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野史》阿淳

5、野冬奇迹

　　最终，计嘉还是搭着自己绯闻新男友的豪车回了家。
　　因为在她和瞿明诚磨磨唧唧争吵的过程中，Eric的代驾已经到了。

　　车型流畅的白色保时捷在夜色里穿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主人公气场，缓缓停在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英俊的侧脸。

　　“上车吧，送你回家。”
　　——豪车帅哥如是说。

　　计嘉最后看了眼前方的瞿明诚。
　　他还站在路灯下，西装革履，眉眼清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书生气。
　　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买好了夜宵，站在图书馆前等她自习结束时那样。

　　计嘉弯下眉，冲他扬起个礼貌的微笑，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车。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她心底最后一分柔情。

　　从此之后，男人，只会成为她的剑下魂。

　　……

　　“主管呀，我出车祸了。”
　　汽车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计嘉靠在窗边，握着手机，小声跟主管发微信。

　　“年会结束后，我的电瓶车开过一个结冰的水潭，结果轮胎打滑，车直接在马路上来了个后空翻，我磕到路边台阶，被电瓶车压着，腿也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单纯崴了脚，现在动一下就疼的不得了。”

　　“嗯嗯，我现在打了车去医院看看，就是明天可能得跟您请个假了。”

　　“谢谢主管，您放心，我在医院也可以用电脑的，要是有什么急活的话，您线上找我就好。”

　　她发这些语音条的时候，易承宣就坐在她身旁，看了眼女生裙摆下那双纤细的腿，丝袜单薄，掩盖不住她光滑冷白的皮肤，别说淤青伤口了，她就是连块蚊子包都没有。

　　“你，”
　　他顿了一顿，语气迟疑：“出车祸了？”

　　“没有啊。”
　　计嘉关掉和主管的聊天框，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懂，请假的时候，理由编的越详细，越有流程和情感，越能让领导相信。”

　　……难怪。
　　刚刚连语气都透着一种“主管，我可能快要死了”的悲惨。
　　有那么一瞬间，还真的唬住了易承宣。

　　“所以，你们延长线的假好请吗？”
　　计嘉歪着脑袋问，有些好奇：“一般你们迟到请假的时候，都用什么借口啊，还是根本就不请假？”

　　借口？
　　易承宣回忆了一下每个月批考勤流程的时候，看见的那些调休理由。

　　“有点事，睡过头了，生理期，开家长会，回家看父母……”

　　“难以置信。”
　　计嘉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脸羡慕：“竟然连这种奇葩理由都可以过，不愧是盛和的天堂。”

　　奇葩理由？

　　易承宣懒洋洋靠着车后背：“你觉得回家看父母和骑着电瓶车在马路上后空翻这两个请假理由，哪个比较奇葩？”

　　“……电瓶车后空翻虽然奇葩，但是能让领导不得不批。回家看父母听上去虽然很孝顺，但领导会说：这个月项目上线，整个部门都在加班，不如你等过年请年假吧，爸妈肯定希望你能拿项目奖金回家。”
　　女生摇摇头，语气深沉：“Eric，你在延长线那个象牙塔里呆的太久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你不懂。”

　　易承宣：“……”
　　他不懂？
　　他就是那个社会的险恶本恶，他凭什么不懂？

　　“这得要看部门的绩效考核标准，是按工作量来，还是按工作时长来。”
　　整理一番后，他重新开口：“有的管理者能力不够，无法准确把控下属的工作效率，所以只能通过加班时长来体现工作量的饱和程度，在调休这件事情上斤斤计较同理。”

　　“唉。”
　　计嘉叹了口气：“毕竟不是所有的部门都像延长线，也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和一神一样英明神武。国内游戏业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易承宣。”

　　“……确实。”
　　男人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像易承宣这样的人，确实罕见。”

　　这一刻，计嘉偏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眸。
　　那里头的情绪复杂而深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更像是一种怅惘。

　　也是。
　　毕竟玩游戏做游戏的，又有哪个不想成为易承宣呢。
　　差不多的年纪，人家已经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人间，而想想自己，还是个加班到深夜的艰苦打工人。

　　天哦，这种差距，能让每一位有志青年都感到心酸。

　　计嘉于是真诚地安慰他：“其实你也很不错啊。你看你小小年纪，就能买的起豪表豪车了，想必在延长线的职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对方难得沉默了好片刻。

　　“车和表这些东西，主要还是靠业余的投资，和工资无关。”
　　他掩唇轻咳一声：“延长线员工的收入，也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你还自己做投资吗？”

　　“嗯。业余爱好，玩玩股票基金啊什么的……”
　　说到一半的话忽然顿住，易承宣垂下眼眸，望向自己被紧紧攥住的衣袖：“怎么了？”

　　女生捂住心口，神情痛苦，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别提基金，别提它。”

　　想到最近接连下跌的基金走势，易承宣明白了什么。
　　他翘起二郎腿：“亏了多少？”

　　“……勉勉强强五位数吧。”

　　“多少？”

　　“截止今天五万八。”
　　女生强颜欢笑，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哀悼：“不多，也就你几件衬衫的钱。”

　　“……”

　　计嘉收回视线，语气忧愁：“左诺安，右基建，头顶新能源，原油刻胸前，买了意外险，家人来收钱。我真是个投资天才啊投资天才。”

　　“……”
　　.

　　对于计嘉来说，Eric看上去非常神秘。
　　但其实在其他人眼里，她自己也不像是什么正常普通人。

　　明明拥有那么大的一间画室，却偏偏要来游戏公司当一个社畜实习生。
　　玩基金亏掉五六万后还能保持正常心态，却每天开着电瓶车上下班，还被前男友认为是个朴素穷鬼。
　　刚刚分手时在天台上哭死哭活，两三个小时过去，就已经能够淡定地坐在车上玩贪食蛇。

　　她古怪而奇异，不合常理却又不合常理得恰到好处。
　　言行举措无一不散发着让人想往更深处探究的矛盾和神秘。

　　而且，计嘉报的地址，易承宣很熟——他在这边也有房产。
　　溪惠白庄，荷江市的高档别墅区，栋栋别墅带草坪，不管是售价还是租金，都便宜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碍于上下班的交通成本，他平时还是住公司旁边的公寓比较多。

　　到达目的地后，女生把外套还给他，笑意盈盈地挥手跟他说拜拜。

　　易承宣目视着她推开一栋别墅的院门走了进去。
　　被路灯照的半明不暗的夜色中，计小姐身姿窈窕，仪态绰约。
　　没有回头。

　　而手机恰好在这时叮咚一声：“机甲头子”发来了新消息。

　　机甲头子：晚安啦Eric小哥，谢谢你今天晚上帮我疗愈情伤，打脸渣男，你真是人美又心善~
　　机甲头子：祝你早日成为像易承宣一样厉害的游戏制作人呦！
　　以及最后一个屁股朝屏幕哒哒哒哒欢快跑远的柯基表情包。

　　啦，呦，哒，波浪号。
　　看着满屏的“轻浮”语调，易承宣忍不住挑了下眉。

　　二十来岁小女孩们的幼稚世界。和他格格不入。

　　“老板？”
　　前方传来司机的询问。

　　“往前开到11栋吧。”
　　易承宣摁灭手机：“我今晚住这边好了。”

　　“好的嘞。”

　　……

　　.
　　“你终于回来了。”
　　计嘉一打开门，迎面就对上了一张惨白的鬼脸。
　　室友徐麦铜正敷着面膜，眼神幽幽地站在门口。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
　　徐麦铜都要被她给气笑了：“你自己给我打了个微信电话，什么都没说先嚎了一声，嚎完就挂，我给你回拨了七八个微信电话□□电话手机电话，你他妈一个没接，要不是知道你空手道黑带老娘都差点要去报警了！”

　　“哦，我挂了吗？我还以为是你挂的呢。”
　　计嘉脱掉高跟鞋，往屋内走，非常淡定：“那可能是不小心划掉了吧。”

　　“计！嘉！”

　　“我和瞿明诚分手了。”

　　“你他妈能不能……你说什么？”

　　“我和瞿明诚分手了，就在今天晚上。”

　　“为什么？”
　　徐麦铜蹙着眉，绕到她面前：“谁提的？”

　　“瞿明诚。”

　　“艹！他为什么跟你提分手？”

　　“不爱了，没感觉了，三观不合了。”

　　“放屁吧我还不知道他，他肯定就是嫌弃你穷！”
　　徐麦铜气的破口大骂：“真该把他那双瞎了的眼睛挖出来剁碎了喂狗吃，这种死渣男真他妈的叫老娘恶心！”

　　计嘉把中央空调开高了两度，瘫倒在沙发上：“其实分了也好，省得我娘天天担心我要找个赘婿回家，也省得我每天炫个富都跟做贼一样。”

　　“我当然支持你分，瞿明诚这个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适合你。但是说真的，我也是真搞不明白。”
　　徐麦铜趿拉着拖鞋，凑到她面前，盘腿坐下来：“你究竟是为啥非要隐瞒你是个富二代的事实，为了考验瞿明诚吗？”

　　事实上，这栋房子，本身就是计嘉自己的。
　　她当年来这边读书，爸妈看学校住宿条件比较艰苦，直接就给她在附近买了套别墅。

　　瞿明诚不是没送过计嘉回家，但他一直以为，这房子是计嘉的富婆室友徐麦铜的，压根不需要计嘉付房租，所以她才能大手大脚地把每个月工资都拿来打游戏买手办。
　　他万万没想到，现实情况竟然完全相反。

　　计嘉闭上眼睛，语气散漫：“当年他追我的时候，跟我说，计嘉，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虽然我现在一穷二白，给不了你什么，但我一定一定会拼命奋斗，总有一天，我能把你的首饰盒都用金银宝钻填满，给你买车买房，带你坐头等舱环游世界。”

　　“他就是在放屁。”

　　“我知道啊。但是我当时，”
　　计嘉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当时心情有些不太好，对爱情这件事呢，也没什么奢求了。我就想，他说的那么诚恳，那么深情，那么理直气壮，说不定他真的能做到。”

　　“结果没想到，他真的就只是说一说而已。”

　　女生闭着眼睛仰躺在沙发上，唇畔微微弯起，黑长发散落在白皙肩头，色彩对比异常鲜明。
　　从徐麦铜这个角度望去，就像是一副油画。哀伤，浓艳，非似凡人。

　　画中美人轻轻叹息一声。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