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诫书》步几道

5、第五章 鹿台雨深

　　又是睡得不太好，便提前起来走了走。

　　听着这几个月来，民间听风的情况愈加恶化，不过这么些时日，怕是皇帝已经有暂时对付的法子了？也许并没有呢……不论如何，也只是一时的。这次的民情体察可不容易做做样子了。
　　来回捻着一绺深入我房中的桃花枝，就这么想着便轻叹了口气。

　　窗外冷风重重，不过有时候这么呆着却很是让人清醒。香气并不冲鼻，还是很悦人的。想着想着，我渐渐飘得遥远了些。
　　记着原来时日，在空桑山的十年，某些日子提前了结，却还未到辰时，便只好暂且躺在山顶上的草地上。那地方脏兮兮得很，不过味道却是好闻的……当时虽然看不清夜空，但是却能感觉得到，一定美得很罢。我想着，却不由得眼角上浅浅冒出些水来。
　　远处日头乍现……应是晨光太亮了些。

　　“殿下今年的春祭名单呈上来了”我回了头，接过广白递过来的纸摸了摸。
　　“怎么，还有了我了”我将那纸递回去，笑了笑。
　　“陛下子嗣向来单薄，此次必是知会所有皇子一同参加，以求皇室经年安稳，毕竟”，广白顿了顿，而又继续道“今年的开局并不太平。”我笑了笑，并未多言。
　　只是这不太平，春祭能解决什么？

　　过了没几日，谢家便送了许多东西来。还附了字条：听闻殿下贵体多恙，服制作为慰礼，不成敬意。谢华氏。
　　嗯，深得我心。
　　正是愁着没什么好东西带着出去呢。

　　待换好后，我向着镜中看了看，嗯，很是细心，应是提前问过本宫的喜好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合我心意。
　　一身的黑色，隐隐有狰样纹路，金丝制成，极尽华贵……谢家做的，向来是本宫喜欢的。
　　我笑眯眯的拿了皇室仪仗，便去了明德殿。

　　很多面孔，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都在殿上。
　　肱骨之臣，皇室宗亲……似乎只有本宫才是格格不入的。
　　皇后上前一步，一脸的关心疼爱，“老五怎么来的如此之晚，一群人可都是在等你呢，快入座”
　　“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别怪罪”我笑了笑径直入座。不熟悉的人没必要寒暄。
　　多日没照过正脸，他竟然憔悴了许多，“皇儿快快入座，只待求了神草后便要启程去往鹿台寺了”宋元君似乎没什么心情斥责我。
　　也罢，不过是一次体察，只平平安安回来便好，没必要计较。

　　过了一两个时辰，便已经在路上了。此次轻便行装，不能声势浩大，这几日民情有异，此举本是安抚民心，若是生了其他事端便不好了。就连祭祀选址都是距离皇城几公里外的鹿台寺，无异于微服出巡。
　　我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帘子挡着，光线明暗不定的，一时竟将我催眠了去。

　　行路期间偶尔休息，隐隐约约听着，外面的人声渐息，应是快到了那僻静地方，深山里的味道我最是熟悉……突然听得外面有人说话，"殿下"
　　”阿礼“我合着眼挥了挥手。

　　”何事？“
　　”明妃来信“
　　应是阿礼看了信，”明了，在这候着“阿礼便贴近了窗边说道”殿下“
　　”嗯，听见了“我隐隐有些头痛，”何事？“
　　”明妃也在随行名单里，马车就在……咱们附近“
　　”我还能不放心些什么？她向来自己有些主意“我笑了笑，”叫她注意身子，深山阴寒，别染上什么病“
　　”是。“
　　明妃，便是如今的南华。想着她晋位份倒是个快的，许是当天说的话有了作用罢。
　　这位姐姐，我向来喜欢。我悄悄笑了笑。

　　到了地方，竟然下起了小雨。
　　由内官侍候着去了我的院子。只因说是要待很多天，我便选了个清静偏远的地方住着，也少些麻烦。这些院子原本是给寺庙来的香客留下过夜用的，寺庙不染俗事，香客不得留宿于庙内，恐扰了修行之人的清净，于是才有了这院子。院子零零散散得分布在周围，不远也不近，又刚好各自独立。
　　我想着，这院子的安排倒是好似什么暗示会意。

　　本宫住在西偏院，是最挨近山林的一边，清冷阴森，宋元君等一干人都住在北边和东边，挨得亦是近些。上了晚膳时，路途稍远，便告了假自请留在院中用了。瞧着傍晚的景色甚美，我想着便去林子边上走走。不喜好人多，便只带了阿礼，又是嫌着人气儿碍事，便留了他在边上，我自己进了林子去。
　　谁知没走几步，却是听见了细细的唢呐声。我疑惑了些，御驾亲临，这地方应是已被提前清理过了，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了来罢？
　　又是向深处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看见个黑不溜秋的一团。我静默一瞬，摸出了自己的雕花匕首。

　　是幽香阵阵。
　　我皱了皱眉，这还真是奇异极了。
　　无声的摸近一看，果真是个奇异的。
　　是个小孩。脏兮兮的，别是哪里农户跑过来的。只是我想着如何处理他时呼吸重了些，就见得那小孩子背影一僵，慢慢回过头来。

　　一声惨叫惊得林鸟簌簌。
　　我顺势捏住了他的双颊，嗯……十分柔软。
　　那小孩可怜巴巴得要哭出来，我瞧着愈发脏了些，便拍了他的后颈，让他暂且睡过去些，拎回去再审。
　　阿礼没说什么，看着那孩子只是皱了皱眉，却也是接了过去。

　　约莫是第二日的早上了。
　　昨夜山林中的味道好闻的很，我睡得亦是舒坦。广白进了屋子侍候，却问我道：“殿下可要去看看昨天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我倏然想起来还有个麻烦事没解决呢就，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宋元君可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并未，这几天明妃娘娘身患了些风寒，陛下还在顾着她呢，没时候想这祈福礼”
　　我想着便笑了笑，这位姐姐可还真是会狐媚。

　　去了侧厢房，见了那孩子还在睡着，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叫他起来。洗漱后到是个干净的，嗯……长得还不错罢，只是稍微同本宫差了些。那孩子抬头瞧我，声音略有防备“我的唢呐呢”
　　“你不问问我是谁？”我挨近了些瞧着他，啧，还香喷喷的。只是我细细地瞧着，这孩子眼睛是明亮而剔透的淡灰色……灰色。竟然是灰色啊。
　　好巧不巧，北方有个氏族也是灰色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显然，阿礼亦是注意到了。便提起一口气来，略显紧张道“孩子，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哪里来的”
　　我回了上座，倚在后方软垫上，轻轻抿了口茶，听着那孩子的回答。
　　只见着那孩子紧紧抿了嘴，最后憋出一句“我的唢呐呢”

　　过了不久，我右手抱着那孩子，左手拎着他那个唢呐。我笑着问他“多大了？”这孩子全身僵硬，紧紧盯着我“……九岁”
　　“家住哪里”
　　“……没有……”
　　没有？开什么玩笑。这样的眼睛，这样做工细致的唢呐，你说你没有家？
　　我眼神阴冷了些“最后一次问你，可是你要说实话呀，孩子”笑得更灿烂了些。我将唢呐举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哪里人”
　　这孩子紧紧抿着嘴……最后竟是一口咬在了我手上。

　　他大概是属狗的，我亦是信了没有家这一说：谁家能教出这样的好孩子？嗯？
　　如若真的有，便是要剐了他九族解恨。呵。

　　“今日起，我便是你兄长了”我边换着衣服，边睨着那孩子。阿礼脸上的神色定是说我很不得体，而那孩子比前几天来这里时神色显然轻松了许多，就听得他答道：“不要”
　　算了。

　　今日祭祀前礼，是要用所有子孙的血问灵的。但是我相当的怕痛……
　　进了主殿，不见金碧辉煌，而是素净一片。我垂下眼睛，默默想到：真真只是忘了这事。连带着只觉着阿礼也紧张了些。
　　我跪不得佛祖。
　　修罗是恶鬼，更何况是我。恶鬼桀骜，不从天地上神。

　　于是我默默向柱子后面退了退。

　　只是这时，却听得耳边一阵叹息“弟弟，要去哪里这是”
　　啧，能有这样的声音的，不就是我那麻烦的“兄长”吗。我旋即回了她一个美好的笑容：“不去哪里，只是觉着佛祖耀眼，我实在配不上跪在面前，便去远些”“佛祖普渡众生，自是视万物平等，弟弟大可不必这么担忧”觉着她应是笑眯眯的，身上都是愉悦的味道。
　　我只是向她瞥了一眼，讶异了些。
　　咦……你真的想玩？那就一起吧。好姐姐。

　　在上座宋元君跪下去的瞬间，便有人从宋祁一侧冲了出来，转眼间剑气逼人。“来人护驾！”皇帝身边的小内官最先叫了起来。
　　隐约见着宋祁望向我的那双慌乱的招子。我安静的垂着眼睛笑笑。
　　再等等，时候还没到。

　　宋元君不是柔弱帝王，抽出身上佩剑便是招架了一阵。不过，落了下风罢了。我记得当年陈妙容便是这么入了他的眼的？我摸了身上的雕花匕首，只觉得不值得，就随手抽出了宋祁身上的剑，在她惊讶之时，仍是挽了一个剑花，闪身到宋元君面前。

　　至于这贼人的斤两我自然清楚……毕竟本宫从不做那亏本生意。

　　“侍卫长何在？领的银钱嫌少怎么？"我冷笑着骂了一句。待处理了那贼人，我转身垂眸扶了宋元君起身，轻轻问了一句”陛下，深山秋寒，危机四伏……你没必要亲自来的“
　　宋元君周身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便听见了他叹了口气道 ”是啊，本是没必要的“
　　”可是事关你母妃清誉，朕须得亲自来做礼。“
　　虽然这没什么可怀疑的，生前陈妙容便是冠宠六宫，只是其中过程并不清楚，不过……她走前应是已经失宠了才是，年初之事虽是关她名誉，但这又是何必？

　　我不在意的道 ”说实话，陛下您身上让我牵挂的，不过是我母妃的东西罢了。“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未停，”若是“，我结束动作后，抬眼向他笑了笑”您去了，应是就拿不回了罢。“
　　之后便是晕厥了过去。

　　这次绝不是装的。我拿阿礼性命担保。