越擦越脏,在夏蝉脸上留下道道血迹。
“我不会死的,你别哭了。”蒋厄轻轻的说 。
夏蝉见蒋厄大眼有神,不复刚才空洞,哽咽了一下:“真的吗?你刚才那样子好像我的咪咪,你们都那么好,不能死,不然我会伤心的。”
夏蝉一边说着一边模仿刚才蒋厄的样子,她弯着腰,瞪着眼,小嘴撅着,就像一只偷吃没有成功的小耗子。
蒋厄看着夏蝉蠢萌的样子,先是轻笑一声,忍了一下没忍住,哈哈大笑,抖着肩膀低下头,笑声不停。
夏蝉愣愣的看着蒋厄,他在笑,也在哭,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被子上,浸湿一片。
笑声淡去,蒋厄双手捂着脸,眼泪打湿了绷带,鲜血晕开,如多多红梅。
“你别难过,知了陪着你呢。”知了抽了抽鼻子,看着蒋厄哭泣,自己也觉得难过:“看着你哭,我也想哭呢。”
蒋厄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夏蝉:“你哭什么。”
小少年病中,皮肤白的透亮,刚刚干涩的嘴唇也被眼泪浸润,有点点水光,明亮的眼睛里水光盈盈,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好一个病弱美少年。
夏蝉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为什么你哭起来这么好看,妈妈总说我哭起来好丑,知了不开心了。”说着眼泪真的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宝宝好委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