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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eaper 6·利维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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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西卜确实是胡扯。因为今天的会议早就被他特意安排到了晚上，他所谓的马上要开的会，只是利维坦要向他表达一下，她对于“你竟敢怀疑我的技术”这件事的不满。
利维坦，本体为三界内独一无二的混沌之蛇，传说她是神创造的世界上的第一个生命，由于本体过于庞大，稍微活动就会天翻地覆，只能生活在混沌之海这样广阔而荒凉的地方。
在天界有迹可循的记载里，混沌之蛇因为性格和躯体的丑陋让神不喜，从而被扔到魔界。利维坦在第六狱领土内的混沌之海生活，并且借助第一造物的能力创造了“海妖”一族。
据说她性格暴躁，常年在混沌之海上卷起风暴，淹没第六狱为数不多的陆地，附近的种族曾目睹巨大的蛇影，敬畏的称呼其为“咆哮的女王”。
……直到他真正见到利维坦。
才发现以上叙述里，只有“住在混沌之海”、“创造了海妖”、“有时候爬上岸”、“脾气暴躁”是真的。
据她本人所说，加上路西法的证明，所谓被神扔到魔界的真相其实是：利维坦的本体是一条蛇啊！一身鳞片注定她喜欢水和阴凉的地方！
但天使是一种陆生生物，还天性喜光。所以当初整个天界，都没有一片稍大的水域供她栖息不说，还一年四季总是阳光明媚。
利维坦受不了了，听说魔界有海后，创世后没多久就自己跑到了混沌之海，然后在海底睡大觉。
据说她跑的时候还去圣殿门口骂了一通，大体意思可以概括为：我是一条蛇！你知道吗！蛇！这么大的天界啊，你数数，三个区域分出九块来，长翅膀的小东西总共占了没四分之一，你就愣是没一片海给老娘，你知不知道我每个月都要被晒的蜕皮一次！老娘不干了，去你的！
利维坦就这么潇洒的离开了天界，跑去了混沌之海，这个没有光还全是水的地方简直天生为她量身打造，来了就不想走了。
路西法无情揭露：“神后来特地让我来找她，说海已经造出来了，她就是死活不愿意回去。”
“呸，姐姐我脑子晒干了才会跑回去，天界的那也配叫海吗，那是鱼缸！姐姐我躺都躺不开！”利维坦立刻辩驳道。
路西法揭穿道：“你只是懒得动而已。”
对神创造海这件事，别西卜倒是还留有些印象。天界最初是没有海的，大概是在第二代炽天使诞生的同期，神才在次天界和下天界几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创造了大片的海域，上天界因为面积不足而只有几个较大的湖泊，全部归水之天使加百利管辖。
海域诞生极大的加强了天界气候自我调节能力，此前因为自然循环崩溃而产生的极端气候现象少了很多，精致高效的海陆分布保证了天界百分之九十的地带都常年气候宜人，也难怪神族会将充斥着恶劣环境的魔界别称作地狱了。
利维坦不出几十年就肃清了混沌海里的原生海怪，把它们吃了或者改造为自己的手下，然而海怪大都没什么脑子，她自己住久了实在无聊，利维坦想了半天想出来个惊世骇俗的主意：学神搓点生命出来好了。
旁观了创世全程的混沌之蛇有样学样的研究了几百年，结合她所掌握的原初炼金术，真就成功造出来了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非神所创的种族，海妖。并且自己当了所谓的“海妖女王”。
只是也不知道是混沌之海这个地方太过混沌，还是利维坦的野路子有问题，海妖素来以思维奇葩著名，三界之内少有能理解他们思维逻辑的种族。
事实证明，既然海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海妖女王”自然也不会多么正常。比如利维坦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海妖一族比陆上跑的和天上飞的笨比们强多了。
别西卜无法理解，只能尽量不提起这个话题。
好在利维坦聊技术的时候极其专注，不会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方便她对王城内的传送阵进行检修和改造，潘地曼尼南内特意预留了一个实验室，完全按照利维坦的喜好风格打造，她没事的时候很喜欢来这睡觉。
站在利维坦的实验室门口的一平方米见方的位置，别西卜实在不想再往里面多走一步。
海蛇的喜好和审美他一介堕天使实在理解不了。
利维坦所使用的原初炼金术的器具本身就奇形怪状，总是有着奇怪的仿生造型，不明金属和海底矿物的材质在海妖特产的海鱼灯下闪烁着诡异的蓝紫色泽，背后透出的影子狰狞而怪异，仿佛一群进化失败的产物。
而为了让自己感到舒适，利维坦还造了一台恒定温度平衡仪，导致这里室温接近零度的同时，又充斥着大量水汽，全方位多层次的诠释了“潮湿阴冷”这个形容词。
别西卜一推开门，就觉得自己仿佛一条被扔进冷藏窖里的海鱼。
他握紧门把手，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余光扫过地上弥漫的湿滑胶体，决定就在这里说完一切。
有些种族特性不是堕落就能改变的，在天界成长的神族长期生活在干燥温暖、气候适宜的环境下，当年光为了适应魔界恶劣而突变的气候，堕天使就少了不少人，要他再去适应一条海鱼的生活习性，就太过分了。
利维坦到是完全不介意，不如说她已经习惯天上飞的鸟人们无法理解水的美妙，白的是这样，黑的也是。
利维坦扭着蛇尾，从实验室的最里面游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枚盈盈蓝光的记录水晶。
混沌之蛇的本体太过庞大，行动不便，利维坦上岸活动的时候专门给自己创造了一具身体：
美艳的女人有着墨绿色的浓密长发和金色的竖瞳，上身的皮肤有蓝色的鳞片隐现，下半身更是一条长长的深蓝色蛇尾巴，仿佛一朵剧毒的花。
更重要的是，那条有力的蛇尾长达数米，平常立起来就让她有两米多的高度，支撑着利维坦俯瞰绝大多数人。
别西卜很不爽，因为这种时候他要仰头才能看到女海蛇的脸。
此外，传言里还有一点是没错的：她真的很暴躁，尤其是在涉及海妖和原初炼金术的方面。
“我就说我的技术不可能有问题！”女海蛇语句飞快的抱怨着，甩动的尾巴磕在一个不幸的仪器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她显然已经看过了记录水晶里的数据，并且得到了充分的证据佐证自己的观点：“你可以怀疑我的审美，但你绝对不能怀疑我的技术！”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想知道原因。”别西卜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利维坦的那堆东西，整个魔界能弄懂的可能也只有陛下……现在陛下不在，利维坦说没问题，也只能是没问题了。
“那是因为它被人塞了一个不太合适的新锚点。”聊起这个，利维坦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了许多。
利维坦的长指甲在水晶表面划过特定的轨迹，水晶立刻投射出一副立体的地图，那是整个潘地曼尼南和其中链接入传送网络的锚点，而其中有一个被标记为了红色的点，“如果我没猜错，它通往那个传言中的花园。”
“那你……”
“不能。虽然技术层面上存在强行突破的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它会在我进入前彻底脱离这个空间系统，以后就谁也找不到了。”利维坦未卜先知的回答道，蛇尾在地上有些烦躁的拍打，“那个天使被卷进去倒不是意外，是因为这个锚点早就预留了他的身份样本，正好唤醒了它而已。”
“你的意思是……”
“这个系统在建成之初，最高权限就已经移交给了你们老大，我只有负责维护的备用权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放这个锚点进去，反正他一直在计划什么……大概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罢。”利维坦出神的看着那个红色的点，顿了顿，她才继续说，“明天前我会改善这部分的链接符文，你记得让人找我拿身份护符。”
说着，利维坦捏住水晶，它表面立刻暗淡下去，投影消失后，她毫不客气的把客人赶了出去。
别西卜慢慢的走在长廊上，因为在水汽过多的地方待久了，他的衣服已经处于半干不干的状态，还夹杂着海蛇特有的海腥味，让他非常想立刻把这身衣服就地销毁。
他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很久了：创世之初的时候都没有海，神为什么要创造一条海蛇！
……
混沌之蛇不喜光。因此实验室里没有一扇窗户，唯一的光源只有那些亮起的仪器，以及零散的几盏海鱼灯。
那是海妖发明的小东西，海底不能生火，于是他们把一种会发光的小鱼圈养起来，海妖喂养鱼类，鱼类也在一代代的繁衍里让自己发出的光更加明亮。
海妖用透明的海草编织笼子，在里面灌上海水，只有手指长的小鱼就活在这么小的笼子里，越黑暗的地方，它们身上的光芒越强。
海妖需要光，但又不需要太多光。
所以这点光辉其实相当昏暗，实验室里奇形怪状的仪器被拉扯出长长的怪异影子，让利维坦会想起那些被她杀死的海怪，也是这么的奇形怪状——但是她的仪器比海怪可爱多了，它们安静又听话，不像那些东西一样只会嘶叫和打架。
海妖有优秀的视力，这点光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看清一切，利维坦也一样，但她喜欢孩子们的造物，所以特意把这几盏不会散发热量的灯摆在了实验室。
送走堕天使，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仪器里的液体沸腾的声音，它们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达到最佳的状态，之后，利维坦会用海怪的角蘸取炼金的原液，慢慢的刻写下一个又一个具有魔力的符文。
那些符号对绝大多数生命而言都是无法理解的，它们怪异又神圣，形状歪曲又有着奇妙的韵律，不同的排列组合下会产生千差万别、甚至可以说毫无规律的效果，堪称一门灾难一样的学问。
但利维坦很喜欢它，在混沌之海栖息的这千万年里，她总是在睡觉，睡醒了就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刻下这些禁忌的符文，然后扔在海底。
这些符文有一种更高层次的美感，可惜大部分生灵都无法感知，只有她的海妖们能够理解一些，可惜海妖们的理解力也有限，她只能教给他们那些最基础浅显的部分。
利维坦慢慢的哼起一首歌来。
海妖的歌回荡在阴暗的室内，带着魔力的歌声与实验台上摆放的水晶发生共鸣，于是似乎有无数人加入了合唱，宏大的回声让这首无名的歌陡然增添了一份神圣庄严。
她游走过仪器与仪器之间的空隙，蛇尾在粘稠的水液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深色的鳞片折射出神秘的幽蓝。
利维坦不知道天上那位为什么要教给她这些，她素来懒得考虑那么多麻烦事，只是有点可惜，世界上居然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这些美妙的东西。天上那位创造了世间这么多东西，为什么只有她能理解这份美呢？
哦，不，还有一个人除外。
利维坦游走到了房间尽头，那里摆放着一个高达数米的巨大仪器，它有着等边的外框，外框中间桎梏着一团大的惊人的水球，框架上镶嵌的蓝紫色水晶让水球泛着一层蓝色的光。
当利维坦靠近时，它就好像有生命一样，主动托起了海蛇的身体，海蛇的蛇尾也得以舒展开来，她仿佛正漂浮在海洋之中，被无边无际的水包裹。
利维坦惬意的调整了一个姿势，准备睡觉。
这是她发现的一件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混沌之蛇向来懒得理会混沌之海以外发生的事情，可海里发生的事情只有那么几件，一百年又一千年的下来，她也腻了。
要去外面走走的话，利维坦又莫名的发现，她被困在了这里。向下是危险的赤海，混沌之蛇讨厌那些腥臭的血水。向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一片岩浆地，高温和火焰绝对会毁掉她的鳞片，利维坦去岩浆地带看了一眼，遂转身回了混沌之海，决定继续躺着。
失乐园发生的时候她在睡觉，后来没过多久，有一个六根翅膀的堕天使路过此地，向她打听第八狱的龙族的事情，利维坦一眼就看出他受到了神罚，但他居然还活着。少有的怜悯让她给堕天使指了路。
再后来那个堕天使回来了，他变得很奇怪，他喝了龙王的血从神罚中活下来，但是变得不像个堕天使。她那时候才知道堕天使的名字叫萨麦尔，他的罪是引诱人类吃下禁果。
又过了一段时间，利维坦捡到了一个摔断了翅膀的堕天使，不过幸好脑子没摔坏，可以和利维坦讲讲外面的事情，之前那个半龙走的太急，总共没讲几句话。
利维坦不知道怎么治疗天使的翅膀，深海里的药物对她似乎没什么用，于是堕天使的翅膀就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愈合，她飞行时每次都会失去平衡摔下来。幸好附近都是水面，利维坦就再把她捞上来，如是反复很多次。
在堕天使不试图飞行的时候，利维坦就趴在礁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讲述人类和天界。
诺亚的方舟带走了最后的生机，而无处可去的看守天使们大都选择了堕落。她稀里糊涂的在魔界游荡了一段时间，最后因为没打过一只魔兽而掉进了混沌之海，被利维坦捡回来。
她给堕天使看这种鱼灯，堕天使说，就像是人类将狼驯养为狗一样，顺便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狼什么是狗，以及什么是人类。
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的大海蛇这个时候才知道世上还多了这么多东西，当时还纳闷许久，天上那位时隔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又闲不住手了。
利维坦想不明白。她离开的太早，对天上的一切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之前，正如她其实并不理解路西菲尔为什么要掀起晨星之乱——神对你那么好了，你为什么不在天上待着，跑到魔界这个毛都没有的地方来？
理所当然的没有结果，利维坦问了几次后就失去兴趣不再追究，来就来吧，反正和也她没啥关系。
她对待大多数事情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有点好奇，也只是有点。漫长岁月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海滩上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时间的潮水冲洗干净。
但这么多年来，有些事她也会记得很清楚的。
“……原初炼金术，只有你掌握了。”
千年前潘地曼尼南刚建成的时候，神曾经的爱子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请求。
“你想学？”正犯困的大海蛇懒散的拍拍尾巴，眼皮稍微抬高了点，对于这位曾经的神之爱子，她的耐心还是多一些的，毕竟大家都是从神那里跑出来的嘛，“很难的噢，陆上跑的和天上飞的都理解不了它，只有我和聪明的海妖才懂。”
“没关系，我是祂最完美的造物。”魔界新生的君王如是说，微笑着投下睥睨的目光。
“喔，这话真够……那什么，傲慢的啊。”利维坦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稍微驱散了一点困意，她抓抓头发，侧头看向王座的方向，恹恹的问道，“可你们不是有自己的炼金术吗？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你应该清楚，原初炼金术的意义并不在于此，它的本质，是对‘创世’这个过程的模拟。”王轻声说，神并未收回恩赐，于是堕落的晨星依然有着金色的眼瞳，是这片昏暗天地中少有的亮色，“这是属于神的领域。”
海蛇直直的对视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这一幕与过去重叠。
啊……果然是神的爱子呢，居然连眼神都那么像。
世界最初，还只是一条小蛇的利维坦时常蜷缩在神的身边，目睹着这个荒芜的世界一点点变得繁茂，天空和大地出现，气候逐渐稳定，河流与湖泊随着神的语言汇聚，山川隆起形成多样的地貌。
那已经有些记不清面目的神明曾经对她说，来看着它的诞生吧。
小蛇仰起头问：为什么？
神没有回答，祂只是摸着她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温柔又悲伤，仿佛在这一刹那，祂已经看尽了一切创造的尽头注定的毁灭，万物兴荣之后的死寂荒芜。
没有什么永恒不灭，可唯独神要注视一切的诞生与消亡。
如此荣幸，如此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