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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hapter 39·灵魂回响 ...

  •   时隔千年,赤海再一次发生暴动。

      岸边监视海面的守望之塔在海水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值班的暗精灵们在发出警报后不得不立刻撤离,赤红的海水狠狠地砸在王城结界上,亡灵的尖啸刺入守卫的耳膜,驻守此处的年轻堕天使脸色惨白的与海水中的亡灵对视。

      在高度紧张的氛围里,无人注意一团影子无声无息的跨过结界,一头扎进了这片诡异的海里。

      一跨入赤海,他就感觉到海水深处传来的欢欣之意,空空如也的身体里仿佛与一颗巨大心脏产生了共鸣,让他生出了自己的心跳竟然如此剧烈的错觉。

      一团无形无体的阴影哪来的心脏呢?摆渡人想着,他轻而易举的将这点错觉分离出来,空无一物的身体又变得很轻,一片虚无仿佛能容纳一切。

      水中的亡灵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无休无止的追逐着他,那些亡灵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却将无数记忆的碎片与念想一起注入他的思维之中。

      那些并不完整的意识根本没有完整的思维,只有无数一闪而过的碎片与念头堆积在一起:密码苍白哲学进化晨风黑暗水洼掠夺知道歌唱物质……

      词语与词语排列组合毫无逻辑,想要从中读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都是妄想,他却早习以为常。

      世人将赤海视为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灾难,然而几乎没人知道,这片鲜红的海洋最初其实是为孕育生命而生。

      只是世界的残缺让它最初的意义也被扭曲,那些原本应该降生却无法降生的生命被永远困在了海中,本能让他们渴求着到达新世界,却被世界残忍拒绝。

      摆渡人放任自己的意识在水中下沉,意识沿着洋流扩散到遥远的地方,“自我”与外界的界限已经模糊,但他依然是清醒的。

      他感受到它在苏醒。

      被压抑多年的愤懑正在汇聚,无法来到世界的怨恨催生了破坏与毁灭的念想,只需要冲破这最后的封印,它们就肆无忌惮的摧毁一切。

      即便这片海洋曾经是他的心脏,摆渡人也没有把握能压制住它,千万亡灵的怨愤可以冲垮一切个人的意志,千百年前他就这么做过,他失败了,甚至反而被怨愤操控,亲手酿就了一场灾难。

      那次战争最后以神的爱子出面解决为结束,但这次可没有第二个给他收拾残局的人了。

      摆渡人难得犹豫了。

      “摆渡人先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水中响起。

      “丽芙?”摆渡人愣了一下,他当然是认得这个声音的,但是她为何会在这里?摆渡人脸色大变——如果他有脸的话,“我不是让你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别乱跑吗?!这你也忘了?”

      “没有忘!只是我很想见到妈妈,所以还是来了这。”小女孩的声音惊惶中带着一点喜悦,“妈妈,快出来吧!”

      他尚未来得及定位小女孩的位置好把她扔回去,海水中就浮现出一个,不,许多个陌生的意志。

      它们和海中孕育的残缺灵魂不同,明显有着清晰的意识和逻辑思维,竟然奇迹般地在混乱与疯狂的亡灵之海中保持了完整的自我。

      这是这些年来魔神柱中献祭的诸多灵魂,他们有的已经磨灭,有的却顽强的存在下来,愿意在此时将自己仅剩的灵魂奉上。

      其中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先开口:“摆渡人先生,感谢您保护了丽丽,作为回报,我愿意帮助您平息这场混乱。”

      其他的意志也七嘴八舌的响起,摆渡人几乎一句也没听清,最后不知道谁轻声说了一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快些吧。”

      “……知道了。”不知为何,摆渡人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认识这里面的大部分人,但此刻,这些灵魂构成了坚实的壁垒,让他看到了压制赤海的希望。

      摆渡人的身形像是雾一样消散了。

      他放下了最后维持自我与赤海的界限,全身心的与这片海洋同化。

      亡灵破碎的思维碎片像是冲刷过海滩的潮汐,而灵魂搭建的防线坚定的阻拦下它们更进一步的野望。而在旁观者眼中,原本暴怒的海水奇迹般地变得平和许多,一层光虚虚的笼罩在水面之上。

      结界边缘驻守的年轻守卫睁大眼睛,看着平静下来的海水,忽然,一点冰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抬头,惊讶的发现天上下起了雪。

      一场温柔的小雪无声无息的落下,当雪停止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有着银白的头发,一只眼睛被略长的头发挡住,露在外面的是一只绮丽的紫色眼睛。

      青年指尖停着一只黑色的小鸟,他一放手,那小鸟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像是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青年偏过头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下一刻,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守卫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赤海在这场雪结束时几乎就已经恢复了平静。

      岸上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庆幸这场危机似乎已经过去,而海面之下,为生者而战的人们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他——祂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大地,成为了海洋,成为了世界本身。

      为了不被他人的记忆埋没,只能用自己的记忆保护自我。

      祂回忆起久远的故事。

      祂并没有名字。

      摆渡人是个古老的词汇,在魔界远古的传说里,生的世界被一条河所包围,那条河流甚至无法浮起羽毛。

      死者的灵魂是沉重的,他们无法渡过河流,只能在岸边徘徊。唯有当他们愿意放下生前的一切念想,使者才会为灵魂洗去一切疲惫、哀伤与愤怒,接引他们去往寂静的永夜神国。

      传说多经歪曲,世上当然没有这样一条令一切沉没的河流,也没有什么为死者灵魂洗礼的使者。

      但这个传说也并非毫无根据。

      生与死一体两面,生命树孕育生命,那么自然需要有谁来将世上的灵魂带回最初的归宿,这就是“祭司”最初的职责。

      可在很早之前,孕育生命的树死掉了,被中断了降生过程的灵魂无处可去,永远困在这片“摇篮”之中,它们的怨念和渴望终于让“祭司”也陷入疯狂。

      被怨恨支配的“祭司”憎恨着那些幸运的生命,当生命之树的枝丫在世界的另一处生根的消息更加让祂痛苦,于是祂带来了世界深处翻涌的毒素,为那树浇灌。

      毒素的侵蚀让树痛苦不已,它孕育的生命也被扭曲,继承了亡灵们的怨恨与渴望向着神的国度前进,世上的第一场战争爆发了。

      神族称其为天灾战争,在造就了数以万计的死亡之后,神的爱子毁去了被污染的树,才算结束这场灾难。而祂也在那场大火中受到重创,不得已回到赤海中沉睡。

      不曾想命运是个兜兜转转首尾相接的东西,天灾战争最终成为晨星之乱爆发的诱因之一,很多年后,堕落的晨星来到赤海,从海里捞出来了沉睡多年的“祭司”,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他和赤海的联系切断让祂恢复了理智。

      摆渡人和晨星之子做了一个约定。

      祂将竭尽全力帮助对方,而神的爱子许诺,有朝一日,他必将结束这一切。

      我已完成我的承诺。祂想。您何时完成您的许诺呢?

      ……

      撒拉弗议会。

      由于许多重要人物的缺席,本次会议由梅塔特隆主持。

      对于是否要向魔界宣战一事,诸位议员已经争吵了十几个回合,支持者认为如果不对魔界的挑衅立刻进行反击,对方肯定会得寸进尺;反对者认为不能操之过急,魔界内部似乎也相当混乱,而且战争才刚刚结束,天界需要休养生息,如果有可能当然需要避免战争。

      梅塔特隆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衣冠楚楚的议员们在辩论时引经据典,长篇累牍的证明自己的观点,而投票环节已经以三轮势均力敌结束,目前看不到任何解决的可能。

      宰相府一般并不插手撒拉弗议会的决议,但是眼下米迦勒不在,现任的两位副议长都去了天界边境,秘书长资历不足,不得已才请他来暂时主持会议。

      然而场面的混乱程度并没有好到哪去,梅塔特隆很想叹气然后把正在争吵的几位议员都赶出去,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按捺住了这种冲动,他只是用钢笔在记录纸上画了两道没有意义的线条。

      ……那孩子原来天天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吗?难怪自从接手炽天使长的职务后,米迦勒就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就比如他记忆里米迦勒好像总是习以为常的挂着礼貌的微笑,一副“你说我在听”的样子,其实听没听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他的副官匆忙跑来,附身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光幕”已经提前启动,比预计时间早了三个小时;“光幕”启动后,第一天境内的袭击事件立刻得到了有效遏制,就在刚刚卡斯顿城已经宣布完全清缴了潜伏的魔族;而边境地区的守备军队已经全部到位,可以防备突发状况……如是种种,天界境内的稳定暂时得到了保证,而魔界也已经宣布了阿撒兹勒的行动是叛乱,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这么紧迫的面对是否要开战的决定。

      他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子,声音刚好可以让正在吵架的议员们停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梅塔特隆说:“诸位,我认为我们现在可以重新考虑这件事了。刚刚传来的消息,第一天以及边境地区已经重新获得了稳定,第七狱已经证实存在叛乱,目前正在处理相关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诸位议员,在简单的陈述理由后说出了自己的立场:“……我认为不应与第七狱宣战。”

      没有人说话。秘书长四处看看,最后宣布第四轮投票开始。

      在沉默中,投票结果出炉,反对者最终取得了胜利,天界将不会对魔界宣战。

      确定了这一关键问题后,剩下的小事反倒是很快解决,本场会议结束,议员们收起文件神色各异的离去,只有梅塔特隆还坐在座位上。

      秘书长问他不走吗,他摆摆手,让秘书长先行离开,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

      于是秘书长带着一点担忧的神色离开了,走时关好了门。会议室内一时间寂静无比,梅塔特隆看着窗户的方向,突然说:“人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在阳光下,空无一人的地方,一个身影凭空浮现。

      梅塔特隆眉头紧皱的看着对方身上那件充满魔界气息的长袍,米迦勒摘下兜帽,一条灰白的发辫落下,梅塔特隆顿时手一滑撕掉了手里的记录纸。

      “你去做什么了?”前监护人眉头快要拧成麻花,“怎么弄成这样?”

      好在虽然米迦勒看起来一副刚刚去堕了个天的样子,但梅塔特隆能感受到对方并没有转变为堕天使,否则前前后后两任炽天使长先后堕天,天界的脸可以彻底不要了。

      “一点小意外而已,不用担心。”米迦勒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把它拨到后面,“天界现在情况怎么样?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不用。”梅塔特隆打断他,“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而且你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方便——你自己应该清楚,不然来找我也不会偷偷摸摸。”

      “如果必要的话,我不介意。”

      “没必要。”梅塔特隆说,“我就不问你干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吧。”

      米迦勒眨眨眼,原本想好的话语尽数被堵了回去,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有事情瞒着我就这个表情,之前那次……算了,没什么。”梅塔特隆及时掐断了话头,“总之快点,你也知道拜你所赐,我现在很忙。”

      米迦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看来当他取回了那段分歧的命运后,那被抹去的几日也回到了世人的记忆中。他明智的没有挑明,也没敢跟梅塔特隆说,自己现在要再干一次同样的事。

      他浅吸了一口气,条理清晰的将自己一路整理的事情说出口:“天界的情况比我预想中要好,那我也不用横叉一脚了。我来找你就剩下另一件事,借我‘钥匙’一用。”

      神明沉寂、圣殿封锁后,为了预防突发状况,他们自作主张封锁了通往圣殿以及更深处的通道,而唯一的钥匙则被天国宰相保管。

      梅塔特隆拧着的眉毛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过:“你要去见父神?到底发生什么了……是新的神谕?”

      “没有神谕,但我必须要去一趟。”米迦勒说,“情况比较复杂,现在解释也来不及,总之我需要‘钥匙’……”

      梅塔特隆看了他片刻。米迦勒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但在他的视线里,天使灰白的发梢上不知道何时泛着一层晶莹的星光,让他看起来好像要融化在阳光里一样。

      好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

      梅塔特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右手。他空无一物的手心里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神圣几何体,正以一种十分稳定的姿态旋转。

      这个由四元素和以太构成的集合体以最基础的形态诠释着世界的本质,唯有这神圣的构造能够暂时隔绝神的居所与世界的联系。

      “去吧。”他抬抬手,几何体就飞了出去。

      在天使即将转身离去时,梅塔特隆声音很轻的说:“不管怎样,记得回家。”

      天使顿了顿,微微侧过身子说:“当然。”

      他随意的挥挥手,好像只是出去散散步。

      他哪敢把神告诫他的“如果你在那里迷失,就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跟梅塔特隆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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